第一卷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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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至尊王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慵懶,百無聊賴地坐在自己的書桌旁。這已經是他從孤獨群島回來的第三天了。在這三天內,雖然他沒有真正插手政務,但還是會不時到書房看看,確認愛德蒙沒有在偷懶,以及他確實不需要幫忙。不過,已經三天了,按道理說他也休息夠了,該開始工作了。不過奇怪的是,愛德蒙似乎將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條,讓他無從插手。這段日子以來,他所處理的政務都被按照一定的條目歸類,城堡的內務也打理得很好。他一開始懷疑愛德蒙會不會改不了老毛病,在處理一些問題上感情用事;但是在他仔細看了幾分他批閱的文件後,不得不大加讚賞:雖然依舊存在濃濃的“愛德蒙風格”(這是因為兄弟倆的個性不同,為人處事當然也不盡相同),但所有的批閱都有理有據,客觀公正,在大事上他所提出的解決方案也近乎完美。
在看過幾分文件後彼得便決定沒有必要繼續“檢查”愛德蒙的“功課”了。如果說在出行前他對他的弟弟還有那麼一點疑慮的話,現在他是完全放心了。他將剩下的所有急件匆匆瀏覽一下,確保在他出行期間沒有真正的大事——這並沒有花費他多少時間,因為愛德蒙已經將文件或按時間或照事情的相關性整理在一起,所以看起來並不費力。但是看過之後他開始懷疑,他親愛的弟弟以前是故意跟他唱反調、不肯顯露自己的實力呢,還是自己真的把他壓製得太死了?還有,愛德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細心。這像是蘇珊的風格。但是他很快想起來,蘇珊在這段時間內並沒有多少時間照顧愛德蒙;她忙著幫助自己準備五月盛典,還接替了彼得接受人民上訪的任務。光這兩項,加上本來就歸她管的城堡裏裏外外的瑣碎雜事,彼得斷定他的妹妹沒有精力給愛德蒙出謀獻策,或者僅僅是督促他——政治永遠是最惱人也是最費時的活兒。還有,雖然議會現在休會,但法庭還在正常運轉;這兩項本來是歸愛德蒙管的。彼得在回來的第二天視察了一下法庭的情況,發現法庭也運轉正常,愛德蒙國王剛剛辦理了一個非常出色的案子(說實話法庭和議會的事務雖然繁瑣,但彼得對愛德蒙的管理一直都是非常滿意的)。好吧,原來以為自己出行肯定會把他那喜歡遊手好閑的弟弟忙得夠嗆——不會焦頭爛額,也至少首尾不相顧——但現在看來,似乎一切安好;好得彼得現在覺得自己倒成了無所事事的那一個,因為他的弟弟已經攬下了所有事務,好讓至尊王利用這三天“調整過來重新投入工作”——至少愛德蒙是這樣說的。
至尊王突然不知道現在自己要幹什麼。五年來他已經習慣了每天穿梭於議政廳、議會和書房的生活,對於這突如其來的閑暇,他顯然有些措手不及。同時他還驚於他弟弟的轉變:愛德蒙好像真的成了至尊王了。至今他還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陛下,女士說有事求見您。”羊怪的稟報打斷了國王的思路。至尊王挑起一根眉,“現在?”在他的記憶中,除了有急事或者大會,珍妮芙從來不會到議政廳和書房找他。他猜測著在這種風和日麗的日子裏有什麼事能讓女士大駕光臨。“請她進來。”
不久後,珍妮芙敲響了他的房門。
“彼得,現在有空嗎?”女士站在那兒,看起來並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她有意無意地掃了至尊王的書桌一眼,這小小的動作讓國王覺得有些意外。
“沒事,愛德蒙將一切都打理得很好。我現在沒什麼事做。”彼得如實說,站起來為女士引座。
“那就好。”珍妮芙露出一個微笑,看起來送了一口氣。“我能跟您談談五月慶典的事嗎?”
“五月慶典?”彼得挑起眉,“那不是蘇珊在負責嗎?”他跟她一起在長椅上坐下。
“忘了告訴你,我也參與其中了,還有露西。”珍妮芙笑著說。她似乎有點坐不住,於是站起來走到窗邊,“你跟愛德蒙的反應一樣。”她叉著的雙手放在窗台上,看著東海,“我幫忙籌備慶典很奇怪嗎?”她回頭問。
“如果說我現在有什麼想說的,”彼得也站起來跟她一起來到窗邊,“那就是我很榮幸。並不是每個慶典都能得到女士的鼎力相助的。”
“我知道今年是你們登基的第五年。”珍妮芙向他扮了個鬼臉,“大慶!”
“是啊,都五年了。你到這裏也五年了啊……”彼得若有所思地說。
“對了,愛德蒙——他的活幹的怎樣?”珍妮芙試探性地問。這個問題讓至尊王再次驚訝地挑起眉梢,“如果我說他的活出色的無懈可擊,簡直不像出自他手,你相信嗎?”彼得問道。
“那我隻能說你小看你弟弟了。”珍妮芙再次漫不經心地聳聳肩。
“愛德蒙找你幫忙了。”這並不是一個問句,彼得很平靜地陳述出這個事實。“從康拉群島那件事開始。”他補充道。珍妮芙看起來很平靜,她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珍妮?”彼得見她保持沉默,試圖迫使她說出真想,“簡?”
“‘簡’?”珍妮芙驚訝地轉過頭看彼得,“從來沒有人這樣叫我。”
“你不喜歡我不叫便是了。對不起。”彼得轉身背對著大海,雙手的手肘依然靠在窗台上支撐著身體。
“你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吧。”珍妮芙微笑著,目光再次投向大海,“我無所謂——說實話我挺喜歡的,雖然露西的‘珍妮’也很可愛。”每次露西叫她“珍妮”,總是帶著幾分撒嬌的味道;這個讓愛德蒙受不了。但是她一直非常寵愛這位小妹妹,而且久而久之大家也就都習慣了用“珍妮”愛稱她,也就沒什麼了。可是,她確實是第一次聽見有人叫她“簡”(Jen)。
“謝謝;但是別想把話題轉開——該死,你總是能把談話引向你所希望的方向,但這次可不行,簡。”彼得說,“你到底有沒有在幫愛德蒙?”
“你不是很肯定我有嗎?”珍妮芙打定主意不看他,“至尊王的話就是一切。”
“——確實,那些文件上的批示很有‘愛德蒙風格’,”彼得沒有理會她的諷刺,“但是憑你對愛德的了解,要依著他的風格出謀劃策還不容易?再說,那些文件整理的那麼有條理,也不像愛德蒙做的出的;他能幫事情都辦完就不錯了!蘇珊和露西現在也不太可能幫忙。所以,我推測也隻有你了。”
“你‘推測’。”珍妮芙鎮定地看著他,“證據。”她伸出一隻手,攤開手掌示意彼得給她所謂的“證據”。
“證據,”彼得握住她的手,很禮貌也很自然地牽到唇邊親吻了一下,“你莫名其妙地無事造訪就已經出賣了自己。”他放下女士的手說,“還有,你一進來就瞟了我的書桌一眼;當我試探地告訴你愛德蒙做的很好時,你似乎很欣慰,而且鬆了一口氣。”他調整自己的姿勢,側身依著窗台,看著珍妮芙,“你不是為五月慶典來的,女士。你不過是在試探我,看看我有沒有發現你跟愛德蒙的小秘密。”彼得笑著說。
珍妮芙暗暗歎了一口氣,真是什麼都瞞不過至尊王。不過是一些小小的差別(這一點上她一直很自信,因為五年來她跟愛德蒙的關係確實勝過了跟其他人,而且兩人對彼此非常熟悉),至尊王還是看在眼裏——他不僅很了解他的弟弟,也很了解他的朋友。珍妮芙也承認自己有些大意了。她一開始幫助愛德蒙處理了一些不是那麼緊要的政務後,都會拿給愛德蒙看,讓他自己再做決定;但愛德蒙一直非常相信她,對她的批示也很少做出什麼修改(他也確實沒有多餘的時間),加上那些朝臣們對“國王”的大多數批示都是大加稱讚且照辦不誤,漸漸的,珍妮芙膽子大了起來,養成了自作主張的習慣,甚至有時連一些比較要緊的事務也擅自主張地為愛德蒙辦理。愛德蒙當然沒有異議,廷臣們也沒有察覺,因為她辦的確實很好;至尊王不在,隻要能圓圓滿滿地將事情解決,大家就都放下心來;誰也沒有精力去操心處事手法有沒有細微的差異。這些事連蘇珊和露西都被瞞在鼓裏——也隻有彼得才能察覺這些細微的差別!
“你好像隻有跟愛德蒙無話不談。”彼得見她依舊沉默(這一次更多的是無話可說),便繼續將談話繼續下去。
“性格相似吧。”珍妮芙悠悠地說,“他跟你不同。你們兄弟倆的個性天差地別,而且完美地互補。我跟他則是同一個類型的。”她停下來,彼得深深地思考著她的話。
“對了,慶典的事——”女士的聲音打斷了國王的思考。
“這麼說你也確實是為了慶典來的。”彼得露出一個微笑,“怎麼了?”
“你知道我在籌備,但是……”女士低著頭,“我可以不參加嗎?”
春末的風緩緩地從海上吹來,卷著女士的長發漫天飛舞。彼得伸手牽過她的一簇發絲,漫不經心地在手裏玩弄,“可以給我一個理由嗎?”他輕輕地問,“就像你說的,這不但是我的慶典,也是我們登基第五年。還有……”他用手指纏繞著那簇頭發,“我們相遇第五年。”
“我……”珍妮芙的頭低得更低了,“我不想要蘇珊那樣的煩惱。”她的聲音也近於耳語,但還是沒能逃過彼得的耳朵。他知道,她指的是蘇珊的那些求婚者。他們追求蘇珊,一半是因為她的美貌,另一半是想巴結納尼亞;一旦他們發現蘇珊女王高不可攀,他們變會轉向那些地位低的姑娘,而納尼亞的女士便是他們的首選,因為她跟至尊王的妹妹幾乎沒有區別。以前珍妮芙或多或少還能躲著他們,但隨著年齡的增長,要逃避似乎越來越不可能了。彼得了解她,知道女士平時總是趾高氣昂,但事實上她有一個很大的弱點——最致命的弱點:她不會拒絕,因為她不忍心看見別人失望或者尷尬。正如這次處理“皇家事務”,至尊王猜想,如果不是他的弟弟求助,珍妮芙是不會幹涉政務的。
“別擔心,”彼得輕輕地說,“我說過我會保護蘇珊不受那些人的騷擾……”他放開了她的那簇發絲,讓她們再次在風中飛舞,“所以我也會保護你。你們都是我的家人,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你們,或者強迫你們做你們不想做的事。”他的聲音很低,但很堅定。珍妮芙回頭看著他,帶著一種感激的目光。“但是,如果你真的不想去……”彼得繼續道,“那就不要參加了。我說了,沒有人能強迫你,包括至尊王。”他的聲音有一點點失落,但依舊堅定。
“對不起……”珍妮芙又一次低著頭。
“沒關係。”彼得說,跟她一起並肩看著海。
“我不是指這個。”珍妮芙揚起一抹微笑,“隻要你保證那些人不會來騷擾我,我可以考慮參加慶典。”她故意不理會彼得眼中的驚訝與欣喜。“我是說……幹涉政務那件事。我不是真的想——”
“那件事,”彼得打斷她,“那就更不要緊了。”他聳聳肩,“沒錯,你是有點越權,不過那是愛德蒙拜托你的,別忘了他也是國王,而我給了他權力在我不在時全權處理納尼亞的事務。所以,他用什麼人,那是他的事。”至尊王的語氣聽起來帶著點漫不經心,似乎這根本不是什麼大事。“而且你也沒有給我捅婁子。老實說你處理得很好,我確實很欣賞你的才華。”
“可是如果你的那些廷臣,還有議會的議院知道,他們會殺了我——”
“所以,”彼得耐心地說,“這件事到此為止。你不說我不說,就沒人知道。至於愛德那隻小老鼠,”他露出一個笑容,“我想想……恩,如果我將他的手綁起來,封住他的嘴,再好好教訓他一頓,或許他也不敢說出去。”
珍妮芙笑起來,發出一串鈴鐺般動聽的聲音。“謝謝。”
“還有,簡。”彼得突然傾向她,在她耳邊說,“你能不能——”
“砰——”書房的門被重重地撞開,愛德蒙衝了進來。
“總算找到你了!”愛德蒙喘著氣,徑直想珍妮芙走去。
“你又怎麼了?”彼得對他弟弟的擅闖有幾分不滿。
愛德蒙沒有理會他,拉起珍妮芙的手便走。
“到底怎麼了?”珍妮芙拉住他問道。
“露——”愛德蒙用餘光瞟了彼得一眼,說“露西和我,嗯,遇到點小麻煩。”接著他轉頭對他哥哥說,“別擔心,是我自己的事。”說著拉起珍妮芙就跑,留下疑惑的至尊王。
“愛德,愛德!”珍妮芙氣喘籲籲地停下來。愛德蒙一路拉著她往自己的房間跑,但沒有意識到自己跑得太快了——他現在比珍妮芙高了很多——珍妮芙幾乎是一路被他拽著飛的!“到底怎麼回事?”他們終於在愛德蒙的房間門口停下來。“你能不能不要這樣。”
“這件事除了你沒有人能解決!”愛德蒙現在才意識到自己這一次飛奔有點太過分了。“我真的需要你的幫助。”
“你至少應該當著彼得的麵說清楚!”珍妮芙指責道。
“我不能——”“他已經知道了!”珍妮芙打斷他。
“知道什麼?”愛德蒙一頭霧水。
“知道我一直在幫你處理文件,而且知道是從康拉群島開始!”珍妮芙甩開愛德蒙的手。“他一直都知道——完全是他自己判斷出來的!”她抱著雙臂說,“好在他沒有生我的氣——但你最好自己去跟他解釋清楚,至少應該去道歉。”
“這樣啊……”愛德蒙悠悠地說,伸手撫摸著自己的頭發。
“所以你以後有什麼事要我幫忙最好跟他說清楚,特別是像今天這種情況是絕對不允許再發生的!”女士板著臉教訓國王。
“對了!”愛德蒙拍了拍腦袋,“你不要總是打岔。我說了真的有急事——”“你應該跟彼得說清楚——”
“我不能!”愛德蒙打斷她,“你不要總是打岔!這件事不能!”他放大了嗓門,嚇了珍妮芙一跳。“對不起。”愛德蒙深呼吸了一下,調整自己的情緒,並為自己的失控感到抱歉。“你進來就知道了——我本來想找蘇珊,但她在接受上訪抽不開身。”他推開門讓女士先進,然後引她走向自己的小客廳。
“你到底怎麼了?瞞著彼得,還有我跟蘇珊來解決?”這一次輪到珍妮芙一頭霧水。
“不是我。”愛德蒙推開小客廳的門,“是露西——”珍妮芙走進去,看見露西臉色發青地坐在一張木凳上,她的小藥瓶被扔在在桌子上,手中不安地扭著手帕,似乎極力地隱藏什麼東西。
“珍妮——”看見珍妮芙進來的那一刹那,英勇女王的淚水滾落了下來。“藥水失靈了!我快死了!”她沒有像平時一樣跳起來抱住她或者跟愛德蒙打鬧,而是老老實實地坐著,好像動一下都會要了她的命。
“別犯傻了,你不會。”愛德蒙走到她身邊蹲下來,像一個哥哥那樣為她擦去淚水。“聽我的,露。我不知道要怎麼跟你解釋,但我很高興你會來找我幫忙。隻不過,在這件事上我覺得珍妮芙更適合來幫你。別擔心,你不會有事的。這很正常,珍妮芙會幫你解決的。你要乖乖聽她的話知道嗎?”露西害怕地點了點頭。國王在他妹妹的額頭上留下一個吻,然後站起來。
“這個,”愛德蒙意味深長地看了珍妮芙一眼,“這個可真的是在我能力範圍以外了。我說了要你來解決。”
珍妮芙突然知道了露西的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女王長大了。
“別擔心,我來處理。”珍妮芙走到露西身邊。愛德蒙感激地報以微笑。“我去彼得那裏,”他在關上門以前回頭對女士說,“去跟他解釋一切。”
珍妮芙同樣報以微笑:她知道,國王所說的“一切”,可不僅僅是這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