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皮特。”愛德蒙走進帳篷，發現雖然已經很晚了，作戰帳篷中依然擠滿了將軍和重臣；隱隱約約，他能透過人群看見彼得正站在桌前，雙手撐著桌子研究著什麼。人們讓開一條路讓他通過，並對他行禮；他若無其事地走向他哥哥，“你找我，陛下？”愛德蒙問道，清楚地看到彼得臉上一道尚未愈合的傷疤。
    納尼亞跟巨人的戰爭已經打響好些日子了。雖然兩位國王親征讓士氣升高不少，但對於多半由羊怪、人馬、矮人和能言獸組成的部隊來說，巨人還是有些過於強大。即使四位統治者齊心協力，要在一年中彌補一百年寒冬所造成的損害也是天方夜譚：白女巫時期巨人並不敢進犯，但一旦女巫的威脅解除，他們便有些肆無忌憚了；更何況，一百年前的資料對於國王們來說似乎有點過時了。幾次交手後，由於對對手沒有足夠的了解，納尼亞軍隊的傷亡很大。就像愛德蒙總結的那樣：巨人進化得太快了——雖然笨，體型上的優勢已經足夠彌補他們智力上的不足。
    “是不是巨人又有什麼動靜？”愛德蒙走到桌子前，出於禮貌停了下來，並問道。彼得沒有抬頭：“你過來這邊。”
    愛德蒙繞過桌子走到彼得身邊。彼得直起身子微微靠邊站了一些，讓愛德蒙看他桌子上的文書：“兩百獅鷲，五百人馬，兩千能言獸和三千羊怪，足夠的軍需品，還有——”彼得轉身拉了拉他身後一條繩子，一卷愛德蒙剛才沒有注意到的巨幅地形圖降了下來，“納尼亞以北的軍用地圖。怎麼樣，珍妮芙剛剛給我們送來的。她的信上說是安慰我們的禮物。”說完他微笑著看著他的兄弟。
    “好家夥！”愛德蒙上前看著那副巨大的地圖，仔細地查看著每一個險關隘口，“她真有一套。”
    “是啊，從我們寫信要求支援到現在才不過一周。這麼短的時間內能調遣部隊、準備軍需、還不知道上哪裏弄來這樣一幅地圖，而且安全地將他們送到我們手中——”彼得遞過一卷羊皮紙給愛德蒙，“可是她在信裏倒是把我們嘲笑了一番，好像她什麼都知道似的。”他湊到愛德蒙耳邊低語道，避免被其他人聽見。
    “她不嘲笑我們才怪！”愛德蒙小聲說，飛快地看了一下信的內容，“來得正是時候，她要是再晚一個星期我們可能就要提前打包回家了。”他將信還給彼得，“我就知道珍妮芙——”他沒有繼續說，再次轉身去看那副地圖，似乎愛不釋手。
    彼得接過他的信，挑起一根眉，“你對這信就沒有什麼感覺？她對我們的情況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於我們需要什麼物品——看看，連棉大衣她都幫我們送來了。”
    “所以？”愛德蒙並沒有回頭看他的哥哥，似乎打定決心將地圖研究個透徹。“你認為我們的帳篷裏出內奸了？”他擺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拜托，皮特。在冬天為我們從來棉大衣有什麼不妥？是我們自己沒有料得到北方的氣候比納尼亞境內冷得多。再說她是珍妮芙，不是別人。她要想方設法弄清楚情況是正常的。你不能指望你的一紙文書送過去她就能變出一堆東西送過來——你知道她做不到。”他暗自翻了翻白眼。
    “沒錯，這樣沒有什麼不好。”彼得跟愛德蒙並肩站著，也看著地圖，“隻是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在我身邊安插了眼線。”他的語調並不嚴肅，這告訴愛德蒙他一點也不在乎。
    “原諒我，陛下。如果真的有人能從至尊王身邊送情報出去而我們不知道——”一位黑小矮人說，“那我會感到很不舒服。”
    “怎麼說，奧克斯瑞特？”彼得轉過身麵對著其他人——剛剛他的兄弟進來，弄得他有點忽略在場的其他人了。
    “如果他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情報送回凱爾帕拉維爾，那麼要聯絡給巨人也就——”那個被稱為奧克斯瑞特的小矮人說。
    “恩……你的擔心不無道理。但——我想我們應該相信這裏的每一個人都忠於納尼亞和阿斯蘭。”彼得溫和地說，但他的話中透著斬釘截鐵的感覺。沒人敢再開口。
    “很晚了，大家都去休息吧。”至尊王說，“我和愛德蒙國王還有研究一下作戰計劃，你們先告退吧。其他的事情明天再做商議。”所有人都紛紛行禮告退。
    “怎麼樣，尊敬的陛下。”愛德蒙看著其他人都走後開始在彼得桌子上的文件中亂翻，“還有什麼‘驚喜’要給我啊？”
    “住手，不要亂碰我的東西！”彼得笑著把愛德蒙推開，微微整理了一下被他弄亂的幾卷文件，“看看這個。”他從一疊厚書中抽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扔到愛德蒙懷裏。
    “溫柔點，我親愛的哥哥，好好學著怎樣愛護你的弟弟。”愛德蒙懶洋洋地打開那本小冊子，“這是——我的天啊！”他驚訝地抬頭看著彼得，“珍妮芙寫的？”得到他哥哥的默認後，他再次低頭仔細閱讀。那是一本珍妮芙自己整理的資料，上麵有巨人的特點，近一百年來的狀況，他們的作戰特點、行為分析、優弱點和肢體語言，有他們擅長作戰的地形和不擅長應付的狀況。然後是她根據資料自己研究出來的對付巨人的方法；最後是她對於這些天以來所有的戰役的戰局分析。“我說過，她是天才。”愛德蒙說，“但是你剛才為什麼不拿出來？”他看著他哥哥。
    “你對那些戰局分析有什麼看法？”彼得答非所問。
    “恩……”愛德蒙又看了一會，“恩……還不錯——至少沒有把我們說的一無是處。”他聳聳肩。
    “不錯？”彼得挑起眉頭，“我看你這個‘公正王’趁早別當了。這些分析，我覺得棒極了！敵我態勢清清楚楚，行文措辭客觀冷靜——倒好像她當時真的在現場似的。如果我把這東西給那些老臣看，他們說不定會在天亮之前把那個珍妮芙放在我身邊的‘眼線’揪出來。”他掃了愛德蒙一眼。
    “然後呢？”愛德蒙繼續著他的漫不經心，“因為女士這麼精彩的一份戰局報告而把她送上法庭？我可先聲明，對於此案我絕對不可能作出公正的判決。”
    “好啦，愛德。”彼得微笑著看著他，“夠了。”
    “什麼？”愛德蒙似乎決定將他的漫不經心進行到底了。
    “我說夠啦，你這隻小老鼠！”彼得拿了一本書向他砸去，“別裝了！”
    “我裝什麼？”愛德蒙輕易地接住書，這一年來除了丟過來的書越來越厚之外（說實話現在已經發展到硬皮書了），彼得這一招已經屢見不鮮了。
    “是你對嗎？你就是珍妮芙安插在我身邊的‘眼線’。”彼得的笑更加詭異了，“你這叛徒，把我出賣給珍妮芙——天啊，又是一個女巫！”他走到長椅上坐下。
    “你怎麼知道的？”愛德蒙若無其事地坐到他哥哥的身邊，將雙手環到腦後，習慣性用頭枕著雙手。“我以為我做得天衣無縫。”
    “她用什麼東西買通你啊？土耳其軟糖？”彼得轉過頭看著他。
    “你不要總是答非所問！”愛德蒙用手肘捅了捅彼得，“——我發誓我這輩子再也不吃土耳其軟糖了！”
    “老實說除了你也沒有人能將那麼詳細的情況告訴她了。”彼得說，“你們——你和珍妮芙，總是在我幾乎束手無策的時候默默地幫我，而我卻什麼也不知道。”他輕歎道。
    “這還叫‘什麼都不知道’？”愛德蒙笑道，“我們以為自己做得很好，但現在看來，我們才是被當成傻子的那個。”彼得沒有回答，兄弟倆就這樣靜靜地坐著。
    “我是不是很失敗，愛德？”彼得突然很嚴肅地問。
    “哪些方麵？”愛德蒙漫不經心地玩弄著他的劍柄，“如果說就愛護你弟弟這方麵，你是失敗透了。”
    “少來！”彼得笑道，“我對你仁至義盡了，你這小老鼠！”
    “你說說這一年來我的腦袋被你的多少本書親吻過了？”愛德蒙抗議道，“再說，除了這一點我也想不出你在其他的什麼方麵做得不好，皮特。比如說你對你親愛的妹妹們便愛護有加——還有對珍妮也是。”說著他站了起來走向門口。
    “愛德——”彼得也站了起來，叫住他。
    “怎麼？”愛德蒙轉過身，“拜托皮特，我現在真的很困了。我保證我明天會來參加戰術討論，所以現在放過我行不？還有，別總是想那些毫無意義的問題，陛下，我建議你如果真的很無聊的話最好再清理一下你的傷口——當心發炎！”
    “我還沒說話呢！”彼得不滿地瞪著他。
    “那就別說了！”愛德蒙不耐煩地說，打算離開。
    “——謝謝你，愛德。”彼得輕輕地說。愛德蒙愣了一下，回過頭。然後，他給了他的哥哥一個微笑。
    “珍妮芙，你睡了嗎？”蘇珊走進珍妮芙的臥室，發現珍妮芙正坐在被窩裏看書。
    “沒有。蘇珊？怎麼啦？這麼晚了有事嗎？”珍妮芙放下書。蘇珊現在看上去有些束手無策，她走過去，走到珍妮芙的床上。
    “我下午收到南方的拉什島的文書，說他們的王子布裏恩要出訪納尼亞，並且帶了一對精兵來和我們‘切磋武藝’。”蘇珊心事重重地說。
    “這個時候？”珍妮芙皺了皺眉頭，“明明知道我們跟巨人打得不可開交……蘇，我一個星期前才將剛剛整編好的的部隊派到北方去。這個時候來比武，擺明了欺負我們現在手中沒有精兵。”
    “那麼，你說怎麼辦，珍妮？”蘇珊問，似乎已經全無主意。雖然蘇珊女王受至尊王委托，在兩位國王出征時全權處理納尼亞的一切事務，但她一遇到事情總是跟珍妮芙商量——雖然珍妮芙的年齡比她還小了一歲，但實際上，現在珍妮芙更像是掌權的那一位，而且她顯然更有能力。
    “怎麼辦也得先讓他們過來啊，這個時候拒絕反而顯得我們沒理——而且有損至尊王的威信。”珍妮芙說。
    “那，我們要不要讓彼得知道？”蘇珊問，“他們正在打仗……”
    “我看，我們寫信告訴他們有這麼回事，但不要提比武的事情。彼得他們現在夠忙了，沒有必要再去煩他。”珍妮芙整個人陷進軟軟的被窩中。“——他們什麼時候到？”
    “從他們的文書和兩國的距離看，最快也要一個星期。”蘇珊歎了一口氣，“但是即使是一個星期的時間我們也沒有辦法召集精銳部隊來參加比武——我聽說拉什是一個很尚武的國家，是我們這邊的‘斯巴達’！他們的男人個個好戰，體魄更是強壯的不得了。那個王子年齡跟彼得一樣大，但聽說已經參加過很多場戰爭了，而且非常善戰。他的父王年老體衰，現在國家的一切事務都是他在管理，而他自己本身總喜歡欺負弱小。這次真的是算準而來時間來的。”
    “或許——”珍妮芙慢悠悠地說，“彼得和愛德蒙會比預期早一些回來。要不我們盡量拖拖時間？”
    “早一些？為什麼？”蘇珊不解地看著她，隨手拿起珍妮芙未看完的書胡亂地翻。
    “愛德蒙寫信告訴我，戰局開始偏向我們這一邊了。”珍妮芙說，調整姿勢讓自己睡得更舒服一些。
    “是嗎？前幾天不是還說傷亡很大……”
    “大概他們找到竅門了吧……”珍妮芙漫不經心地說，玩弄著床帳上的流蘇。“好了，蘇珊，我很困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別擔心了——兵來將擋，我們總有辦法的。”她說，“看來現在我得集中精力對付這邊的情況了……”最後一句，她更像是在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