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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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怎麼樣,凱爾帕拉維爾漂亮吧!”愛德蒙炫耀似的對珍妮芙說,其實他們正走在長長的筆直的石板路上,而城堡在路的盡頭,離他們還很遠,看上去很小很小。石板路兩邊是茂密的森林,有十多米寬,由切割得非常整齊的石板鋪成。他們已經騎馬走了好一會兒,但似乎總是總不到頭。路邊沒有皇家的衛隊,隻有偶爾從樹叢裏鑽出來的花匠——這些羊怪正忙著修整路邊的樹。
“什麼啊,都看不清楚。”珍妮芙說,“剛才在樹林裏看到的城堡更清楚一些,在這裏什麼也看不出。”
“本來從剛才的樹林那裏出去是有一個小側門的,但是你是客人,又是第一次來,按照規矩應該請你走正門的。”愛德蒙解釋到,揮舞著手中的羊皮紙,“這是我哥哥的意思——我剛剛接到他的信。”
“他還蠻注重禮節的。”珍妮芙不緊不慢地說。
“別提那些禮節了!”愛德蒙不耐煩地一揮手,“——其實彼得自己也很煩,但是沒有辦法,誰讓他是至尊王呢?他又不像我。”
隊伍一路徐行,走了很久才走完了那長長的石板路。但是,現在珍妮芙卻發現他們離城堡還很遠:石板路和城堡之間隔著一個近百公頃的禦花園。花園裏麵有大片的草坪和美麗的花壇,種著繽紛燦爛的花兒;大大小小上千個噴水池,水池的周邊或中間有一些雕塑:花園最中間的噴水池有幾百平米寬,噴水池的中間聳立起一塊大石頭,上麵是一隻咆哮著的巨型石獅。花園中的大路小路交錯縱橫,都是由精致的花崗石版鋪成——若非那些行走在的路上的生物,珍妮芙甚至以為自己在法國的凡爾賽宮的禦花園!——“在這裏看不見,但是在花園的最北邊是城堡的果園,最南邊是城堡的種植基地和畜牧基地;他們的規模也都有上百公頃。這些都是在城堡的城牆之外另圈起來的,不影響花園的整體性,但又和花園相連。”愛德蒙介紹道。
現在映入眼簾的畫麵要歡快得多:成隊的皇家衛隊(多是羊怪)執著長劍在花園裏巡邏,花匠們(小矮人居多)在花叢間穿梭忙碌,成群的樹精或端著東西,或空著兩手,行走在花園的阡陌上,臉上的表情歡愉而輕快,彼此交談著。所有人遇見他們時都自動退居兩側,向他們行禮;愛德蒙總是很隨和地向他們點點頭,有時停下來和某個熟人問好。
“簡直是奢華!”當愛德蒙問珍妮芙對花園的意見時,珍妮芙毫不客氣地說,“你們是納尼亞的路易十六!”
“你這是什麼比喻啊!”愛德蒙翻了翻白眼,“我可不想上斷頭台。況且我們來時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你真該看看的,在我們加冕儀式那天,花園裏上千個噴泉都開了——場麵太壯觀了。那聲音大的,跟雷雨似的。”
“嗯,能夠想象,肯定比凡爾賽的噴泉還壯觀!”珍妮芙讚同道,“但是,為什麼把禦花園放在城堡前麵呢?這跟歐洲傳統的風格可不一樣。”
愛德蒙聳聳肩,“我也不知道,‘納尼亞風格’吧。這麼說你去過法國了?”他問。
“我媽媽有一半的法國血統。”珍妮芙說,“——我爸爸是英國人。”
“可你看起來像東方人。”愛德蒙說,“除了眼睛。”
“中國——”珍妮芙說,“我媽媽的另一半血統來自中國。眼睛是爸爸的眼睛。”
“所以你去過很多地方了?”愛德蒙好奇地問。
“算是吧。現在全世界都在打仗,到哪裏也不安全。”珍妮芙帶著幾分悲涼說。
“納尼亞就很安全啊。”愛德蒙說,“隻要你願意留在這裏。”
“我不可能永遠留在這裏,你們會厭煩的,一個白吃白喝的家夥。”珍妮芙自嘲道。
“放心吧,多一張口沒什麼了不起的。而且你還能陪陪蘇珊和露西——那小丫頭已經開始抱怨城堡太安靜了。”愛德蒙說。
他們繼續前進,走了很久才完全穿過花園,來到凱爾帕拉維爾城堡的台階前。
“天啊——”珍妮芙驚呼道;她剛才光顧著欣賞花園的美景,沒有注意城堡。現在來到城堡前,她完全被城堡的氣勢震懾住了:準確地說她離城堡還很遠,因為橫在她麵前的是上百級的樓梯。這些樓梯很寬大,都是用成塊的大理石鑿成的。石階的兩邊每隔幾米就站著一個皇家衛隊的士兵;他們將佩劍聚在胸前,這是在向國王行禮。——“這裏絕對是凡爾賽不能及的。”這是珍妮芙在上台階前對愛德蒙說的。
“這是在爬山呢。”走到一半時,珍妮芙對愛德蒙說。他們走得很慢,因為珍妮芙開始有些累了。
“凱爾帕拉維爾本來就是建在山上的——確切地說是在海邊的懸崖上。”愛德蒙說,將手遞給珍妮芙;其實他是放慢了速度在等珍妮芙的。
“謝謝,”珍妮芙伸手讓愛德蒙攙扶她,“如果每天都走這樣的路還不累死!”她抱怨道,她覺得自己的腳已經開始發軟了。
“誰每天走了!?”愛德蒙笑著說,“都說了你是第一次來所以才帶你走正門,以示尊敬;平常我們都不走這裏,從城堡的後花園就能一路縱馬到大門了——這裏的很多地方都是相連的。正門這種陣勢,也就是嚇嚇那些鄰國的使者罷了。”他說。
“這種尊敬還真是來之不易啊。”珍妮芙諷刺道;愛德蒙隻是聳聳肩——他早已習慣了她的譏諷。
如果之前的花園用“精美”來形容,那麼此刻城堡的“門庭”就應該用“壯觀”來概括。走上石階,珍妮芙還喘氣,便看見了四根白色的大理石立柱:每根都有二十米高,共同支撐著高高的門廳。——“這些東西,要十個羊怪手牽手才能圍住呢。”愛德蒙告訴她。
走進城堡,珍妮芙一眼便看見大廳盡頭高台上的四個寶座。這裏是凱爾帕拉維爾的大殿。大殿以簡潔的白色為主,但華麗依然。四個寶座金壁輝煌,莊嚴而華麗;高台下的兩側有一些座位,是給大臣和女爵們的。大殿的地板是光滑的大理石鋪成的,質地比台階上的大理石更好,反射著屋頂的影子。她好奇地抬頭,看見的是幾十米高的穹頂,環環相扣,用采光玻璃裝飾,直通蒼穹,由與門廳一樣的大理石柱與石壁支撐。大殿所有的石柱與石壁上都有精美的雕花,石壁下多是高五、六米至十幾米不等雕塑:有咆哮的阿斯蘭,有納尼亞的開國君主弗蘭克國王與海倫王後,有迪戈雷勳爵與波利夫人(這些都是珍妮芙後來才聽說的)。石雕的上方則是雕刻在石壁上的浮雕,講述著納尼亞王國千百年來的故事。浮雕與四周二樓的回廊齊高,離第一層足足有二十米;走廊四壁多是玻璃,陽光從走廊與穹頂照耀進來,大殿流光溢彩。
大殿的四周有十多個大小不同的側廳,將大殿團團相圍。據愛德蒙的介紹,平時隻有正式議政、儀式、慶典以及必須由四位統治者同時接見的重要使臣來訪等他稱之為“瞎折騰”的大事才會在這裏舉行,否則普通的接待會在側廳,議政則會在議政廳。
“現在我們要去的是一個很好的接待室。”愛德蒙笑著對她說,“彼得說在大殿你可能會覺得不自在。”
“我覺得我就像要去受審一樣。”珍妮芙皺皺鼻子。
“誰要審你了?”愛德蒙笑著說,“不過是介紹你們認識,其他事情以後慢慢說嘛——我現在比較想知道我的早餐怎麼樣了。”
珍妮芙輕輕對他一笑;其實她知道,愛德蒙隻是努力地想讓她放鬆。但是,她已經準備好將自己的故事講一遍了。
凱爾帕拉維爾真的非常壯觀,珍妮芙一路上目不暇接。愛德蒙引著她穿過長長的走廊,穿過無數個門廳,通過無數個金壁輝煌的大廳和清新秀麗的花園,最後才來到愛德蒙所說的“接待廳”。
“就是這裏了。”愛德蒙帶著她走到一道走廊盡頭的木製大門前。門很高,裝潢也很高貴,但相對珍妮芙剛才看見的那些樸實得多。接著她注意到,這扇門前沒有羊怪或樹精守候著。“——隻有我們,”愛德蒙對她說,“平時我們隻有在這裏才沒有一大堆人跟著。”他推開了門。
一時間一片通明的燈火映入珍妮芙的眼中。她隨著愛德蒙走進去,看見豪華的沙發上坐著她見過的最美麗優雅的女士與最活潑可愛的女孩,她們正在談論著什麼。
“哦,愛德蒙!”年齡小的女孩在愛德蒙推開門的一瞬間就站了起來,下一秒鍾她已經向他們衝過來,緊緊地抱著愛德蒙。
“嗨,露。”愛德蒙興奮地擁抱她,“你好嗎?”
“她這幾天為了等你可急壞了。”年齡大的女孩也站了起來,微笑著向他們走來。“——你就是珍妮芙小姐嗎?”她走到珍妮芙麵前,很親切地問。
珍妮芙一下子就喜歡上這個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女。憑她的感覺,這位女王是位交際的能手,但絕對不是表裏不一、僅講台麵的人。“陛下。”她向她行屈膝禮,而女王也同樣回禮。
“嘿,珍妮芙,這位是我的姐姐溫柔女王蘇珊。”愛德蒙用一隻胳膊摟著他妹妹的肩膀,對珍妮芙說,“而這個是我的妹妹英勇女王露西。”
兩個女孩互相行了屈膝禮表示問候,然後愛德蒙說:“我說——,彼得又上哪裏去了?怎麼不見人?”
“誰知道又掉進哪本書裏麵了?”蘇珊笑著說,然後回頭向喊道,“彼得,你在哪裏?我們的客人來了!”
珍妮芙這是才注意到,這個“接待廳”的左邊是一列列高高的、堆滿書的書架,一直延伸到房間盡頭(最裏麵的書架她都看不見了)。屋子裏的布置溫馨而簡約,並不像剛才他們剛才經過的那些會客室一樣,一板一眼完全按照等級與禮儀的要求布置:地上是華美的、厚實的地毯;火爐中燃著幽香的蘋果木,躍動著歡快的火花;靠椅上是鬆軟的抱枕,旁邊是主人隨手攤開的未讀完的書;木製的桌子上放著幾盤新鮮的水果;屋子的右邊是一張寫字桌,上麵放著許多羽毛筆、成堆的羊皮紙,還有幾本厚厚的書;進門右邊的小角落裏有一扇門,珍妮芙估計那是盥洗室。寫字台與桌椅中間隔著一大片空地,地毯上放著一副玻璃製的西洋棋子(後來她才知道那是水晶製的)和兩個座墊,旁邊散放著幾卷羊皮紙,上麵的墨跡還沒有完全幹。憑珍妮芙的判斷,這根本不是什麼“接待室”,而是皇室的休閑廳,正如愛德蒙說的:“這裏沒有侍者,隻有我們”。
“彼得!”露西也喊了一聲,然後聽見一排排的書架中傳來這樣一句話:“知道了,我這就出去。”聲音明朗溫和,卻也成熟穩重。
愛德蒙翻了翻白眼,“他就這樣對待我的客人啊?”
“什麼你的客人?”剛才的聲音說,“是我們的客人——凱爾帕拉維爾的客人。”說著,珍妮芙看見一個青年從書架後麵走了出來。
“我的哥哥,至尊王彼得。”愛德蒙用一種戲謔且略帶不滿的強調說,“整天不知道在忙什麼的家夥。”
“珍妮芙小姐,歡迎來到凱爾帕拉維爾。”至尊王瞪了他的兄弟一眼,然後走向珍妮芙,彎腰親吻她的手以示尊敬,珍妮芙也回以屈膝禮,“我很榮幸,陛下。”
“得啦得啦。”愛德蒙不耐煩地一揮手,“別來那些煩人的理解禮節了。我在樹林裏走了一整天,又騎了一夜的馬,怎麼就不見人問我累不累,要不要坐下休息一會啊?”他說著,走到靠椅上“撲”的一聲整個人坐上去。
“你這不是坐下了嗎?”露西輕快地說,拉著珍妮芙坐下。彼得和蘇珊也走了過去。
“你一定很累了吧。”蘇珊對珍妮芙說,“我已經叫人幫你收拾房間了,就在彼得房間的樓上,和我還有露西在同一層。”她說。
“謝謝,陛下。”珍妮芙報以微笑。
“叫我蘇珊就行了。”蘇珊說,“既然你能和愛德蒙相處得那麼好,那和我們也一定能成為好朋友的。”
“喂,蘇珊你什麼意思?”愛德蒙直起身子,“我很難相處嗎?”他問。
“你?”露西搶過蘇珊的話,“你是家裏的害群之馬,陛下!”她說。
“露西!”愛德蒙喊道,“你敢再說一句——”他拿起身後的靠枕向露西砸去,露西一傾身子躲了過去,然後跳到彼得的懷裏:“彼得,你讓愛德蒙去了森林,把他放野了!”
“住手,愛德!”彼得笑著遏止愛德蒙。
“看見沒有,珍妮芙?”愛德蒙無奈地對珍妮芙說,“我在家裏就是這麼沒有地位。”
愛德蒙的家人簡短地詢問了一下他的情況,然後很快便發現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做了。由於珍妮芙在場,很多話他們還不能敞開地說。珍妮芙身上的那種氣勢讓他們欲罷不能,總是充滿疑惑卻不知怎麼開口——即使是納尼亞的統治者,也逃離身上不了她那種神秘的氣息的蠱惑。蘇珊覺得貿然詢問太唐突,顯得有失身份;彼得看著珍妮芙好幾次欲言又止,終歸沒有開口;露西看見大家——特別是珍妮芙——都很安靜,自己也覺得無趣。隻有珍妮芙自己鎮定自若,仿佛局外人一般。
“呼——”愛德蒙伸展了一下四肢,然後站起來,“如果你們不介意,我要去一趟餐廳了。”沉悶的空氣讓他受不了。
“現在?”蘇珊奇怪地問道。
“現在怎麼啦?”愛德蒙說,“你是嫌太早還是太晚?”
“恩……”彼得看著他,說,“對早餐來說太晚,對午餐來說太早。”說著他看著愛德蒙笑了。
“你都不知道我這幾天是怎麼過的——唉,算了,”愛德蒙在周圍徘徊了幾步,然後說,“還是以後再告訴你吧,反正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解決的事情。”從他的語氣,珍妮芙判斷出他想跟他的哥哥說納尼亞的供給問題。“或許珍妮芙需要回去休息一下?”他向她都來詢問的目光,她欲起身跟隨他出去。
“等一下——”彼得突然說,然後轉向珍妮芙,“珍妮芙小姐,愛德蒙已經寫信告訴了我大致的情況,但是我還是很疑惑——”彼得一語未盡,卻被愛德蒙打斷了:“哦,別這樣,彼得!”他說,“你不記得了嗎?今天不要問問題!把你的好奇心收收。那是說好的。”他微微給了彼得一個眼色,但沒能逃過珍妮芙的眼睛。大家顯然都知道,這個時候一個問題能牽出所有問題,而最後珍妮芙不得不將她的經曆都講一次。
“恩——”彼得摟摟頭發,“恩——好吧。抱歉。或許這位女士需要休息一下。”他說,“蘇珊——”
“我知道了。”蘇珊站了起來,“我帶你去你的臥室吧。”她對珍妮芙說。
愛德蒙主動為兩位女士讓路。珍妮芙看了彼得一眼,也隨著蘇珊起身。她始終忐忑不安。在她第一眼見到至尊王時就覺得他並不是一個簡單的人,而聽見他們的交談後這樣映像就更深刻了。他表麵上看起來很隨和,但決不是兩三句話就能對付的那種人。他高深莫測。
珍妮芙隨著蘇珊離木門越來越近,但她能覺得至尊王的目光一直盯著她,盯得她背後發毛。她害怕他。如果現在不能解除他的疑惑,她不知道日後在凱爾帕拉維爾怎麼與他相處。她必須解開這個結。
珍妮芙突然停了下來,轉過身,正好對上彼得的目光。“陛下,您剛才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白女巫要囚禁我?”她問道。房間裏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但不知道為什麼,此刻她反而毫無畏懼。
“我能夠問這個問題嗎?”彼得站起來,猶豫了一下問道。
“我想能。”她微微一笑,“答案就是,我也是女巫——一個沒有了魔杖的女巫。”
她突然慶幸這裏隻有他們五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