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那天夜裏，歌淺輾轉難眠，整夜都在莫名的回想著那個高挑的寂寞背影，在風雪中略顯模糊的樣子，枯燥的畫麵不停的在眼前重複。迷離之中，眼前好像總是有雙美麗如波卻深邃似夜的眼瞳，每當她想努力看清楚那眼底的一切時，那影像卻總是像時間白駒過隙一般，不知所蹤。最後迫得無法，隻得勉勉強強睡下了。
    隔天早上起來刷牙的時候，發現眼角有淡淡的黑眼圈，好在不明顯，洗把臉，又小憩了一會兒之後，就完全消失了。歌淺最終把那天晚上的難眠歸結於真羽夜謙人好的過分的騙人技巧。
    而這天早上，歐陽綰也難得的起了個早，說是早上沒課要抄筆記，因為貪玩耽誤了不少主修課，歌淺問她去圖書室抄不是更安靜麼，她回答說是不習慣。
    當歌淺要離開宿舍時，歐陽綰突然從高高的書堆裏探出頭來，閃著眼睛問了句：“淺淺，你猜謙人剛才給我發的短信裏說了什麼？”
    歌淺如實回答：“不知道。”
    “他說淺淺你其實很有趣”歐陽綰一邊說，一邊端起桌上的杯子，灌了口水，表情煞是認真。
    “哦。”歌淺被她有趣的表情逗笑了，簡單的應了一聲以後，離開了宿舍。
    有趣，這算是評價麼？歌淺在下樓的時候這樣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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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真羽夜的邀請，歌淺上午的選修課隻去了一節，是歌淺一直有興趣卻為數不多的巴保羅•；卡薩爾斯的主題音樂講解。
    下課後，歌淺應約去到樂團排練的禮堂裏，禮堂很大，有上千平米，隻開著舞台頂端的幾盞燈，恰好照亮了整個舞台，周邊都是漆黑一片，歌淺就站在那黑暗中，把心情一點一滴的放平，靜靜地聽。
    樂團正在練習的是《拉德斯基進行曲》，或許是曲子本身難度不大，再加上這是每年必奏的曲目，所以成員們都相當得心應手。歌淺掃視樂團，果然在離指揮右手邊幾米的地方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真羽夜看起來如昨天般的認真，可歌淺卻隻覺得那是偽裝。
    這樣模糊不清的人，令她感到不安。
    排練結束後，沒等真羽夜過來，歌淺就離開了。
    太陽莫名的燦爛，耀眼的光芒讓歌淺覺得睜不開眼。
    不知為何，那次以後，真羽夜謙人來找歐陽綰的次數漸漸少了下去。歐陽綰說真羽夜忙著搞什麼比賽，空餘時間都用來練習。對於這個消息，歌淺有些不大相信，那樣漫不經心的人會如此專注？突然之間，腦中閃現真羽夜在拉大提琴那一刻的認真，又覺得這個消息可能是真的。真真假假，這個人到底是什麼樣子，歌淺始終認為看不清，摸不透。偶爾在學院散步時，看到樂昌含笑，又想起那個寂寞的高挑背影，一時之間，對那個溫柔至極的笑容，竟然有些許想念。
    再後來的一段時間裏，歌淺和真羽夜連校園偶遇都沒有過。
    生活恢複了平靜。
    一天早上，歐陽綰滿臉急色的一邊在紛亂的書桌上找尋著什麼，一邊詢問道：“淺淺會不會鋼琴？”
    歌淺正在桌前端坐著，看著窗外枯枝上的一隻小鳥出神，聽到歐陽綰的話，條件反射似的答了一句：“會啊。”接著將注意力梛回了宿舍裏。
    歐陽綰從書堆裏抽出一本來，臉上掛著釋然的笑容，看看歌淺：“是謙人要找一個人搭檔啦，彈雙鋼琴。”
    歌淺淡淡的“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淺淺不想去麼？”歐陽綰把那本書塞進了背包裏，接著問。
    “不是。”歌淺站起來，回頭，眼裏平靜的毫無波瀾“隻是不擅長。”她雖然會彈鋼琴，但終究不是專修，是沒有很高的水準的；再者說，這是雙人搭檔演奏。
    “哦……那就算了……”歐陽綰一臉了解的點頭。
    然後歌淺就拿了一摞書，走出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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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
    歌淺的豎琴導師把歌淺堵在了圖書館，說是有事要談。兩人相對而坐，導師遞過來一疊紙張，歌淺接過，是一個雙人合作演奏比賽的參賽文件。上麵的篩選項目的格子裏，“雙鋼琴”之後打著一個小勾，然後是參賽須知一類的東西，她又往後翻了幾頁，看到參賽者一欄的第一格，赫然寫著一個名字：
    真羽夜謙人
    白紙黑字，清清楚楚，不容人躲閃。
    刹那間，歌淺的右手有些發抖，一秒的微怔。
    導師溫和的說，這次的比賽學院很重視，隻有兩人的名額，學院方麵指定了真羽夜謙人同學，而我推薦了你。
    歌淺猶豫了。
    導師我用期待的眼光看著她，繼續道，我一直認為你很優秀，不要讓老師失望。
    “我不擅長鋼琴。”歌淺將文件推過去。
    “這是雙人演奏，我一直覺得你們會合拍，如果不行的話，我會換人。”
    終於，歌淺點點頭，起身，鞠躬，走出圖書館。
    她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結果，歌淺沒離開圖書館，查閱了大量的關於雙鋼琴演奏的資料，離開圖書館的時候，歌淺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又返回去看了看關於四手聯彈的資料。
    第二天下午，真羽夜來到了寢室。
    他靠著門微笑，像歌淺搖了搖手，示意問好，臉上有掩不住的倦意。
    歌淺走了過去。
    真羽夜眉眼彎彎，指了指樓下，“去鋼琴練習教室吧，我和老師商量好了，綰綰那裏也交代了。”
    歌淺微微垂下眼簾，表示沒意見。
    鋼琴教室在學院的西南角，距離歌淺她們的寢室很遠，房間在一樓，拐角處的第一間，大而寬敞，窗戶在教室南麵，外麵有一棵高大的雪鬆，枝繁葉茂，把陽光全都擋在了外麵，所以教室顯得很暗淡。
    環視四周，除了十幾架鋼琴之外別無它物，真羽夜隨手從一架鋼琴上取下了一張琴譜，遞到歌淺麵前，歌淺抬手接過。
    “the-truth-that-you-leave”
    那琴譜上寫著這樣的字樣。
    “用這種曲子，你決定了麼？”歌淺隻是掃了一眼，就立刻在心裏給出了否定的答案。這首曲子她曾經聽過，但要作為參賽曲目則是毫無競爭力，況且這曲子本身是獨奏曲，不適合雙鋼琴。
    “恩”真羽夜淺淺的應著，然後向歌淺露出微笑。
    不是之前見過的優雅惑人的笑，他的嘴角隻是微微上翹著，這樣簡單的弧度勾勒出歌淺難以名狀的繾綣與柔曳，透出米色的盈盈微光。
    很幹淨，很吸引人。
    歌淺在那一刹那感到眼前的人是真誠的，即使隻有一刹那。她覺得，自己是喜歡這樣的笑容的。
    她不再反對，將那琴譜放在鋼琴上，坐下，手緩緩的拂過琴鍵。
    細密悠長的旋律從她指尖之間傾瀉而出。
    並不是什麼世界名曲，隻是聽起來略顯感傷的簡單音符，隻是她彈得動情，似乎那些悲傷的往事，都從心裏溜了出來，和著緩慢的節奏，跳著輕盈的舞，四散開去。
    她彈完了，轉過身，看他的表情。
    他低著頭，長長的銀發遮上了他的眼睛，反射著琴房中的黯淡，很模糊。而那遮蔽之下的眼裏，閃著旖旎的水色。
    他像是沉浸在某種境意中，不可自拔。
    歌淺沒有說話，她撇過頭，盯著那窗外的枝繁葉茂，在夕陽的餘輝下漸漸融去。
    “歌淺……我們會是最好的partners…”
    很久之後，真羽夜和緩的開口，他虔誠的語氣，像是立下最莊重的誓言。
    那棵雪鬆，突然之間微微動了一下，讓這昏暗的琴房裏，捉進一米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