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誰主乾坤 第二十八章 歸去來兮(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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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實在匪夷所思!王北身攜逆鱗,他畢竟是渤海王族。而耶律寒身為契丹翰爾朵軍總將,怎會和大周逆鱗扯上關係?
會不會……有什麼陰謀?我心有所思。這數年來,耶律寒護我躲過了多少危險。共守天福的日子,沒有他,我早已為述律礪所殺。
“將軍快起!”我伸手示意他,又問道,“你怎麼會身攜逆鱗印?”
他起身,拉起衣領擋住肩上的印記,向我拱手道:“末將的祖父並非耶律族人,因立有軍功,被賜姓耶律。我家傳三代,俱為逆鱗忠士。”
我將信將疑:“從前為何不說?”
他又掃了我腕上的鐲子一眼,道:“逆鱗隻聽主人號令。”
“你怎會識得此鐲?”我又問。
他嘴角微微一揚:“世代相傳,父告子知。”
我憶起第一次聽到逆鱗故事的情景:那時,父皇取出一隻黑檀木匣子。匣上雕刻著一圍盤龍。這條盤龍與眾不同。它遍身金鱗張開,口中銜血。彼時我與仙蕙都隻有十歲,景昊尚在繈褓。二哥還是少年。父皇道:“匣中之物,就是可以號令天下逆鱗死士的信物。你們要記住,天下任何一處,都有逆鱗後人對大周效忠。”
大周開國大行皇帝生於亂世,少年投軍。他多年征戰,終於一統大周天下。當時,天下暗流湧動,外族窺視,大行皇帝賜十二位隨自己多年南征北戰之將為逆鱗忠士,令他們分投各部,招納屬下,潛伏待命,監視契丹、回紇等各族動靜。轉眼大周已是三代,大行皇帝早已作古。逆鱗也成為唯有大周皇族可知的秘密。
那時,我隻覺得好玩:“父皇父皇,他們把龍刻在肩上,不會被人發現嗎?”
父皇道:“整個天下,隻有今天在大殿裏的朕和你們識得此印。”
“噢!”我仰起頭,用手指戳戳那隻黑匣子,“那裏頭裝的是什麼呢?”
父皇但笑不語。出得殿來,我還拚命攛掇二哥去偷看。他一幅大人樣道:“玉兒胡鬧,這個自然隻能父皇知道。”
當時匣中的,會否就是今日套在我腕間這枚鐲子?大行皇帝竟以一枚鐲子號令逆鱗?若所猜不錯,這枚一直藏於父皇禦書房的鐲子又怎會被二哥帶到契丹來?
景昊當不會無故贈我此物。難道他有什麼事需要我去做?我是否錯過了什麼,竟致他被害為癡呆而懵然不知?
百思難得其解,我遂將之丟開。“耶律將軍,”我正色道,“你既為逆鱗後人,可願聽從我?”
他向我行了一禮道:“唯從主人之命。”
我沉吟著,決心試一試他的忠勇:“即使我令你誅殺耶律楚,你也願從命?”
耶律寒的臉色瞬間蒼白了幾分,有一簇火焰在他眸中轟然綻裂,又於頃刻間靜寂湮滅消散無蹤。他又複垂下頭:“唯從主人之命。”
“誅殺耶律楚”,這個念頭竟然如此自然便溢出,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我撥開袖,久久凝視腕上那一抹龍口中鮮紅的血絲,唇邊散開一點點稀薄的笑意:“如此甚好。”
於是我問他那日和耶律楚在前帳中所談之事。
這次耶律寒再無推托,侃侃而談。
“皇上此次北伐,並未得勝。”他道。我略有些吃驚。這是我第一次聽見耶律楚直接領導下的敗績。仔細思之倒也不奇。黑鷹軍已失。他帶去的隻是兩萬女真人及在上京重新整編的三萬降卒。
“北方三部原不足為患。皇上的意思是速戰,夷滅其主力,使其不敢再生異心。不想今冬雪災,天氣苦寒,戰線拉長,各部落又遊移不定。戰事剛有起色,周朝忽然連連往幽州以南發兵。一旦周朝趁虛占領幽州,南麵危矣。皇上隻得收縮戰線,準備南撤。原本北方還有四部從旁觀望,並未參戰,見王軍南移,都倒向叛部。形勢大為不利,皇上隻能罷兵,與叛軍和談。”
我隱隱感到些什麼:“他們有什麼條件?”
他苦笑道:“無非是錢、地、權,還有……”我接過話問道:“你們所說的立妃之事,便與此有關罷。”
耶律寒眸色微微一沉:“皇上登基,周廷震怒。為了安撫周朝,述律丞相的意思是速立娘娘為後。”
我的呼吸為之一滯:“述律羽之竟會要求立我為後?”
耶律寒道:“娘娘不必驚訝。周朝若動兵,必從南麵進攻。娘娘請細想,如今南麵大片土地都封給了誰?”
他一點撥,我即恍然,慢慢地頷首。
他接著說道:“然而周朝不允,已連下三詔令契丹將娘娘送回,言辭激烈。北方也不肯,娘娘殺耶律煬,皇上隻做了個廢妃的樣子,未有實際懲罰。今冬北方雪災,人畜傷亡無數,民間不知何故,紛紛傳說是因為朝中有不祥的女人。”
我惻然歎息:“是說我罷。上京到處傳唱‘周人不去天不明’。我猜是述律暗中搗鬼,給皇上施加壓力。沒想到他在朝堂上還有立我為後的主張,真是老奸巨滑。”
耶律寒見我已知那些事,便點點頭,又說下去:“民間也好,朝中也罷,送娘娘歸周朝的呼聲很高。右相在朝堂上議立娘娘為後,左相及其他臣屬卻堅決反對。眾臣的意思與北邊不謀而合。”
我揚眉欲聽他說。他有些踟躕,遲遲沒有再開口。
“是議立述律新月為後?”我追問道。
耶律寒低沉的聲音緩緩跟上:“分立八部之女為妃,生子者為後。”
我睜大眼睛,極力隱去那欲蒙上雙眸的薄霧:“那……皇上的意思呢?”
他抬起眼,第一次與我雙目對視,似乎在揣度我心中的想法。我冷聲道:“你但說無妨。”於是耶律寒緩緩道:“皇上的意思,為太後守孝,發一年國喪,再辦立妃之事。”
心底是寒涼的,手頹然垂下,清苦一笑:“他到底有情,為了我費盡心思拖延一年。”
耶律寒也苦笑道:“不知娘娘有何打算?隻要末將能辦到。”
心中一慟,唇角卻漸漸挑出冰涼的弧度:“將軍替我安排我見兩個人罷。”
他低首:“娘娘請吩咐。”
眼底的悲傷沉重得令人不堪負荷,隻怕兩滴淚將要難以抑製地墜落。我背轉身,仰頭看向蒼茫撒下大雪的天際:“我要見述律羽之,還要見耶律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