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燕國公主  第五十四章 荼蘼(中1)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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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楚的腳步一滯。
    律妃密切地注視著耶律楚的舉動,於是趕緊道:“隻要大汗留下片刻,隻需親眼看一看,就知道我有沒有在胡說!就知道她是在撒謊!”說罷對著我狠狠道:“你敢不敢和人證當麵對質?”
    我揚起下巴:“你能有什麼人證?你會的,不過是落井下石!”
    耶律楚驀然轉身,皺起眉頭看著律妃,臉上顯出不耐之色:“赤珠,你回自己宮裏去。此事不許再提,我……不想再聽。”
    律妃繃緊的身子頓時虛脫,一怔後霍然大笑,冷冷的笑聲在四壁亂撞:“大汗到底是不想聽……還是不敢聽?”
    耶律楚清臒的麵龐上頓時湧起勃然怒意,聲音有些嘶啞:“你說什麼?”
    律妃突然站起來,往後連退數步,靠在幔上,一手脫下腕上鐲子,狠狠摜在地上。“哐當”一聲,那鐲子立時摔成數段,碎片橫飛,驚得我閉目一抖。她雙眼血紅,聲嘶力竭道:“我以述律一族起誓,若有半句虛言,叫我整族不得好死,如同此鐲!”
    她發下這般毒誓,每一個字都在抽打我的耳光。我驚得牙齒打顫,心頭立刻被不祥之兆占滿。她一定是知道了什麼,或是做了充足準備,才敢這般破釜沉舟!
    耶律楚也怔住了,他的臉色漸漸鐵青。“好!”他低沉道,“你既以述律家起誓,我便聽上一聽。若私情……為真,東丹自有典法處置。若有半句不實,這天福宮便也再容不下你了!”
    律妃莊重地跪下對著耶律楚深深一拜:“謝大汗!”抬起頭來如鷹隼般注視著我:“今日之後,天福宮裏,有我無你,有你無我!”
    我扯動有些僵硬的臉,故作鎮定地一笑,轉頭看了綁在柱上的蕭史一眼。他一聲不吭,微閉著雙目,沉靜的麵龐如同止水,沒有一絲波瀾,想是已半昏迷了。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向耶律楚道:“若證實私情為假,便不應再斬蕭總管!”
    耶律楚扭過臉不看我,側麵陰沉。
    “帶一幹人證上來!”律妃朗聲道,又轉身求耶律楚,“我問話時,請大汗暫且先聽著。縱有錯處,還請等我問完方才降罪!”
    耶律楚已在侍衛搬來的圈椅上沉沉坐下,聽罷這言,向律妃微微點了點頭。
    我不知律妃到底抓住了什麼把柄,便也隻得屏息凝神,靜觀其變。
    她先召來的是她自己泰寧宮裏的侍女:“把當日在長河邊的情形說與大汗聽。”
    幾名侍女戰戰兢兢地依次跪下。其中一人道:“那時這漢女來東丹不久,還未得大汗恩寵。一次娘娘帶我們到長河邊散心,卻遇到這女子在那裏鬼鬼祟祟。娘娘好言問她,她卻出言不遜。娘娘欲責罰她,沒料想蕭總管突然從旁出現欺騙娘娘說大汗要傳這女子,替她脫了身……”
    律妃道:“那時,他們怕是已結下私情了!”
    我不由冷笑道:“這也算人證麼?傳喚自己宮裏侍女,她們當然按你吩咐說話!”
    律妃瞪我一眼:“急什麼?你的醜事一件件慢慢說來!”說罷又傳南宮守衛:“你那日在群帳外看見了什麼?”
    那人低首道:“大汗恕罪!那日原是小人守備南門,因一時內急,便往後邊荒涼處去。在無人的群帳外聽見帳內有女子呻吟之聲。我覺得奇怪,便讓在旁邊。後來看見蕭總管抱了個女子從那帳裏出來,神色很慌張……”
    律妃嘴角牽動了一下,向這守衛道:“這女子你可能認得清楚?”這人點點頭,眼光畏畏縮縮地在牢內兜了一圈,慢慢落在我身上,還有些膽怯委瑣的樣子,半伸出一個手指:“就……就是……這個女子……”
    我立刻駁斥他道:“那日我突然發病暈倒,多虧蕭總管正巧發現,才救了我……”說罷看著耶律楚,“後來之事,大汗也是知道的。”
    耶律楚還是黑著臉。律妃斜眼看我,有些鄙薄之色:“隻是你二人躲在那荒涼之處,無人帳中做甚,弄得如此快活,竟然昏了過去!”
    我被她搶白,一時羞憤,別過頭不願看她。
    律妃走到牢獄中間,立定在那裏,雙眼像夜貓似閃亮駭人:“你初次侍寢的那個晚上,前半夜大汗還在軍帳內議事。是誰在龍泉殿裏吹笛,那曲子好生哀怨!又是誰在殿外吹蕭?那情景好生動人!月夜合奏,實在是一對怨偶!”
    我驚愕無比,臉上頓時燒了起來。這律妃看來是每時每刻都監視著我。忍不住又偷瞄耶律楚。他的臉色果然越發難看,已隱有山雨欲來之色。
    我隻得極力穩住心神辯解道:“胡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我並不知當天吹蕭者何人。蕭總管對大汗忠心耿耿,想來也不知吹笛人是我,何來合奏之說?”
    律妃盯著我的雙唇,神色嫌惡無比,像是在看世間最汙穢的東西:“詭辯!我本想留些餘地給你,你認罪即罷。否則,”她轉向耶律楚的方向,雙眼蒙上哀傷之色,“隻怕大汗顏麵無存,天福宮顏麵無存。可歎大汗這樣人物,卻要為人恥笑連一個女人都管束不了!”
    耶律楚坐著沒動,手卻抓緊了圈椅扶手。
    我恨不得啐她一口,急道:“何需你留餘地?你幾時這般好心?你是述律家的側妃,我是漢人侍妾。這天福宮裏到處是你的眼線。雖不是你宮裏人,但還不是唯你是尊?縱然你說我勾引了宮裏所有男人,也一定有人作證!”
    她發間插著的一支海東青震翅金簪顫動著,尖利的喙向我逼過來,像要戳瞎我的雙眼:“若是作證的,是你妃離宮中之人呢?”
    妃離宮?我心裏一沉,忍不住退了一步,但想起阿君和阿碧,還是搖頭道:“決不可能!我宮裏不會有這樣賣主求榮之人!”
    她驟然擊掌,掌聲清越如同刀劈堅冰:“把妃離宮裏的奴才帶上來!”不多時阿君阿碧和其他一些奴仆們都低首走了進來,在濕暗的牢獄地上跪下。他們想是也從未來過這死獄,個個都簌簌發抖。
    律妃豔若寶石流霞的雙眼依次掃過他們:“我知道你們都是妃離宮中忠心的奴才。但你們要記住自己首先是大汗的人。若有人對大汗不忠,你們絕不可姑息養奸,否則……”
    眾人都伏首磕頭:“奴才們不敢……”
    律妃聲音陡然拔高,異常刺耳。她手直指綁在柱上的蕭史:“看!這個人,他與你們宮裏的主子有沒有私情?”
    眾人進來時都是低著頭隻看著地麵,此時才敢向那柱子一看。見蕭史渾身血跡被綁,都嚇得麵無人色。阿君的眼神迅疾向我一瞟,滿是焦慮之色。
    牢內如此之靜,竟讓我聽見了像是很遠處傳來的犯人哭喊聲和求饒聲,心裏像被貓抓撓過似的難受。等了好半日,仍無人應聲。
    懸在半空的心這才略略安定。我亦厭棄地向律妃道:“你要知道,這世上之人並不都如你一般歹毒!我宮裏沒有說謊的人。”
    律妃並不答我。她走近一幹奴才的身邊,話語一字一句吐出:“看清今日的情形罷,若是查實你們有隱瞞包庇之罪,宮裏的刑罰可都是清清楚楚的!”說罷眼神向牆上各種刑具掃過去。
    有數人跟著她的眼風看向牆上,渾身都抖得像篩子似的。突然就有人哭了,抽抽搭搭的,又不敢發出聲音,極其壓抑的樣子。我心中悲苦萬分。這些奴才跟著我,也都是飽受驚嚇和煎熬。
    律妃更走近些,語氣放得稍緩:“是何人在哭泣?”哭聲立刻停止了。人群後麵一個女子拚命低頭擦拭著眼淚:“是……是……奴婢……不敢欺瞞娘娘……再不敢了……”
    律妃看著她溫言道:“不敢什麼?你盡管說來,不要怕!”那小丫頭半天不敢抬頭,身子縮成了一團,猛然間驚跳起來:“夫人……夫人……宮中刑罰太可怕……我不想死啊……”
    眾人都驚詫地看著她。我仔細辨認這丫頭,卻想不出來,心下焦躁得像燃起巨火,但也隻得道:“你休怕。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並沒有私情,你們也無須受刑!”
    那丫頭抖抖索索地看我一眼,又急忙把眼神收回,很怕我的樣子:“夫人……對不起……但是……”
    “但是什麼?”律妃走到她身邊,扶她起來,替她擦拭著眼淚,和顏悅色地問道,“今日大汗在此,誰也不敢難為你。你想說什麼就說,我保你無事!”
    我突然想起來了。昨夜我去耶律楚宮裏,為我取傘的就是這個小丫頭,好像是叫做小月。她是個麵生的,想是一直在外殿裏當差,並不進我內宮。她能說出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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