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燕國公主 第四十七章 失歡(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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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馬廄裏,耶律楚自去看他的絕影,卻回頭突然看見了步影,瞅著它有些發愣。述律赤珠順著他的眼神看去,笑容也有些勉強:“這是你那漢人侍妾的馬罷!你睹馬思人,不如今夜去看看她?”
耶律楚沒有說話,隻盯著步影,眼底染上了一絲憂鬱。
述律赤珠背過身,擺了擺手:“不過,隻怕她身子服侍了大汗,心裏頭卻還想著別人。”
耶律楚撤回目光,又恢複了淡淡的神色。
述律赤珠軟糯的笑顏中暗藏著機鋒:“我也真有些好奇。什麼樣的人能叫她這麼死心踏地,竟連大汗這樣的人物也不放在心上。你如此寵愛她,她倒一些兒也不領情。那日她肆意頂撞大汗,如今卻毫無悔意,也不來認錯。大汗你可也真能容人。”
耶律楚手撫著絕影的鼻頭,低沉道:“……她的性子……的確是太過倔強……怪我寵壞她了……”又看著述律赤珠道,“她若有你一半的忠心和情意待我,也就好了……”
述律赤珠走到他身後,從背後抱住耶律楚的腰,把臉貼在他背上,柔聲說道:“我的忠心和情意,隻對大汗一個人。隻要大汗知道我的心,隻要大汗把給其他女人的情分一丁點兒給赤珠,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耶律楚臉上現出不忍之色,伸手握住了述律赤珠抱著他的雙手:“赤珠……我確是……太過冷落你了……”
述律赤珠忽然巧笑嫣然:“那麼大汗打算如何補救呢?”
耶律楚轉過身來攬住她的肩頭,勾起嘴角的笑意:“今晚補救如何?”
述律赤珠扭過頭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天福的女子們個個等著大汗補救呢?你可補救得過來?”
耶律楚含笑調弄她:“她們哪有赤珠這樣的好處……”
述律赤珠的笑聲從豐滿的雙唇中流出,像銀鈴般響起,一甩身已跑出了馬廄:“大汗好壞,竟這樣欺負我!我要回宮裏去了……”跑出幾步卻又回過身來,浮起一個千嬌百媚的笑容,眼中火辣辣的熱情帶動令人心跳的韻致撩撥著男人的情緒。耶律楚沒有一絲遲疑,快步跟了上去……
等他們去了很久,我還無法從廊板後麵站起來,隻覺得雙腿顫巍巍的,像承受不起身體的重量。而馬廄裏四周的欄壁似乎都向我擠過來,要把我擠得粉碎。我伸手抱住自己的頭,把雙眼藏在黑暗裏。
數聲長鳴驚醒我,是頭頂飛過天際的大雁。我徒然向天空伸出手去——雁兒嗬,你南去北來,曾聆聽過昭君馬上悲涼的琴聲,曾帶回蘇武不屈的意誌……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何時我才能擁有如你一般的雙翼,離開這充滿屈辱的異族宮廷,一直飛到天地盡頭……
此時,我很想騎著步影去盡情馳騁一番,便跨上它在空地上奔跑起來,一直跑到牆根無法再跑一步才停下來。這步影本是匹日行千裏的神駒,卻隻能在宮牆裏繞著圈圈。連它也很是不盡興,仰起頭來嘶鳴著……
我撫摸它的脖子,輕輕安慰說:“我何嚐不想掙脫這牢籠?可是你看,宮門是鎖著的,我們跑不出去……”
等等!我的雙眼猛然間被宮門牢牢吸引。巨大的意外使我無法相信——
馬廄後邊的那道宮門,那道日日緊鎖並有人把守的宮門,那道隔開了外麵整個世界的宮門,竟開了一道縫隙!
是疏失?還是……
一個念頭閃電般地掠過我的頭腦,這不正是我等候已久的機會?也許還是唯一的機會!耶律楚已去了述律赤珠宮裏。他甜蜜歡情的時候一定不會想起我。而步影的腳力這般好,等閑侍衛的快馬根本不是它的對手!等耶律楚知道的時候,我已經跑出很遠了……
是的,我要回大周去!即使不能成功,為了青,為了弟弟,也必須試試!隻要踏上大周的疆土,我便可以告訴所有人,我是燕國公主,我並沒有死!也許能為裴丞相洗雪沉冤,也許還看青和弟弟最後一眼……
我的腦中一刹那灌滿瘋狂的念頭。來不及細想,我牽動韁繩使步影對準那扇宮門,一個箭步便衝了出去。
跑出門去是宮外窄長的曲徑。步影的飛蹄濺起茫茫的灰塵。不過一會兒,宮牆已經遠得看不見。我俯下身子,按捺住越來越快的心跳,催促步影跑得更快,直到我發現曲徑的盡頭,竟然——
還有一道宮門!宮門下影影綽綽有幾個兵士或站或坐。該怎麼辦?退回去就喪失了機會!
咬住下唇,我夾緊雙腿,馬兒一躍,已飛騰上去。待兵士們發現我與步影時,我已衝到他們麵前不遠處。
“快閃開,狗奴才!宮中太無趣了,我要出去逛逛!”我擺出盛氣淩人的架勢,挺起胸,對幾個士兵嚷道。
數人迅疾立起身來,刷地拔出腰間佩刀,還有幾支弓箭對著我。當先一漢子叫道:“什麼人?”
我勒住韁繩,白他一眼,怒氣衝衝道:“連我都不認識麼?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旁邊一兵士定神看了看我,忽然像想起了什麼,對那攔住我的漢子道:“她……她像是上回大汗平叛時帶在身邊的夫人……”
那漢子聽了,炯炯的雙目掃過我身上的裝束,又盯著步影端詳了一番,才行了一個禮道:“大汗有令,沒有大汗的令牌,任誰也不能出去!”
“哼!”我對著他冷笑一聲,“我的命令就是大汗的命令!我就是大汗的令牌!你攔著我的馬,是不想活了嗎?再敢攔著我,掃我的興,我回過大汗,要了你的狗命!”
他不動,隻更恭順地低下頭:“軍令如山,還請夫人不要為難!”
我的目光傲慢地巡視著其他幾個兵士:“你們也要攔著嗎?”
數人不作聲,卻也沒有上前來攔我的意思。
好極!說時遲,那時快,我飛起馬鞭便照這漢子臉上狠狠甩去:“滾遠點!”又一甩鞭,已衝過他身前。“夫人!”數人驚恐地叫道,待上來拉住步影,“夫人!別走!不行,快回來!”
我手裏緊緊地扭著韁繩。步影猛地朝旁邊一縱,已躲過數人。幾個守將措不及防,揮舞著手中弓箭,卻沒有人敢真的傷我。我放鬆了韁繩,然後用韁繩的末端狠狠地一抽馬後臀,步影箭一樣地朝宮外衝去。
“快去稟報大汗!”有人大喊道。
可是步影已經揚起一片灰塵衝出了天福宮。我回頭一望,幾名穿黑甲的士兵正翻身上馬。還有數人正奔向宮中方向……我一抽馬鞭,馬兒已甩開大步,向著自由狂奔而去……
天福城三麵都是城牆。我縱逃出宮牆,也決鬥不過城門守將。隻有宮外那條我曾日日洗衣的冰冷長河,才是唯一可能的出路。長河兩邊都是大片荒涼的叢林。如果不過河,沿著河邊一直向東跑,應該是回紇的方向。而渡過河一直向南,最終應該能到達大周地界。上次我曾沿著長河邊逃跑,最終還是被獵犬撲倒。但今天,我有步影!
“去罷!”我叫道,指引步影奔向了長河,決心渡過河去。
此時已是春末,山間冰雪融化,水流比冬日時大漲。雖不如忽倫河那般驚濤駭浪,卻也是急流奔突,深淺難測,堆起萬頃琉璃。河中還有旋渦陣陣,煞是凶險。
最可怕的是,我不識水性!但這也擋不住我要回到大周的決心!
抽出腰間長帶,我把自己緊緊縛在馬背上。馬鞭用力咬在嘴裏,雙手抓住步影脖上鬃毛,喝令它:“好馬兒,我們過河去。”
步影大步衝到河邊,麵對著陣陣急流,卻突然左右擺晃馬頭,雙足不肯前行!
這如何行!再猶豫片刻,追兵就到了!毫不遲疑,我毅然拔下頭上尖簪,狠狠地向馬臀戳去——
一聲悲鳴,馬身猛地一顫,向前一撲,已投進河中,濺起巨大的水花……
徹骨的寒冷,巨大的衝力。水流陣陣漫過我的頭頂,恐懼而無助的感覺……馬身突然變輕浮了,一腳一腳都踏不到地……像渾身埋進雪堆,鼻子口中全無法透氣,一張嘴便湧進水來……
我盡力仰起臉,在浪與浪的間隙,猛烈地呼吸……胸口快要暴裂了……
猛然間一個巨大的旋浪,我與步影已卷了進去。它奮力向前,剛遊動數步又被水流衝下……
“向前啊!”我聲嘶力竭地大喊,又被浪流吞沒……
待它終於爬上長河對岸時,我們全都筋疲力盡,幾乎癱軟下來。好半天我才吃力地仰起頭,渾身都濕透了,長發、長裙,全都濕濕地滴著水。綁在步影身上的長帶已經濕透,費了很大勁才解開。雖已經春末,可是東丹寒涼的冷風還是叫我渾身顫抖……伏在馬背上,我覺得自己就快要昏過去,再不能前進一步……
不知為何,我突然驚醒過來,感覺不對。抬起沉重的身體回望長河那邊——湍急的浪流對岸,一騎黑馬如閃電般越馳越近,揚起暴烈而憤怒的灰塵,彌漫在天地之間……
是絕影!來得如此之快!
不知為什麼,眼中已盈滿了淚。
迅疾轉頭,我拚命拉緊韁繩,振聲一呼,步影已鑽進了茫茫的叢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