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燕國公主 第三十四章 平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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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楚雖派兵圍了城,卻不急著猛攻。
第二日,他隻派了數千人馬,下令進攻一次,試探了一下扶餘城裏的兵力。
第三日,他下令朝夕各進攻一次。他原說要速戰速決,此刻卻不急不緩的樣子,我心中很是納悶,但恐他生疑,也不好貿然相問。
第四日開始,他突然將兵士編成六隊,每隊三千,以四個時辰為界,輪番到城下滋擾,使那扶餘城上守軍疲憊不堪,無一時安寧。
這般三日,攻城逐漸猛烈,兵力也越加越多,從六隊加到十二隊,環伺扶餘四門,日夜攻打不休。契丹軍每日人數逐漸增加,且依次休息,個個精神奕奕,鬥誌昂揚。若遇劇烈抵抗,則散而複攻,故傷亡也不很重。而那扶餘城內叛軍麵對著一波比一波更強的攻勢,慢慢的箭矢桐油投石消耗殆盡,露出疲態。
任是這樣,王北卻還是堅守不出。而耶律楚自己並不參戰,也不著急,終日在扶餘城外東遊西蕩,四處查探。
第七夜,耶律楚才複召諸將齊聚中軍帳。
“今夜總攻!”他的神色,已是誌在必得。
“鄭老將軍聽令!令你帶一萬人馬強攻扶餘北門。”那白須老將領了軍令。“述律信聽令!令你帶兵馬五千由左側出擊攻扶餘側門望月台。”站出一中年漢子,形貌甚偉。“蕭顯聽令!令你帶兵馬五千從右側山角出擊攻檔馬牆。”這蕭顯原來就是那日打那黑麵大漢一拳的小將。“李德威聽令!令你帶精兵三千攻叛軍儲存糧草的左城。”那黑麵大漢原來叫李德威。他喜滋滋接了令,嘴裏還嘟囔著:老子燒光他娘的。
耶律楚道:“汝等明日攻城,隻留正門,須齊心協力,奮勇殺敵,將城中叛賊逼出來!”
眾將得令。
他又向剩下兩將道:“叛賊逃出後,有三條路可走。”他手指行軍地圖,快速地說:“城左有山穀,山旁有小道。耶律跋,你帶本部人馬伏於穀上,賊寇一來即射矢投石,必全殲之。城東數裏是一片水草地,劉副將,請你準備好四角尖釘與絆馬索,請逃將好好嚐嚐。”
二將點頭。耶律楚道:“我自領三千人馬,於忽倫河邊等待王北,誓活捉之!”
那李德威此刻又疑道:“大汗怎麼知道城中叛賊一定會逃出來?又怎麼知道他們必分兵三路?萬一他們合兵一處,大汗三千人馬怎麼抵擋得住?還有,”他看了看耶律楚的臉色,“要是王北不從忽倫河走,大汗不是白等了?”
他今日所言,倒並沒有招致眾人的唾棄。其餘諸將也都神色期待地看著耶律楚。
耶律楚道:“離開天福城之前,我已派人探明,這扶餘城內的叛軍,共有三路人馬。一路是渤海王禁軍舊部,現隨王北。這路人馬戰鬥力最強。另一路是原渤海第一將蕭錯的舊部,現由他原先副將大延瓚率領,當日蕭錯因力抗我軍被殺,渤海王並未派兵相救,故兵士多有不滿,未必肯盡死力。最後一路是烏合之眾,乃王北手下呼律烈在長嶺臨時招募,不足為患。這三路人馬,雖由王北總轄,但各有異心。若攻勢猛烈,必分崩離析。若能合兵一處,也不致出城遁逃。”
眾將點頭。那老者道:“長嶺在扶餘城左,那第三路人馬出城後必往長嶺奔逃,故設伏於穀口。”
耶律楚點頭:“老將軍所言極是。蕭錯舊部以騎兵為主,當不會選擇過河,而會從水草地遁逃。如此,王北必走忽倫河。”
黑麵李德威大呼道:“哇,大汗真是神算得叫人恐懼!怪不得哄孩子睡覺時,隻要說耶律楚來了,渤海孩子都嚇得不敢哭了!”
眾人大約都聽過這個笑話,此刻屏不住都笑了。耶律楚大約覺得自己名聲太差,頗不高興,黑麵道:“你這蠻子還敢多嘴,今夜若攻不下左城,明日軍前斬你狗頭。”
李德威嚇得溜出去了。
眾將皆去。耶律楚坐到虎皮上,開始脫衣。我莫名其妙問他:“大汗你脫衣作甚?”他若無其事看了我一眼:“睡覺!”
“眾將皆上陣拚殺,大汗竟然不去?”
他道:“不急,王北哪肯這樣容易出來?待明晨再去。”
不待明晨,後半夜即捷報頻傳。各門攻擊猛烈,李德威更是一把火燒了左城。叛軍果然抵擋不住,竟從正門轟然而出,各自奔逃。
耶律楚大喜道:“我當去擒那王北!”我心中憂慮王北安危,便以觀黑鷹軍神威為由,苦纏他同去。初時他以戰場危險相拒,後來看叛軍氣數已盡,也就答應了。然而還是硬給我套上了鋼盔鐵甲。我已如負泰山,氣喘籲籲,一出帳門,就險些跌倒。他回身攙我。我抱怨道:“這不是鐵甲,這是鐵山。”他卻並不同情我:“誰叫你非要同去!”
千辛萬苦才爬上馬背,我感覺這鐵甲已將我壓成了肉糜。正努力從鋼盔裏往外張望,耶律楚突然叫我:“真真!”我吃力地轉過被鋼盔牢牢磕住的頭。他並馬過來,手裏拿著一個圓環。
“這是袖劍環!”他叫我撩起一隻袖,將這圓環卡在我手腕上,“若有敵軍近身,你可用這袖劍傷他。”說罷,他將我手中圓環一轉,隻見銀光一閃,圓環上突然出現一排小孔。再用手一按孔上小鈕,孔中連連放出數支尖細鐵箭,頓時沒入對麵的帳上。其速之快,力之猛,叫人吃驚。
“這箭有毒,可傷性命,你要小心。”他說。
來到忽倫河邊,耶律楚布陣列兵,叮囑幾名將官道:“王北一來,就斷其後路,逼他過河,再半渡而擊之!”他自帶數十名親隨,引我同上河邊一高坡,居高臨下觀看戰局。
等到天大亮,果然見遠遠一片黑塵滾滾而來。
渤海叛軍後路已被斷絕,隻得倉皇渡河。早春時節,陰氣凝固,分外嚴寒。忽倫河洶湧澎湃,勢若奔雷,拍岸的驚濤震撼著曠野長空。
數千人困頓水中,無法施展而遭契丹兵截殺,其慘象難以形容。叛軍們有的被箭矢射中,痛苦萬狀,狂呼亂喊,直至聲疲力竭;有的徒然抗擊,慘遭圍攻,驚惶失措,卻還未斷氣;有的進退兩難,困於水中,被卷入急流,喪生殞命……
數千人命,竟在片刻之間,向人世永訣。慢慢的,忽倫河變成了一條血河。這些屈死的鬼魂、冤氣和著四溢的凶氣,遮掩了日色,連天空的朝霞也似被鮮血浸潤,紅得可怕。
及至終於過河,叛軍已所剩無幾。我甚至已能猜測,那當先一個為眾兵將護著的黃袍男子便是王北了!
這王北上岸,遠遠已看見立於高處的耶律楚,奔馬上前,在高地下指著耶律楚嘶喊道:“契丹狗賊,占我國土,毀我神器,我與你勢不兩立……”
耶律楚沒有說話,他又恢複了那種懶洋洋的神態,仿佛方才隕滅的數千條性命與他毫不相幹。等王北痛罵了好一陣,他才漠然道:“手下敗將,還不快磕頭求饒!”
那王北狂笑道:“耶律楚,你這畜生惡行滿貫,蒼天也不會饒你,定叫你斷子絕孫……”他話未說完,耶律楚忽然不耐煩了:“廢話少說,拿命來!”說罷縱馬竟衝向坡下,他身後數十騎中立即分出十二騎,隨他而去。
那王北雖已敗定,然周圍還有數百死士。哀兵神勇,王北不屈,這數百人定作死鬥。這耶律楚竟隻帶十二人相戰,簡直鹵莽至極!
果然,那數百人立刻將十三騎團團圍住。咆哮的兵士一齊攻上,隻聽見一陣刺耳的兵器撞擊聲,那十三騎黑鷹早已列成鷹形陣列,十幾把長槍一齊刺出,把最先攻上的十幾名叛軍刺倒在地。鷹形陣勢即刻一變,連成一線,向周圍叛軍掩殺過去。而耶律楚手提長槍,直直向王北猛撲而去。他揮動長槍,左右撲擊,將周圍蜂擁而至的兵器一一格開。他的黑馬每向前騰越一步,就有數名軍士倒下,以至於他的馬,簡直就是踩著死屍在前進。
眼看就要攻到王北麵前。王北身邊,突然圍起數十名護衛,一齊舉刀向耶律楚砍來,將他四周圍個水泄不通。他一人縱有三頭六臂,如何同時敵這數十把鋼刀?隻見他揮舞長槍一陣平掃,向敵人手中鋼刀上一磕,左手立刻自身後抽出一把長劍,直抹他們的咽喉。槍尖、劍影,血花四濺如雨,慘叫連綿不絕……轉眼間,衝上的數十人無一幸免,全都做了他劍下亡魂。
那王北見狀已是氣極,自己揮動大刀衝上前來:“我與你拚了!”耶律楚大吼:“來得好!”手中槍一晃,也紮向王北前胸。刀短槍長,王北隻得揮刀抵擋,卻被長槍猛地一擋,將刀擊飛出去。慌亂中他急忙往後一閃,"茲!"的一聲,王北的左肩衣物被一槍刺穿。耶律楚舉槍一晃,竟將王北連衣裳挑在槍尖!那王北狂呼亂叫,掙紮若瘋。耶律楚盡力一擲,連槍將王北釘在地上,槍尖深入土石尺餘。王北又驚又惱,一時竟無法解脫!
周圍叛將見主公被挑,紛紛擁上來相救。忽然隻見滿天槍影,十幾杆鋼槍撲天而至,立刻又是十幾名護衛倒地斃命,卻是正在廝殺的十二騎騎兵同時擲出了手中長槍。
耶律楚蔑視地一笑,沉黑鐵甲在日光下泛出冷光。他跳下馬來,衝向叛將人最多之處,舞動起手中長劍。這劍勢忽擒忽縱,如走龍奔蛇、電閃雷鳴,倏忽之間變化無常,急風驟雨般不可遏止。他身周數丈之內卷起一片猩紅血浪,所到之處,一劍封喉,有死無生。
幾番縱橫衝殺,所過之處,遍地屍首。忽然間,在耶律楚的身周一丈之地竟讓出了大片空地,除了屍首外,再無一個活人敢靠近他。
他就立在這空地之內,屍堆之中,殺氣四溢,恍如鬼神。青鋒斜指前方,劍尖上血水滴滴墜地,蜿蜒似紅蛇吐信。四周一片死寂,靜得似乎能聽到這極輕的血水落地聲。
風吹起他黑袍的下擺,肆意張揚。他的麵容清冷如冰,手中長劍向敵一指,狂吼道:“誰敢上前再戰!”
無人再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