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青川呆呆的看著吉原，腦海裏拚命回憶之前發生的一切，口中喃喃道，
    “信是不是躲起來了？他是不是怪我…沒有保護他？”
    吉原又哭起來，說不出話，隻用力搖頭，嘴裏重複著，
    “…你不要再想他了…好不好……他死了…”
    青川眼前一黑，再次昏睡過去，任吉原在耳邊怎麼呼喚都不肯回應。他不信，鬆崎不會就這麼離開他，他們說好的，永遠不分開……
    似乎又沉睡了一個世紀，青川感覺身體被掏空，胃裏有什麼在不停攪動著，他睜開眼，支撐著自己坐起來，
    “信…”空蕩蕩的病房沒有人回應，
    “我知道你在，快出來，”青川笑著說，過了一會，又低著頭沉默。吉原從門外進來，看到他，連忙跑過來，興奮的叫道，
    “彥一！！你終於醒了…”她抱著青川，“這次你不會離開我了吧，我就知道你會好的，”
    青川一動不動，忽然開口，
    “我想吃豆腐，信做的豆腐…”
    吉原的身體僵住，慢慢放開他，
    “彥一，沒有信，隻有我…”
    青川低著頭，自言自語，
    “我要回去了，信一個人會害怕，”他拔掉手上的針頭，腹部還裹著紗布，吉原無力的在一旁看著他。穿好鞋子，衣服，青川起身慢慢走出去。
    “彥一！！”吉原含著淚叫他，“你不相信是嗎？那好，我讓你親眼看看他是怎麼死的，”
    吉原跑出病房，過了很久才回來，看到青川跌坐在地上，目光呆滯，用盡力氣才把他扶回床上，她不知道該怎麼做，所有方法都試過了，可是青川就是不肯麵對現實，現在隻剩下這個辦法。
    吉原拿出手機，上麵有一小段錄像，是她到醫院保衛處錄的，雖然不是很清晰，可還能分辨出畫麵裏的人，青川躺在床上，旁邊站著一個人，是鬆崎。
    青川呆呆的看著，發現是鬆崎時，忽然激動起來，一把搶過吉原的手機，緊緊攥在手裏。畫麵裏，鬆崎趴在青川胸口上，握著他的手，好像說了些什麼，過了一會，他鬆開他，朝窗邊走去，沒有回頭，鬆崎掙紮著爬上去，消失在黑暗裏。
    “你肯相信了嗎？”吉原看到青川臉上流下兩行淚，伸手想為他拭去，青川一下子抱住她，痛哭起來，嘴裏不停的問，
    “為什麼…為什麼……”
    明明我們已經那麼努力，還是不能在一起麼？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
    一個月後，青川出院了，吉原來接他，笑著跟他說了很多話，卻依舊沒有任何回應。青川隻低著頭默默往前走，偶爾又會停下腳步回頭看，像在等什麼人。
    “彥一，去我那裏吧，”吉原挽著他的手，出事那晚，接到警察打來的電話，她把青川安頓好後，又回他住處拿衣服，進門才發現，那裏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幹淨整潔的房子，到處是青川流下的血漬。
    青川搖頭，
    “我要回家，”
    “彥一…”吉原不想他回去看見那些殘留下來的痕跡，“別去了好嗎？”
    “吉原，”青川忽然叫她，“信在哪裏？我想看看他…”
    吉原沉默了一會，慢慢搖頭，
    “我沒事了，真的，就算…”青川哽咽了，“他安葬在哪裏？”
    “不知道，”吉原不敢看他，
    “什麼意思？！”青川抓住她手，
    “…沒有找到他的屍體，可能，有人把他處理了，”吉原越說聲音越小，
    “怎麼會…”青川似乎看到一絲希望，連忙叫起來，“肯定有人把他送到別家醫院了，像上次那樣，信不會那麼容易死的！！”
    “你別傻了好不好？！那是四樓！！！他當時還受了傷…就算被人救了，也活不了多久，”吉原用力搖著青川，想把他搖醒，
    見青川不說話，吉原打開提包，從裏麵拿出一張紙條，
    “是他塞在你手裏的，我看見就收起來了，”
    青川低著頭，慢慢打開，上麵寫著幾行字：
    我願我深愛的人，永生平安無恙
    倘使災難降臨，我願用畢生的愛與幸福來交換對其生命的救贖
    縱使歲月繁苦，生命寂寥，定會信守諾言
    倘若我的存在變成了一種威脅
    我甘願離開
    ……
    是一本書上的原話，青川聽信親口說過，他曾念誓言般念出來，青川隻當是玩笑，把信抱在懷裏讓他別亂說什麼離不離開的。
    青川反反複複看了很多遍，最後放進口袋，對吉原笑笑，
    “我要去找他，信不會死的，他答應過我，”
    “彥一…”
    “吉原，謝謝你，”
    吉原搖頭，看著青川離開，走了幾步，又叫住他，
    “彥一，我和你一起找吧，”
    “不用了，信很膽小，他一定在哪裏等著我，我能感覺到…”
    青川將手放進口袋，貼在紙條上，就好像握住了他的手。
    時間一天天過去，青川每天都奔波於大街小巷，東京的每家醫院都跑遍了，他甚至把鬆崎的照片送去殯儀館，讓工作人員看到照片上的人時通知自己，他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
    三個月過去，依然沒有消息，青川快要絕望了。黑暗一點點吞噬著他的心，所有感覺器官都在退化，他像個傀儡躲在家裏不吃不喝，隻沒日沒夜的抽煙喝酒。
    吉原每隔幾天就會來看他，默默的陪在他身邊，有時候會帶飯過來，可下次再來時，依然放在桌上沒有動過。看著青川日漸消沉，她想過放棄，再也不管這個男人，卻在看見他昏睡中念著鬆崎的名字時，心軟了。他們都是同類，心關上了，再也裝不下其他人。青川愛著鬆崎，她愛著青川，不能說這愛有多感天動地，卻始終如一。
    “彥一，”吉原幫青川脫下衣服，已經髒得發臭，誰能想到，曾是如此驕傲的男人，現在竟會淪落成這樣，
    “醒醒，去洗澡，”
    “信…”青川睜開眼，湊過去看了看，又推開她，“你別來煩我！”
    吉原終於忍無可忍，使勁打了他一耳光，紅著眼睛怒吼道，
    “你就這點出息嗎？！如果他看見你這個樣子，還會要你？！！彥一，你連自己愛的人都保護不了，你配說愛嗎！！你配嗎！！！隻會躲在這裏逃避現實，你有本事重新站起來，好好幹一番事業，讓所有人都認識你，那樣他才會看到，不是嗎？”
    青川動了動嘴唇，抬頭看著吉原，
    “你說信會回來？”
    “會的，”吉原忍住眼淚，她知道，能讓青川振作起來的，隻有鬆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