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青川回到家，來不及脫去厚重的外衣就朝臥室跑去，他想告訴鬆崎這個好消息。打開門才看到，床上沒人，
    “信？！”青川叫了一聲，房間空蕩蕩的，他忽然慌了，衝進每個房間，廚房，浴室。都沒人……
    “信！！”他壓抑住快要爆發的情緒，又叫起來，還是沒人回應。
    青川的身體開始微微發抖，跌坐在地上，這時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音，
    “彥一？”鬆崎裹著厚厚的圍巾，手裏提著兩袋東西，
    青川看見他，幾乎是撲過去，把鬆崎死死摟在懷裏，
    “彥一…雞蛋，”鬆崎被勒得喘不過氣，手裏的袋子也掉落在地上，裏麵還有很多雞蛋，青川沒有說話，把頭埋在鬆崎肩上。
    “怎麼了？”鬆崎感覺青川在發抖，“冰箱裏沒菜了，我隻是去樓下…”
    “信，不要離開我，”青川放開鬆崎，臉上已經掛滿淚水，
    “對不起…”鬆崎慌了，連忙擦拭對方的臉，“彥一你別哭，”
    青川愣了一下，轉身跑進衛生間，對著水池洗幹淨自己的臉。他…竟然哭了…自從母親走後，青川再也沒有掉過一滴淚，因為再也沒有什麼值得他落淚。
    擦幹臉，青川走出去，看到鬆崎正蹲在地上揀已經摔碎的雞蛋，他一手拿著個碗，把沒碰到地板的部分小心放進去，
    “別揀了，扔了吧，”青川過去想拉起他，鬆崎抬頭笑著看他，
    “那多浪費，這裏還可以吃，你看…一點都不髒，”
    “……”青川不再說什麼，也蹲下去，學鬆崎的樣子揀起地上的雞蛋，嘴裏說著，“信，不用這麼省，我的錢足夠以後的生活，想要什麼就跟我說，”
    “…我習慣了，”鬆崎低著頭，聲音悶悶的傳來，“有的時候，我會很珍惜，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沒有了…”
    “不會沒有的，”青川拉住鬆崎，“好了，去洗手吧，我餓了，”
    鬆崎站起來，用手背擦了擦額頭，笑著看他，
    “我買了魚，還有豆腐，番茄…”
    “都是我愛吃的，”青川摸摸他的頭，
    “可麗餅呢？”鬆崎忽然問了一句，青川愣住，訕訕的回答，
    “忘了……”
    鬆崎眨了眨眼睛，假裝生氣，繞過青川，腳步很重的走進廚房。青川跟過去，從後麵抱住他，
    “吃完飯出去買，”
    “…還要去店裏，”鬆崎發出濃濃的鼻音，
    “不用去了，我今天找了老板，說我們不幹了，”
    “真的？！”鬆崎扭過頭，
    “嗯，”
    “他肯放我們走？”
    “…當然，”青川想起胖子說的那些話，心又疼起來，“信，不管發生什麼，都有我在，你隻要躲在我身後就好，知道嗎？”
    鬆崎沒有回答，靠在青川懷裏笑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雖然很快就離開，青川還是換了窗簾和沙發。也照例帶鬆崎去醫院做一星期一次的檢查，他的病差不多好了，不過醫生叮囑，不能再受到撞擊。鬆崎心理上的問題，青川私下裏問過醫生，醫生說雖然暫時沒有複發，大概是他靠意誌力把它強壓下來，如果受到什麼大的刺激，可能會產生更嚴重的後果。青川不明白，問具體要怎麼做才可以根治，醫生說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必須進行長期治療。可是他們沒有時間再等下去，無論如何，春天一到，青川就要帶他走。
    這天看完醫生，兩人回家時，又遇到了吉原，她看到牽著手的青川和鬆崎，忽然發了瘋似的衝上來打鬆崎，青川見狀一把推開吉原，
    “你瘋了？！”
    吉原愣了幾秒，又大笑起來，
    “沒錯，我瘋了…是你把我逼瘋的，”
    “信，走，”青川不想理她，拉著鬆崎離開，沒走幾步，吉原又撲上來，死死抱住青川，
    “彥一你別走！！”
    “放開！”青川撕扯她，卻怎麼也甩不開，吉原忽然痛哭起來，
    “…我隻想和你在一起，彥一，我不在乎你愛誰，別離開我……”
    “……”青川蹲下身，把吉原扶起來，“抱歉，我不可能給你想要的，在那種地方，本就好聚好散，你別傻了，”
    “那你和他呢？”吉原的目光轉向鬆崎，“你喜歡男人？”
    青川搖頭，“我喜歡信，和他是不是男人無關，”
    “……沒有可能了？一點都沒有？”
    “你走吧，”青川想了一會，又開口。
    鬆崎看著吉原，拉了拉青川的衣袖，
    “彥一，她…”
    “我們走，”
    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兩人都沒有再提起這個人，鬆崎好幾次想說，如果沒有自己，青川大概會有另一種生活，至少，不用陪自己躲在這狹小的空間，永遠見不得光。青川似乎知道他心裏的話，每次都在開口前阻止他，這一切，是他心甘情願的。
    天開始暖起來，青川去醫院拿了藥回家，發現鬆崎沒有開燈，隻在黑暗裏看到他的輪廓。
    “信？”放下藥，青川走過去，拉住他的手，很涼，
    “怎麼了？”青川環住他的肩，鬆崎猛的抖了一下，“信…？”
    感覺鬆崎不對，青川連忙跑去開燈，
    “彥一！！別開！！！”
    手在空中停住，那種揪心的感覺又湧上來，青川轉身回到鬆崎身邊，把他摟進懷裏，
    “發生什麼事了？”
    “……”鬆崎不說話，可青川聽到他胸腔劇烈起伏的聲音，像在壓抑什麼。
    “信？”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青川抓住鬆崎的手，感覺他手心有什麼東西，粘粘的。沒等鬆崎反應過來，青川已經打開客廳的燈，看著眼前的人，青川呆住。鬆崎的衣服褲子已經被撕破，滿身傷痕，地上還有一灘暗紅色血跡，沙發被刀子割破，白色的棉絮到處都是，其他房間也都被翻過，能用的東西全被砸了，滿目瘡痍。
    “信…告訴我…”青川忍住心底的悲痛，語氣平緩的問眼前已經受到驚嚇的人，“是誰幹的？”
    “……”鬆崎還在發抖，兩眼無神，嘴裏喃喃道，“他們闖進來…我…我以為是你回來了，後來，他們開始亂摔東西…我想去拉，有人把我按在地上，脫我的褲子，像上次一樣，他們都在笑我…”鬆崎忽然哭起來，恐懼彌漫在他的臉上。
    “沒事了…”青川試著把他抱在懷裏，輕輕拍他的背，“信，別怕…”
    到底要退到什麼地步才肯放過我們…
    “看見是誰了嗎？”青川眼裏滿是怒火，
    “…伊藤叔叔，”鬆崎哽咽著答道，“他說…如果我不乖乖聽話，就把這裏燒了，彥一…我不能讓他們毀了我們的家，”
    家…這個字，早已在青川心底死了，如果沒有信，他不會知道自己還有家。
    “信…對不起，”青川跪在地上，抱著懷裏的人，他說過要保護他，卻再次讓他受傷，
    “…彥一，”鬆崎搖頭，“帶我走吧，明天我們就走，好嗎？”
    “嗯，”
    兩人靠在彼此懷裏，新年的鍾聲敲響，又一年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