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那天以後，鬆崎好像變了個人。不再做噩夢，也不再發呆，臉上整天掛著笑容，青川問他什麼事這麼開心，他說和你在一起就開心啊。青川卻整天誠惶誠恐，鬆崎的反常讓他很不自在。
    “彥一，我20了，可以喝酒了吧？”鬆崎拿了兩個酒杯，小心翼翼的倒滿酒，
    “你別喝了，”青川看著鬆崎，拿過他手裏的杯子，
    “……那麼好的酒，不喝多浪費，”鬆崎又搶過杯子，
    “拿來，”
    鬆崎沒聽到一樣，仰起頭喝得一滴不剩，
    “信！！！”
    “好喝…你嚐嚐，”鬆崎把杯子遞到青川麵前，
    青川抬起手揮過去，杯子連著暗紅色液體重重的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鬆崎沒有說話，慢慢蹲下去，把玻璃一片一片揀起來，
    “我挺煩的吧？”他低著頭，青川沒有應他，又接著說，“有時候我也這麼覺得，要不就是上輩子壞事做多了，這輩子是來還的。我爸說，我媽是被我克死的，你知道什麼意思嗎？就是我把我媽害死的。後來他吸毒，也怪我，說我不給他掙錢，所以他打我我也不還手。”
    青川張開嘴，卻說不出話，感覺眼睛很脹，看著麵前的人，移不開視線。
    “我奶奶說我從小就招人，不是招人愛，是招人恨。我身邊總是發生不好的事情，和我有關係的人全死了……所以我特別感激對我好過的人，就算是假的，我也會記一輩子。彥一，謝謝你那天對我笑，從來沒人這麼對我笑過，”
    “別說了……”青川伸手把鬆崎拉起來，接過他手裏的玻璃，扔進垃圾桶，“我會一直對你好的，”
    “可是我沒法陪你那麼久，”鬆崎笑著說，
    “可以的，我說可以就可以，”青川急了，他害怕失去眼前的人，
    “我殺過人，”
    “我知道，”
    “殺人要償命，”
    “……信，我不會讓你有事的，”青川緊緊抱著鬆崎，他說過，要給鬆崎希望，可鬆崎又何嚐不是他的希望。
    “我不怕死，可是我怕會……”
    “我陪你，”青川沒讓他說下去，“你不是說過，我活多久你就活多久？”
    “……”
    “信，跟我走吧，我們離開這裏…”隻要在這一天，青川就沒有辦法放心，
    “去哪裏？”鬆崎問，
    “誰也認不出我們的地方，”
    “嗯，”鬆崎終於答應，
    “冬天過了就走。”
    還有很多東西要準備，例如鬆崎的病，頭上的傷留下後遺症，天一冷就會疼，青川每星期都按時到醫生那裏拿藥，他說慢慢調理會好起來的。和『AI』的合約也還沒到期，青川必須盡最後的職責。
    吉原很久沒有來找青川，他幾乎都快忘了這件事。日子一天天過去，他的心也開始飄遠，迫不及待想要和鬆崎在另一個地方開始生活。以至於對待客人的態度越來越惡劣，業績也迅速下滑，這些鬆崎都看在眼裏。老板整天對他冷嘲熱諷，他和鬆崎的事大概也隻有那個胖子知道，他看得出來，胖子每次看見他眼裏都在冒火，因為他得不到鬆崎。
    “青川哥，”小井叫他，“你的排名又掉了…”
    青川看了一眼門口的看板，對小井笑笑，
    “沒事，”
    “……”小井握著自己的手，皺緊眉頭，“青川哥，你是不是要走了？”
    “誰告訴你的？”
    “好多人都這麼說，”小井猶豫了一下，“說你和鬆崎……”
    “別瞎說，”青川揮揮手，站起來，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知為什麼，他不想讓別人知道鬆崎的存在。
    天色漸漸暗下來，『AI』又聚滿了光鮮亮麗的人群。青川在吧台坐著，沒有人指名他，這樣更好，不用勉強自己對那些人陪笑。他一直看著鬆崎，看他越來越熟練，倒酒，擦桌子，鞠躬，正沉浸在他的背影裏，卻被突如其來的聲音驚醒了。
    “你在這不是賣的嗎？！”一個女人大聲叫起來，她眼前的人正是鬆崎，
    周圍的人忽然安靜下來，想看看他會怎麼做。鬆崎低著頭，好像說了句什麼，女人忽然拿出一疊錢砸在他臉上，鬆崎看了一眼，默默揀起來還給她。這時不知誰在旁邊說了句，
    “他隻賣給男人，”
    女人愣了一下，隨即朝鬆崎吐了口水，
    “惡心，”說完這句，女人拎著提包離開了。隻剩下鬆崎站在原地，他擦了擦臉，又低著頭走開了。
    旁邊的人開始起哄，
    “鬆崎啊…我聽說賣後麵更賺錢，你賺不少了吧？”
    “難怪呢，把我們店的頭牌都給迷暈了，功夫肯定不錯…”
    有兩個人又圍住他，開始在他身上來回摸索，
    “要不今晚試試？”
    鬆崎猛的顫了一下，拚命推開麵前的人，
    “讓開！！！”
    其中一個還想上前，隻聽到一聲悶響，所有人都不動了，那人頭上流下一條血漬，晃了晃，向後倒去。青川手裏還握著半個酒瓶，沉著臉站在他身後，
    “信，我們走，”青川扔掉剩下的瓶子，拉住鬆崎的手，向門外走去。鬆崎臉色慘白，他死死抓著青川，
    “他會不會有事？”
    青川不說話，摟緊鬆崎。兩個男人相依著走在街上，路人紛紛側目，青川的手開始發抖，心卻無比平靜。隻要鬆崎在身邊，他什麼都不怕。
    “快下雨了，”鬆崎看了看天空，剛說完雨就降下來，閃電滑過天空，響起一聲巨雷。青川脫下衣服蓋住鬆崎的頭，一手拉著他，一手用力揮動著，經過的幾輛出租車，全都滿載。鬆崎看著被淋濕的青川，感覺眼眶很熱，
    “彥一……”
    “再等一下，很快就能回去了，”青川對他笑笑，
    “我沒事，我…”他把衣服拉開，想還給青川，卻被青川擋住，
    “披好，淋濕了又該頭疼，”
    “…我們走回去吧，別等了，”鬆崎感覺腳已經凍得失去知覺，
    青川看了看鬆崎，最後點點頭。他拉緊鬆崎的手，
    “信，能跑嗎？”
    “嗯！”
    兩人笑著朝前方跑去，雨水打在臉上，模糊了視線，心裏的路卻越來越清晰。青川知道，鬆崎是帶領他走向光明的人，這個人，讓他感覺到，自己是真實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