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回到醫院，護士說鬆崎已經醒了，可是一直在發呆，送去的飯一口也沒動。青川推開門，床上的人看到是他，微微笑起來。像一股電流，青川感覺心底似乎有東西被觸動。
    “飯快涼了，”青川走到鬆崎麵前，用手摸了摸碗，端起來遞給他，
    鬆崎沒有說話，接過碗，舀了一勺喂進嘴裏，隻是一小口飯，他嚼了很久，咽下去的時候還是難受的皺起眉頭。
    “別吃這個了，”青川有些不忍，想讓護士換成流食，伸手拿過他的碗，剛要離開，鬆崎拉住他，
    “沒關係，護士說這個有營養，”看著青川一臉不放心，他又拚命吞了幾口下去，握著碗的手開始發抖，他把碗放在腿上，緊繃身體，不想讓青川發現任何異樣。
    這一切，青川不是看不出來，他把碗拿開，
    “這裏除了我沒有別人，鬆崎，難受就說出來，哪裏疼也告訴我，”
    “沒有……真的，你救了我，不能再給你添麻煩了，”鬆崎隱約記得小井在自己身邊說的話，他看到是這個叫青川彥一的男人陪了自己一夜。
    “行了，以後我會照顧你，”青川絲毫沒有遲疑，他不喜歡拐彎抹角，已經決定的事，也不會輕易改變，
    “為什麼？”鬆崎與生俱來的戒備感油然而生，他不相信有誰會真的對他好，卻又一直渴望著，現在突然有個人說這樣的話，盡管他救過自己，也同樣難以讓人接受，
    感覺到鬆崎的戒心，青川開始後悔自己的魯莽了，關於他的那些事，其實內心是相信的，隻是不敢承認這個事實。還有醫生說的話，不能刺激到他，青川一時間不知該怎麼開口，窘迫的看著他。
    “青川，謝謝你，”鬆崎笑著打破僵局，“我很快就好了，醫藥費下個月就還你，不著急用吧？”他在開玩笑，可青川當真了，連忙揮手，說不急。
    鬆崎伸手拿起碗，又開始往嘴裏塞飯，邊吃邊說味道不錯。青川看著他，心情也好了許多，撿起掉落在被子上的飯粒，
    “慢點吃，我去買飲料，想喝什麼？”
    鬆崎搖頭，待青川離開，才連忙放下碗，跑到衛生間吐出來。他從小就這樣，自己難受也不願意讓別人看到，一個人還可以假裝什麼都沒發生，被別人知道，那就是真的難受了。所以不管經曆了什麼，他都默默承受下來，把它們藏在心裏。
    “鬆崎？在裏麵嗎？”青川回來見床上沒人，朝衛生間喊了一聲，
    “嗯，”鬆崎擦幹淨嘴，走出去，看到青川買了兩大袋東西，
    “這是什麼？”他拿起一個袋子，看不清裏麵裝的什麼，仔細看完說明才知道，竟然連一次性內褲都買了，
    “那個…不用洗，方便…”青川低著頭，第一次幫男人買這種東西，感覺怪怪的。鬆崎站在一邊，小聲笑起來，直到青川漲紅了臉才努力忍住，
    “憋不住就笑吧，”青川無奈，心裏卻又期盼看到他的笑容，已經很久沒有什麼事情讓自己這樣舒服過。
    鬆崎忽然就不笑了，認真的看著青川，過了一會又鑽進被窩，露出個頭，
    “你能等我睡著了再走嗎？”
    “嗯，”青川點頭，坐到一邊，“睡吧，”
    靠著椅背，青川漸漸有了睡意，聽到鬆崎平緩的呼吸，便也放心的閉上眼睛。
    後來，青川才發現，鬆崎隻有在自己麵前才能安定下來，他無時無刻不像隻受驚的動物，些許動作或聲音都會讓他神經緊繃。鬆崎說，從來沒有人主動對他露出友好的笑容，他知道，他們都是有企圖的，除了你。
    兩星期後，鬆崎出院了，頭上傷口處還缺了一小塊頭發，青川特意買了頂帽子。鬆崎穿著他帶來的西裝，戴著帽子，很詭異的造型。站在鏡子麵前，兩人同時笑起來，青川的風格和他完全不同，西裝套在身上鬆垮垮的，鬆崎實在太瘦。
    “抱歉，我的衣服都這樣，要不你等會，我去買套適合你的，”青川把他的帽子拿下來，
    “這個也要換，”
    鬆崎從青川手裏抓過帽子又戴上去，
    “沒事，這樣挺好，”
    “……”來不及說什麼，鬆崎已經先他走出去，看著他的背影，青川開始疑惑了，這個人是真的沒事，還是把自己偽裝的太好。這麼多天，除了看到他偶爾發呆，其他都和正常人一樣，青川開始懷疑醫生的診斷是否正確。
    路上，鬆崎說要回『AI』，他似乎把之前發生的事都忘了，青川跟在他身後，點了支煙。
    “鬆崎，”他猶豫了一陣，終於開口，“別去那了，”
    鬆崎回過頭，剛要問，青川又說道，
    “去我那裏吧，房子很大，一個人住不下，”見鬆崎忽然緊張起來，青川又趕緊解釋，“沒別的意思，店裏也不好睡，你還有傷，”
    “謝謝你，”鬆崎拉了拉帽簷，“住店裏挺好的，大家…都對我不錯，還有老板也是，”
    “我不是瞎子，”青川有些生氣了，他不明白這個人的底線是什麼，到底要怎樣對他，才會不那麼傻，
    “那胖子連床被子都不給你，其他那些人，哪個對你好過？你暈倒的時候，誰管了？鬆崎，那裏沒人喜歡你，”
    鬆崎臉色一下子變白了，嘴角微微顫抖，過了很久才開口，
    “你非要說出來嗎…我知道他們都希望我走，可是，老板肯收留我，就已經知足了…其他人也沒有對我做什麼不好的事，這就夠了。我不指望別人會對我好，從來沒有指望過，”
    青川扭過頭，感覺有東西堵在胸口，把煙狠狠扔進垃圾桶，快步走開了。穿過街道，他把鬆崎丟在原地，不是不想帶他走，而是沒有勇氣，有種情緒在心裏亂竄，找不到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