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經曆了昨天的事，再見到方文瑤還能不尷尬那絕對是假的，劉寶華歎息——可工作（工資）要緊，還是得硬著頭皮上啊。
    “方文瑤，還有什麼事嗎？”
    昨天某人聽他叫高陽名字就抓狂了，非得死乞白賴地讓自己也叫他的名字，真是……怎麼老覺得是對教師的褻瀆呢……
    桌椅照樣是一塵不染的，煙灰缸是空的，報紙是整理好的，統計表格是滿滿的，他實在是不想裝模作樣地再清理一遍。
    “啊，你先坐一會兒，有事我叫你。”
    ……
    怎麼又來了？！
    劉寶華用眼神責問他，人家就當沒看見，繼續埋頭整理不知名文件，一言不發。
    從某種角度來說，方文瑤也還算是公私分明的，起碼沒有繼續昨天的話題，對他已經是阿彌陀佛了。
    可這麼不聲不響的也夠讓人遭罪的了啊！
    “我還……”
    “鈴……”
    劉寶華正打算走人，電話突然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喂？……是。”
    ……
    “哦，有的，是我們院的學生。請問您找他有什麼事？
    ……
    “很重要的事嗎？”
    ……
    “好，他人就在這裏。”說完，他把電話伸到劉寶華這邊，看著他，“找你的。”
    找我的？
    疑惑地看著他，劉寶華接過電話。
    “喂？”
    “……是……大寶嗎？”
    “是，請問您是？”
    ……
    “怎麼了？是不是我家裏？！……”
    “我是林巧音。”
    ……
    劉寶華手劇烈地抖了一下，差點把電話扔了。
    “對不起，我想我們沒什麼可談的。”抬手掛電話。
    “大寶！你等一下！不是我，是你爸爸……”
    “有那麼個人嗎？我怎麼不知道？”
    “大寶你別這樣！你聽我說，你爸突發腦出血，就……就要……”
    劉寶華緊緊地握著電話，聽筒發出痛苦嗚咽聲，半天才反應過來那是對方的哭聲。
    “好，那你好好送送他……”
    “大寶！大寶你不能這樣！”
    “我怎麼樣了我？”
    “他是你爸！他都要死了你就不能原諒他嗎！？”
    “死很了不起嗎？！”
    “你……你怎麼能這麼說話？”
    “有錯嗎？”
    “他是你爸啊！”
    “他要死了才想起我這個兒子，我該很榮幸嗎？！”
    “你……”
    “麻煩你告訴他，我、媽、小武、小楓、小傑，我們都很好，沒有他，我們照樣過得很好。”
    “還有，告訴他，我沒有爸爸……”
    說完，把電話很穩很穩放下，腦袋裏一片空白，真空一樣，什麼都沒有。
    “大寶……”
    “大寶，你先坐下……”
    方文瑤握住他的手，溫差很大，他的手很暖和，半晌，劉寶華才明白是自己的手太冷了。
    劉寶華不想動，呼吸也很吃力，就連心跳都不是自己的了，嘴無力地開闔了兩下，卻發不出聲音。
    “人都會死的。”
    茫然地看著他，明明離得很近的，卻看不見他緊張的表情，劉寶華把眼睛睜打再睜大，還是什麼也看不見，然後，忘了怎麼閉上。
    “人都會死的。”
    “人都會死……”
    他怎麼了，怎麼老說這句話？一遍一遍無數遍地重複，魔咒一樣的。
    我知道啊，都會死，司馬遷還說過的，很正常啊！
    我還會死呢！都一樣！
    那還管他幹什麼？
    “你嘟嘟囔囔什麼呢？煩死了！”
    “大寶……”
    “鈴……”
    不知道剛才過了多少時間，電話鈴又響了起來。
    方文瑤伸手要接，劉寶華按住他，拿起電話。
    “喂……”
    “老師……我……麻煩您告訴劉寶華，他爸爸……已經去世了……就在剛才……嗚咳咳……他爸臨死前說……說……說對不起……”
    再次很穩很穩地掛了電話，然後一點一點地轉過頭，對著似乎有方文瑤的方向。
    “他說‘對不起’。”
    “大寶……”
    “嗬嗬，他說‘對不起’。”
    ……
    “‘對不起’還真是萬能啊！
    “這算什麼，臨終遺言嗎？
    “人都會死啊！很了不起嗎？！
    “他要死關我什麼事？！為什麼要告訴我？因為我是他兒子？！他早幹什麼了？！
    “媽犯病的時候他在哪呢？小楓出車禍的時候他在哪呢？小傑被人追著打的時候他在哪呢？小武被人打斷腿的時候他在哪呢？！現在想起我了！
    “要我送終嗎？要我為他哭嗎？憑什麼？憑什麼讓活著的人為他哭啊！？死了就幹淨了？就解脫了？！他憑什麼？
    “啊？！他憑什麼！？”
    “大寶，別這樣，別這樣！”
    劉寶華感覺自己劇烈顫抖的身體被擁進一個堅實的懷裏，然後一個人的顫抖變成了兩個人的，他卻隻覺得僵硬，感覺不到溫暖。
    “他已經死了，不要再想了！”
    “是啊，死了真好！”
    “大寶！”
    “你看啊，他活著的時候不管我們，死了反而來糾纏，不是很奇怪嗎？”
    “你……想哭就哭吧，哭出來好受……”
    “為什麼要哭？他死得好啊，我幹嘛哭？
    “他不是就想我為他哭嗎？我為什麼聽他的？！憑什麼！？
    “活人都顧不過來呢！為什麼為個死人哭？我不哭。”
    “可是……你……已經哭了……”
    方文瑤伸出手，撫上他的臉，淚水弄濕了他的手。
    “怎麼……這樣……”
    “哭吧，能哭出來就好。”
    “不……我不想的……
    “不……”
    “哭吧……”
    （某沙：毛叫拚死更新？
    這就是了……
    挖坑太多的下場……【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