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劉寶華沒上課，把自己身上的和東拚西湊的四千八百塊彙到家裏，錢自然還不夠，不過賠不賠那傷人的小子醫藥費還兩說，他得回去看看。
    請假的事晉林自然就幫忙辦了，回家就隻有夜車，他得回宿舍先收拾收拾。可是什麼東西都收拾好了，一個人坐在空空蕩蕩的宿舍裏，竟又開始茫然。
    一夜沒睡，又騎了兩個多小時車去銀行彙錢，早飯和午飯都沒吃，可就是不覺得累也不覺得餓，腦袋嗡嗡地響著，似乎還有個曲調，好像是……小時候，媽哄弟弟們睡覺的搖籃曲。
    依稀記得那搖籃曲是有詞的，“月兒明啊風兒靜”什麼的，媽唱這首歌時，他們還豆丁兒那麼點兒大，跟貓崽兒似的。
    因為是三胞胎，又是早產，他們住了三個多月保溫箱才進了家門，就這樣，四歲的劉寶華還是被他們半死不活是樣子嚇壞了，一邊跑一邊還喊“醜死了醜死了！三個小鬼兒”。媽和那個人倒絲毫不介意，看見他們，倆人歡喜得什麼似的。
    就為照顧他們和體弱多病的母親，他晚了三年上學。眼看著他們從坐著都發顫，到會說話了，會罵人了，會走路了，會打架了，會讀書了，會逃學了，會早戀了，會失戀了，一眨眼的工夫，他們已經這麼大了，也……這麼難管教了。
    自己在家的時候，他們還能收斂收斂，現在可好，真是翅膀硬了！
    十八了，他十八歲的時候已經在養他們了，嗬，這幫兔崽子……
    “咚咚……”
    正思緒混亂地有一陣沒一陣地胡思亂想著，空蕩蕩的宿舍裏突然有了聲音，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咚咚咚……”
    哦，有人敲門。
    劉寶華站起來打算開門，頭突然毫無預兆地暈了一下，扶著桌子站了一會兒才好。
    “咚……”
    “來了。”
    伸手開門，愣住了，思維斷路。
    “怎麼？不歡迎我來？”
    “啊不，那個……方老師請進……”
    方文瑤——不錯，正是他——先是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這才繞過他走進來，四處打量著，卻不坐下。
    “那個……方老師請坐。”
    站著的他比劉寶華還高半個頭，已經很久沒有仰視過誰的他還真有點不習慣。
    “這是你的床？”
    哈？
    “哦，是……”
    大概是很容易認，被褥和床單被罩都是他從家裏帶來的，原本是海藍色的，現在已經洗得有些發白了。
    因為沒有在宿舍接待老師的先例，他顯得有點僵。
    “你緊張什麼？這是你的窩，我才是不速之客！”方文瑤笑眯眯地走到他的椅子那坐下，看著杆子似的戳著的劉寶華。
    也對啊！
    終於舒了口氣，劉寶華也坐下來，給他倒了杯水。
    “老師來有事嗎？”
    方文瑤把水放下，很認真地看著他，“聽說你家出事了。”
    果然是為了這個事，可又是誰告訴他的？大學老師又不像高中老師，都和學生離得十萬八千裏遠的。
    “是，我請了三天假，嗯……如果可以，您把不著急的工作放一放行嗎？我回來做。”
    “不是工作的事，我不是說過了嗎？有困難的時候跟我說。”
    劉寶華疑惑地望著他。
    跟你說？嗬，你當自己是慈善家？福利事業？救濟基金？這是我家裏的事，當然是我想辦法解決，你？什麼身份？老師？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懷疑，方文瑤更正了正表情，一臉嚴肅地看著他。
    “我想幫你，是因為當你是朋友，從你讓我叫你大寶那天起。”
    ……
    “如果換作是你，你也會做和我一樣的事情，對不對？”
    我……
    “更何況，我幫你，頂多隻是借給你錢、陪你談談心而已，一切還要靠你自己，你明白嗎？”
    ……
    “……對不起……”
    “不，你現在應該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