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上任頭一天，劉寶華換上了一件幹淨的行頭，整整齊齊地出了門。
    第一節課是現代漢語，下課是十點，也就沒課了，又在衛生間把有些亂的頭發壓了壓，劉寶華這才定定神走出去。
    沒辦法，他這怕老師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劉寶華上學那會兒，倒是風平浪靜一路順風，問題就出在他那三個不爭氣的弟弟身上。
    寶武是三天兩頭地打架鬧事——他要向老師賠禮道歉；寶楓是今天算計這個明天整整那個——他要向老師賠禮道歉；寶傑就一天到頭地受欺負，這下總好些了吧！那怎麼行？弟弟受欺負他能不管嗎？！當然是好好收拾那些小兔崽子，結果——向老師賠禮道歉。
    總之就是一句話，從他們上學開始，他除了看考試成績單時能揚眉吐氣以外，對著老師就沒抬起過頭來！
    唉……真是滿眼血淚史，一把辛酸淚啊。
    “當當當。”敲了三下門。
    沒有回音。
    “當當當。”又敲了三下門。
    沒有回音。
    “呼……”長舒了一口氣，再抬手……
    “進來。”很磁性的聲音，像新傳院主持人專業的。
    感情這人慢半拍。
    深吸了一口氣，推門進去。
    ——副院長辦公室，普普通通的，不過有冷氣，比外麵涼快多了。哦，錯了，現在多了一個人。
    應該就是方文瑤老師了。
    不過，這組織上的人就是不一樣，知道有人進來卻連頭也沒抬一下，手捧著什麼刊物（也許是dang的第XXX號文件？）如饑似渴地讀著，略長的碎碎的頭發垂下來，肩膀挺寬，看來個子挺高。
    老師很忙啊……見他這樣，劉寶華反而放心了不少，省著和老師臉對臉了，跟相親似的。
    “老師，我是劉寶華，剛分配來的辦公室助理。”
    沒有回音。
    再次大口吸氣，發覺自己來的真不是時候，耽誤了副院長學習文件的重要dang組織工作。
    “那個……老師，我現在幹點什麼？”
    ……
    ……
    “收拾一下衛生吧。”
    一口氣總算吐出來了，劉寶華伸伸已經有些僵硬的腿，再略略看一下環境，立馬動起手來。
    辦公室不過二十平米大的地方，要收拾的地方也不多，重要的是它沒男生宿舍那麼髒，真是輕快的活兒。可是實際動起手來，才發現困難重重。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可這抹布髒得像一坨大便，揪揪巴巴地縮在牆角；笤帚和八十多歲的老教授一樣禿頂外加花眼，大大咧咧地彰顯著他曾經的輝煌；拖把被人倒杵在牆邊，輕輕一動，拖布頭就摔在地上，像《午夜凶鈴》裏的貞子似的，害他不禁打個冷戰。
    “咣當……”
    原以為拖布頭落地的聲音能把沉迷典籍的人喚醒呢，可人家愣沒聽見。
    無奈，看來隻有先把水打來再說。
    “那個誰？小劉是吧？幫我倒杯水。”
    劉寶華剛把還算健康的水盆端起來，方老師就發話了，敢情他還知道有他這個人存在啊！
    “小劉”……嗬嗬，這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叫，過去生人當然是叫他劉寶華了，親人朋友就叫大寶，都習慣了。
    “小劉”？挺別扭，也挺好玩。
    感覺——就這麼個稱呼——就把他推向建設祖國的新青年的行列了。
    “老師，那個……朋友都叫我大寶，您也叫我大寶得了。”
    劉寶華抬起頭，衝著陽光射入的方向笑了一下，因為逆著光，微微眯著眼，沒看見他臉上的表情，隻是隱約看見他放在桌上的“資料”——《看電影》，上麵是鮮紅的大字——“斷背山”雲雲……
    劉寶華隻覺得自己的表情僵了一下，便馬上低下頭——虧他還以為這人在搞科研呢！
    不過，習慣這東西真可怕，以前為了和弟弟們的老師套近乎，說著說著就毛遂自薦地“大寶大寶”地介紹上了，現在可好……這可是大學啊，組織的領導啊！
    人家說不定把你當作套近乎找門路的了！
    天地良心啊！！
    ……
    ……
    沉默，又來了。不過這回不一樣，劉寶華很清楚明白地感覺到他的視線，簡直把他從上到下剮了個遍……天，我隻是個打掃衛生的，又不是克格勃，用得著這麼看嗎？！
    他端盆的姿勢都快僵成雕塑了。
    “……大寶，嗬嗬，好名字。”
    什麼跟什麼……
    又過了一會，他似乎也發現了地上慘不忍睹的清掃工具，終於假惺惺地笑了一聲。
    “今天先去隔壁借用一下，明天就有新拖把了。我剛回來，什麼都沒準備。”
    如蒙大赦，劉寶華長舒了一口氣，終於從這個充滿怪異空氣的地方走出來。
    不對……他剛才讓我幹什麼來著？
    倒水!
    可是這暖水壺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