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識縱目而去，星輝與燈火掩映之下，一個身著紅褲綠褂，紮著兩隻羊角發辯的小女孩正傻傻立在巷子中央，大聲哭泣著。夜風呼嘯而過，吹得她係在發梢的兩隻豆綠蝴蝶結上下翻飛，翩遷舞動。
    女孩不過四五歲年紀，想是在人潮紛湧中與父母走散，從未見過如此陣仗的她已被眼前狂躁的龐然大物嚇得不知所措，唯有哇哇大哭了起來。略顯稚嫩的眸子裏，那種惶恐無助，柔弱無辜的眼神，清晰地映在子夜墨黑的雙瞳之中。曾幾何時，她跪在夜涼如水的石階上，鞭痕累累，同樣稚氣的眸中，亦不知明日何日，今夕何夕。
    “小心！”她的心頭浪潮回溯，共鳴般一顫，大叫了一聲，想也不想地從貼著牆壁的角落中衝了出來，大步流星地奔到小女孩跟前，伸展雙臂，將她環在自己的懷中。
    馬匹迎風昂首，頸上一排修剪整齊的鬃毛獵獵飛翻，前蹄騰空而起，奔放之姿，如駕雲霧。隻聽得它長長一聲嘶叫，脖子劇烈扭動著便向前撲來。
    子夜正待站起，隻覺眼前倏然一暗，無聲迫過來一大片暗影，心道一聲：不好。猛抬頭，就見那一雙追風駿足騰空斂起，做勢便要朝她身上落下，再要避過，已經躲閃不及。
    “我命休矣。”馬蹄足有千鈞之力，亂踏之下，焉能命活。子夜心下苦笑，她腦中空白，額角青筋亂跳，一刹那幾乎萬念俱灰。天欲絕她，她如立在萬丈懸崖，身後是無底深淵，獰笑著張開幽幽巨口。她掙不過天命，偏偏又退無可退，索性雙目閉緊，沉下心甘心受此一擊。
    懷中的小女孩哭聲嗚咽，停停止止幾乎氣絕，她縱然心腸萬般狠硬，亦被這淚水腐蝕成一段嫋嫋而起的繞指溫柔。罷罷罷！天意如此。她心頭一軟，雙手向外一擲，將懷中小女孩用力朝外推去。
    說時遲，那時快，眼見馬蹄就要乘風落下，將子夜踩成肉泥，垂在車廂上不住晃蕩的青色幔帳突然被人迅捷掀起，馬車內躍出一個黑衣長衫的男子，如鷹阜般展開雙臂，勇猛地飛身坐上馬背，反手握住韁繩，用力向身後拉起，緊接著身子前伏，兩頰緊貼在馬背上，左手騰出，輕拍馬側，口中不時喃喃低語，似在安撫那馬。那馬好似通靈一般，竟似懂得他口中之語，原本充溢戾氣的雙瞳竟然瞬間澄澈，琉璃一樣恢複明淨。騰起的馬蹄緩緩落下，嗒嗒踩在子夜身側。
    男子出招奇快，而收勢沉穩，見馬匹恢複溫良恭順，甩手將手中韁繩拋向已從馬車之上飛落下來的禦者，翻身從馬上一躍而下，黑衣當風，眉宇疏淡地立在馬側。他冷冷望向垂眉低目的禦者，皺成川字的額間隱隱湧起的萬千殺意：“處事不當，應變無力，陷主子於危難之中。回去之後，自去刑堂受罰，領二十鞭。”
    “是。”一把接過韁繩的禦者恭敬立在馬匹另一側，麵上並不嫉恨之色，滿目皆是懊惱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