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流光拋盡鴉啼月(出版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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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處心積慮地運籌帷幄之後,以為終於可以得償所願地報了當年彌天大仇。天時、地利、人和,哪一樣她都算到了,卻唯獨漏了這可以扭轉乾坤的一刀。窮十年之功,上天在一個華麗的轉身過後,卻給她開了個如此巨大的一個玩笑。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世間事果然不可強求。
她的心沒緣由一緊,針紮似的難受,垂在身側的手狠狠被她攥緊,那一床似染了片片落紅的褥子在她的手中被重重攥成一朵悄然怒放的花。十年生聚,好不容易盼到自己長大,盼到霍顧北凱旋回朝,心中所願,明明已經觸手可及,她功虧一簣,他終命不該絕。
宿命的輪盤開始轉開,命如汪洋裏一江獨釣的孤舟,溯洄從之,她注定了無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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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簷鬥拱的乾清殿,藍綠琉璃瓦片在灼灼烈日下炙成斑斕流動的明光,在一大片巍峨磅礴的建築中顯得異常醒目。殿內以漢白玉為甓,錯以金銀,丹彩紫鑛塗地,覆以錦罽。瀝粉金漆柱,蟠龍銜珠藻井,和璽彩畫梁柱,無聲地富貴逼人。
金漆木製的台座,正中端端擺著一張金漆九龍寶座,座後置了一扇六開的金漆雕龍大屏風,左右各擺著一個托泥香幾,幾上擺著豆青釉雙耳三足爐,青煙嫋嫋,霧氣淡淡氤氳,籠著一旁的甪端瑞獸,好似入了蓬萊仙境。
“小侯爺,您不能進去,皇上正在與霍將軍議事。”
“滾開。”
“小侯爺,您別難為奴才了……”
“狗奴才,本王要見皇上!”
“哎呦——侯爺,您就饒了奴才這條狗命吧!”
“砰——”
高大結實的殿門似被人一腳從外踹開,洞開的雕花大門噼啪打在兩側的牆壁上,如雲開霧散,沉悶的天空驀然響起春雷,驚得攔在門口擋駕的王海幾乎三魂去了七魄。
蕭逸正身坐在九龍寶座上,手中捧著一本藍緞提花奏章,正在低頭與霍顧北父子議事,猛然聽到門口異動,微皺了兩道濃密的眉,隨手丟了手中的奏章,抬頭朝門口斜望了一眼,朗聲斥道:“王海,何事這樣嘈雜?”
“皇上,奴才……”王海衣冠不整地立在門邊,手中麈尾飛落在地,他苦著一張臉,五官緊皺,急急為自己辯解。
話音未落,隻見殿前一道白影如風閃過,狠狠撞開王海,利落躍入殿內。王海一個踉蹌,收勢不住地撲倒在地,又手忙腳亂地爬起。
“皇上……請為臣做主。”蕭逸隻覺眼前白影一晃,一條人影如鷂子翻飛瞬間落到了他的跟前,忽的跪倒在地,呼天搶地地痛哭流涕。
蕭逸寬大的衣袖一甩,揮手示意王海侍立在旁,琥珀色的眸子裏轉過兩點不易察覺的寒光,不動聲色地望著俯地跪倒的男子,沉聲道:“朕以為是誰,原來是蕭慎到了。你從定州趕回來奔喪,一路上風塵仆仆,定是累了,不先回王府,到朕這裏來做什麼?”
蕭慎白衣縞素,頭係喪帶,神色悲淒如喪:“微臣不孝,不能見父王臨終一麵。二十多年來,父王為國為家,鞠躬盡瘁,不料卻遭人所害,慘死宮中。臣懇請皇上做主,早日緝拿刺客,為父王討回公道,莫讓群臣寒心。”
“朕已命九門提督率京畿六衛徹查此事,若有作奸犯科,霍亂朝綱者,絕不姑息……”
“皇上何必出言搪塞,父王分明在皇宮大內遇刺身亡,想我大齊皇宮宮禁森嚴,侍衛如林,若無內應,刺客又怎麼能如此輕易就扮成舞姬,在清風閣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蕭逸話音未落,蕭慎已霍然站立,對著龍椅上端坐的蕭逸雙目怒睜,語氣咄咄逼人。
“靖邊侯遠在定州,不過一夜的功夫,對朕的內宮禁院發生之事,卻似曆曆在目,如同親見,朕反而無話可說。”蕭逸見他神情如此飛揚,跋扈不猻其父,不禁也動了心頭怒氣,他冷哼一聲,陰鷙道,“小侯爺是在懷疑是朕對琅琊王下的手嗎?”
“靖邊侯大膽!”霍顧北何等老辣,眼見殿內劍拔弩張,君臣反目在一念之間,忙怒喝一聲,斥向蕭慎。
“臣惶恐,臣不敢。”蕭慎如被當頭棒喝,立時清醒,眸中戾氣頓消,惶恐跪倒在地。
“靖邊侯悲痛過頭,定是誤會皇上了。昨夜皇上夜宴清風閣,為家父接風洗塵,長寧和眾大臣亦在其中。刺客本來已經襲向了皇上,若無皇上身邊的一個宮女及時替皇上擋下一刀,隻怕皇上已是凶多吉少,追隨王爺而去。”霍長寧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見霍顧北一個眼神過來,立刻會意,忙上前扶起蕭慎,溫言向他解釋,“皇上身上亦受了傷,眾大臣及數百侍衛親眼所見,絕對不是長寧可以胡謅的。皇上震怒,不僅下令將司音坊一幹人等下獄,並將羽林衛首領高愈之革職撤查。小侯爺如有疑慮,可以向眾大臣詢問。”
“依臣看,靖邊侯還是先回去料理琅琊王的喪事,等待一切水落石出後,皇上定會為王爺報仇血恨的。”霍顧北見蕭慎麵色緩和下來,忙加緊攻勢,對他好言相勸。
“朕已下旨加皇叔九錫,命禮部頒發九錫文,用來記載琅琊王這數十年來的勳勞,十日後,朕會親自為皇叔扶棺,以國禮下葬。靖邊侯可還滿意?朕累了,王海,送靖邊侯回府。”蕭逸不欲在此時將事情鬧大,留下話柄被人詬病,強壓了心下怒火,吩咐王海將蕭慎送走。
王海應了一聲,恭敬走到蕭慎麵前,小心翼翼地將被三人說軟下來的蕭慎半哄半推地請出了乾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