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流星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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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漆黑。
    聽不到任何聲音,耳朵仿佛用棉花塞住,厚厚的隔膜。一點一點地,隔膜破了,有細小的噼啪聲。緊接著,呼呼的聲音,一開始不太真確,後來越來越大,呼嘯的聲音。耳膜鼓蕩著,漲得難受。
    眼前豁然開朗。太陽的光刺激著瞳孔,景物不斷地縮小。
    風聲呼嘯著,企圖將人捧起來,身子的重心卻迅速往下。在意識到任何事情之前,脆弱的平靜破碎了。
    “不!”
    夏霜兒坐起身,顫抖著手掏出手絹按了按額頭,早已濕透。喘著氣環望一下四周,依舊是簡陋的土屋,一張桌,兩張椅。她噓了口氣,心撲通撲通地跳得好急,一時半會是睡不回去了。隻好挪動身子,靠在了牆邊,等氣平下來。
    這個夢已經做了幾天了。在陸府的夢隻是一片黑,什麼也看不見,也聽不見,自然沒將它當作一回事,甚至沒將它當作夢。可到了這個屋子,夢變了,起初隻是有風吹的聲音。慢慢地就有了形狀奇怪的屋子,或是樓,被灰雲籠罩的天空,朦朧又模糊的太陽。那是一個她從來沒見過的世界,一個不屬於她的世界。
    夢境並不可怕。但沒一次這個夢都給她帶來了窒息的絕望,為何絕望,為誰絕望。心情是那麼的平靜,平靜卻是因為心已死去。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很難受,很陌生,讓她很想逃開。琢磨了這麼多天,還是沒弄明白這個夢的意思。
    她將手按在胸口,終於平緩下來,睡意被這麼一折騰也沒了,幹脆到處走走。顧風卿很放心她,一點也沒有害怕她會逃開。她沒有離開的理由。他很了解她,在第一時間和她說明小至的動向。除了對小至有些牽掛,她也一點都不想回去。這裏住得很舒服,雖然沒有山珍海味軟床暖被,但圖得個逍遙自在。
    院子裏很安靜,因為她,院子裏多了個土屋。屋子蓋得神速,不到一個時辰就弄好了。蓋得歪歪斜斜,隨時會倒的樣子,顧風卿卻滿不在乎地跟她道了晚安就往裏鑽,留她在外頭目瞪口呆。
    夜晚很涼,她坐在井邊,拉了拉衣服,看著月光出了神。
    “怎麼,睡不著?”後麵傳來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夏霜兒也不理會繼續望著她的一彎月牙,恨不得將它看成個圓月。
    “你再怎麼瞪月亮,它也不會瞪回你。”那聲音又說,似乎有些不滿她的無視。但是夏霜兒的決心很堅定,不將它瞪成圓月就不說話,繼續瞪。“喂,你怎麼這樣。睡著啦。”
    “好吧,你不想知道小至的消息了?”
    “什麼消息?”夏霜兒蹦起來,放棄了圓月工程,三步並兩步地奔到男人麵前。“你敢不說?你不說我就回去,告訴衙門這裏有一個強搶民女的惡徒。”
    顧風卿倒退了好幾步,失笑地看著眼前齜牙咧嘴的人兒。“怎麼,不把我當成石雕了,不看月亮了?”
    “我…”她的臉唰地紅了,不好意思和他說剛才自己將月亮看成月餅,含糊著轉話題。“小至怎麼了?”
    “沒事啊,老樣子。除了你離開第一天他把陸府翻了個天,然後找陸蕭興師問罪一翻。他就什麼都沒幹了,在陸府還僵持著呢,你沒看他那臉色,嘖嘖,臭好幾天了,有幾隻蒼蠅圍上去也不會是奇事。”
    “一個六歲小孩,你能期待他怎樣。而且,這算哪門子消息。”夏霜兒沒好氣。她曾經要求顧風卿將小至也“劫持”過來,卻被一口回絕了,說不是時候。時候,什麼才是時候。她觀察了這麼多天,並不覺得顧風卿會對她不利,膽子也放大了。他是不是好人她不敢斷定,但他對自己的確沒有惡意。
    “嗬,沒睡飽的人脾氣都較差,我今天是領教到了。”
    天邊劃過流星一般的光芒,夏霜兒看到興奮得想個孩子,沒聽見他的話。她拉著他的手,指著天際,哇哇地叫。他眼裏麵也劃過一道光,一閃而過,快得抓不住其中的意思。
    “哇。我第一次見流星…”夏霜兒接近陶醉地看著天,意猶未盡。
    “許願了?”身旁的人打破她的陶醉,插進來話。
    她的動作一僵,幹笑著望向顧風卿,“許願?”
    顧風卿也傻了,看怪物一樣看著夏霜兒,“你不知道要許願的麼。關於流星的傳言你就沒有聽過,你到底從哪裏出來的。”
    “什麼啊,沒聽過有怎麼樣。”她不服氣了,“以前爹娘在世的時候,我娘管我管得很嚴,一直都很早睡。後來因為早上要很早起來準備吃食,也不會晚睡。怎麼會看到流星,沒有經驗,也是正常。”她振振有辭。
    “看流星還需要經驗?”他扶額,一副隨時要暈倒的樣子,將夏霜兒弄得更急了。
    “不然呢。”幸虧是夜晚,光線不強烈,看不出她緋紅的臉,繼續死鴨子嘴硬。
    顧風卿傻了眼,猛地按住嘴,以免自己大笑失態。他的眼睛很好使,隱約地看出了女孩被絲巾遮蓋下羞紅的臉,倒豎的柳眉,一雙靈活的眼睛不斷地傳過來危險的信號。“你很可愛。”他脫口而出,夏霜兒被定住了。
    自己怎麼會說出這種傻話,他懊惱地暗暗捏了一下自己的手。對麵的夏霜兒傻愣著微張著嘴,臉上的緋紅迅速地轉成了深紅色。
    “你…剛才說什麼?”
    “沒什麼,今晚月色很好啊。嗯,很好。”他尷尬地理了理衣袖,然後又理了理。
    “哦嗬嗬,是很好。”夏霜兒會意,也不追究,將剛才的事情悄悄地放進心裏。
    換個話題吧,他催自己,千萬個想法劃過,什麼也沒撈上來,隨便說:“你…真的不知道流星的傳言?”
    “沒有。”
    “唉…我真不明白你的世界到底裝了些什麼。”他歎氣。
    “你不用理解。”她瞪顧風卿。她哪裏有時間去少女懷春,她明白自己的分量,隻能收好所有雜念,一心一意地賺錢養自己。聽到他的話,心裏竟有些苦澀,霍然才發現,自己在這個敏感的話題前麵,一直不敢麵對,一直逃避。
    “我和你說一下吧?就當我給你上一課–喂,能不能不要這麼凶狠地看著我。”顧風卿用手擋去夏霜兒鄙視的眼光,也擋去了奇怪的氣氛。“傳言說,流星是天上仙女的眼淚,墜落進凡間。每一滴眼淚都有一個故事,隻要你許的願,和眼淚的故事相符吻合,你的願望就能實現。”
    “許願,真的靈麼?”她眼神迷蒙,下意識摸了摸左臉,一絲苦笑在嘴邊。
    “那我不清楚,你自己許願試一下不就好了。不過我說那些都是傳言,不同的說法多得是,也不用真放在心上。”他別開臉,覺得氣氛異樣得可以。
    寂靜在兩人之間彌漫著,誰也不去點破。
    有時候,靜靜坐著,什麼也不說,也是一種幸福。
    夏霜兒也不覺得冷,像隻貓一樣眯著眼睛,望著天上的彎月。上麵隱約的影子,那些斑斑點點的,讓她想起娘小時侯給她講的故事。關於嫦娥奔月,後羿和她的分離。自己大概是不會有這樣的故事了,但是依然向往。
    顧風卿坐著,目光散漫地往著遠方,沒有確切的地點。他想到了身旁的女孩,想到了他小時侯家裏的變故,想到了他的師傅。他想了很多很多,一個接一個的念頭回憶,嘩嘩地閃著光。最後他想到了一個鄉村,一個沒有名字、少有人知的鄉村,瘟疫在那裏橫行著。他的目光瞬間變了,然後在上頭鋪上了漫不經心,微微地低下了眼簾。
    差些忘了。可不能忘啊。
    他和自己說,仰頭歎氣,在眼角捕捉到夏霜兒的剪影,眼光又複雜起來。這是一個好女孩,但是,一個人和一個村子,還是不能比。
    夏霜兒聽到歎氣聲,不解地回過頭。“你怎麼了。好好的歎什麼氣?”
    “沒什麼。”他起身,轉方向背對著她,眼神依舊複雜。“可惜今晚不是圓月。”
    “彎月代表了一個新的圓月的來臨。”她在後頭接口,充滿了希望地看著那彎月兒,等待著它變成圓月的那一天。一個想法滑進來,那個月餅的想法,她的臉唰地又紅了。
    “說得好!”他豪氣頓生,仰天長吟。
    “嗬。”夏霜兒忍不住笑出聲來,也站起了身。“很晚了,我還是再回去休息吧。”她走出幾步,聽後頭沒動靜,又轉身道:“你每晚都這樣來去,需要多休息。”
    “咦,怎麼關心起我來了?”顧風卿笑得好爽朗。
    一記凶狠的眼刀飛了過來。“我隻是不想沒人給我做飯。”她涼涼地拋下這句話,後頭暴出一陣大笑,啐一聲,旋風般地進了屋。
    看她進了屋,笑聲淡了下去,褪下了顧風卿的臉。
    明晚,要去一個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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