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BMW,曾經的最高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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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馬——BMW——bemywife?一個可愛的文字遊戲。
維東的手機,突如其來地狂叫起來,他恍若未聞,隻是執著地等我的答案。
鈴聲催命般響個不停,聽得人心煩意亂。
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我說:“你先聽電話。”
維東依舊攬緊了我,一手接了電話。
幾秒鍾後,我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已拿了錢放到桌上結賬,拉我衝出避風塘,直接上車。“辰超說你爸媽剛才出去散步的時候,被車撞了,現在正送往CH醫院。”一句話,撞得我有點頭昏眼花。車平穩地急速行駛,我懸著的心蕩秋千般忽高忽低,卻怎麼也找不到安全的著陸點。“別擔心,他們會沒事的,吉人自有天相。”維東安慰地握了一下我的手。
他手心很暖,似乎要把他的信心和力量傳給我,我偏頭看著窗外飛速後退的梧桐樹,心莫名地安定了些。到了醫院,直奔急診室。
哥哥已到,正在和一個醫生交流。
兩個護士圍著老媽,正在給她的左胳膊上藥、裹紗布,老爸不知在哪個房間。
老媽看到我和維東一塊兒來,有點驚喜,“你們來了……”一開口,又哽咽起來,“我隻是擦傷,上點藥就沒事了。你爸爸他……醫生說他什麼動脈斷裂、大出血,恐怕有生命危險……”
那邊醫生快步過來,“驗血報告出來了,傷者是A型Rh陰性血,是稀有血型。
目前我們醫院血庫和本市的血液中心都沒有這種血,隻有在人體上立刻采血。
我們從數據庫裏查到幾個稀有血型誌願獻血者的資料,正在盡量聯係他們,希望趕得及。”爸爸居然是Rh陰性血?我努力控製自己的緊張情緒。
我知道,Rh陰性血型據說在中國人裏僅僅占千分之三,是很少見的。
如今院方在積極聯係誌願獻血者,自然是好事,可是如果對方突然不願意獻了,又或者距離太遠,來不及趕過來,爸爸豈不是非常危險?“怎麼可能沒有血,你們醫院是怎麼做事的!”老媽不停地擦眼淚。
“我們會盡力搶救傷者。
剛才傷者血壓劇降,一度出現心源性休克,我們已經給他緊急注射了強心劑。
但是傷者失血過多,要是再沒有血液輸入,我們隻怕……也無能為力。”
心不斷下沉。
我不知道醫生怎能輕易說出“無能為力”這四個字,事情未到最後一步、最後一刻,我們就還有希望,此刻他這麼說和叫我們“節哀順變”又有什麼分別?“我是傷者的女兒,我要驗血。”是的,我是爸爸的女兒,我們有最親密最直接的血緣關係,我相信人類遺傳的力量是強大的。醫生麵無表情地揮了揮手,“帶她去做血型測試。”
老媽哭著抓緊我的手,“小薇,你哥哥是0型血,我也不指望他了。”
我用力抱了抱老媽,鼻子酸酸的,眼淚不受控製地流下來。
人生第一次,我無比期盼上帝和菩薩是存在的,他們會知道爸爸是世界上最疼我的那個人,也會知道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來換回爸爸的健康身體和開朗笑容。“小薇,”維東清朗的嗓音悠悠飄到我的耳邊,“我來,我是Rh陰性血。”
仿佛產生了幻聽,我驚愕無比地回頭看著維東。
維東笑了笑,輕輕一吻,如羽毛般落在我的額上,“相信我,你爸爸一定會沒事的。”“太好了,趕快趕快,帶他去做詳細的血液檢查。
檢測合格的話,立刻到手術室安排獻血。”醫生臉上總算有了點人的氣息。
看著隨了護士迅速離去的維東,我倚著牆,渾身虛脫般無力。
哥哥走過來,攬過我和媽媽。
我們並肩坐下,安靜地等待,我們感受彼此的溫度和熱力,虔誠地祈盼著上天聽到我們的聲音。短短幾十分鍾的血液檢查,漫長得仿佛過了水深火熱的幾輩子。
直到護士奔過來說“你們放心,輸血已經開始了。
你們太幸運了,不到萬分之三的幾率呀,簡直是奇跡”,我們緊繃欲斷的神經才略略放鬆了些。
幾乎是過了無數個春夏秋冬,手術室外的紅燈終於熄滅,爸爸和維東被推了出來。“傷者已經度過了危險期,但仍在昏迷中。
由於傷者有冠心病,我們稍後會有心髒科的同事給他做全麵檢查。
醫院規定,加護病房裏隻能留一個家屬陪夜,你們商量一下吧。”醫生仍然麵無表情,又轉向維東,“回去好好休息,一次抽了550cc,我還是第一次見。”550cc?國家規定,健康成年人一次獻血量為200至400毫升,這醫生居然給維東抽了這麼多?會不會有什麼不良反應?震驚之餘,我看到維東一瞬不瞬地望著我,唇色有些蒼白,眉宇間也滿是濃濃的倦意。我很想真心誠意地對他說謝謝,可有什麼哽在咽喉處,噎得我心痛。
我努力地張了張嘴,竟什麼也說不出。
“我留下來陪你爸爸。
小超你先回去,八九點鍾的時候再過來。
小薇,維東就交給你照看了。”老媽抹幹眼淚,振作精神,迅速做出安排,又把我的手重重按在維東手上。我點點頭,悄悄把手抽了回來。
上了那輛銀色寶馬,維東坐上副駕駛的位子,放低座位,安靜地閉了眼睛休息。
昏黃路燈下,燈柱的黑影,不斷從他身上飛掠而過,他那樣子,竟是我從未見過的乖巧柔弱。有一刻,我突然很害怕他會就此沉睡過去,不覺摸了摸他的手背。
還好,溫度適中,我長長籲了口氣。
一路駛到那熟悉的街道,回到我們曾經的伊甸園。
看看時間,已是半夜三點,我把車停在車庫,下車開門推醒維東,“到了,你上去睡吧,中午我再來看你。”“……小薇,我有點頭暈。”維東坐著沒動,撫了撫額。
這句話,如果是李哲說的,我一定認為他故意搗亂,會把他推到一邊去,可是出自維東的口中,我卻沒理由不信。當下,我扶他下了車,一直送他到臥室裏躺下。
刻意忽視這裏絲毫沒變的一切物品,我想了想,好像記得書上說獻血後要補充流質飲料,於是又去廚房倒了杯蘋果汁。我回來時,維東仿佛又睡著了。
在床頭櫃上放下果汁和車鑰匙,給他蓋好被子,我大大打了個嗬欠,準備撤。
“這麼晚了,一個女孩子回去不安全。
去客房睡吧,不要再跑來跑去的,讓人擔心。”維東含含糊糊地說道。
“不用了,我會照顧好自己。”我快步走出臥室。
“就連在這裏多留一刻,你都不願意嗎?”
我逃一般出了大門,仿佛聽到維東的聲音在清冷的夜風中歎息。
這裏,曾經見證了我是怎樣一個幸福快樂的小女人,而今,我不想它再見證我和維東間是怎樣的無可挽回。回去碰到李哲時,他告訴我,A型Rh陰性血是非常罕有的血型,在人群中尋找到同血型的人的機會不是千分之三,而是不到萬分之三。許多日子後,我才知道,僅僅因了這血型,已注定我和維東今生難解的緣分。
早晨七點,我雖然困得要命,還是依了生物鍾,準時睜開眼睛。
按原定計劃,今天是我槍手生活的第三十天,兩個十二萬字書稿的截稿日。
可這兩天,被周瑾和爸爸的事一耽擱,我的《餘秋雨批判》才修改了三遍。
七點到十二點,有五個小時,我想如果我動作夠快,在中午去醫院看爸爸前,略略再改一遍還是可以的。睡眼惺忪地晃到書房,打開電腦,我看著word文檔裏密密麻麻的黑色宋體字,腦子裏一陣麻木。“才睡四個小時就起來,太勤奮了,不像你的一貫風格。”不知幾時,李哲出現在我身後,仿佛還在笑我素日不到十一點不起床的“劣跡”。“下午五點前一定要把定稿交給宋劍橋的,我不能言而無信。”我用力揉揉眼睛,保持清醒,對著“硬傷累累話秋雨”的大標題,移動光標。李哲敲了敲桌子,“就你這樣,改了也白改。”
“拜托,你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我沒空招呼你。”我頭也不抬,揪出一個錯字改了。
麵前的電腦被整個兒端走,李哲推來一碗熱騰騰的皮蛋瘦肉粥,“為了避免你胡亂修改、誤人子弟,我吃點虧,幫你改一遍。你吃完就去睡吧。”
“你改?”饑腸轆轆的我,毫不客氣地邊吃邊疑惑地瞪著他。
俗話說隔行如隔山,我可不信這個心髒外科的無賴醫生,會對餘秋雨的作品了如指掌,還有相當好的文字駕馭能力和邏輯推理能力。李哲難得一見地一本正經,“我上次看過你的稿子。
剩下的任務隻是字句的調整,再就是理順一些前後不一致的觀點,又不是大架構上的修改,應該不是很難。”“算了,還是我自己來好了。”我迅速喝完粥,衝到他麵前想拿回電腦。
李哲卻不理我,隻是抽了張餐巾紙,輕輕拭過我的唇邊,低低笑起來,“小薇薇,你長了點白胡子,好可愛。”明明隔了層紙,可隨著他的動作,我偏偏能感到他指尖的柔軟和暖意,溫和而固執地逗弄著我的神經。李哲又笑嘻嘻地湊到我麵前,眼睛彎彎如新月,“小薇薇不睡覺的話,會越長越難看,長得難看我就不喜歡了。”嘁,誰要他喜歡!我的臉不爭氣地開始發熱。
不知怎麼,我忽而不想麵對他,飛快回了自己的房間,急急關上門。
背靠著門,我聽到他在門外說話,“乖乖睡吧。
我保證不會讓你失望的。”又像個老頭子一樣在嘮叨,“將來你肯定是個工作狂,不過幸好,有我照看你……”懶洋洋地爬回床上,我迷迷糊糊地想:奇怪呀,他剛才那樣輕薄我,我怎麼沒罵他,也沒想把他推到一邊去呢?中午,我準備出發去醫院時,看到書房的門緊閉著。
想來李哲大約還在裏麵跟餘秋雨奮戰,今天應該不會去醫院了。
說實話,我一想到維東吃醋的樣子,心裏就有點發毛。
雖然我和李哲什麼都沒做過,我還是希望他們兩個永遠也不碰麵,這是最安全的。到了醫院,爸爸已經醒了,難得的是精神還不錯。
醫生說,最危險的一關已經過了,目前爸爸左腿骨折處做了鋼板手術,需要住院治療幾個月,再好好調理一番。大家都精神大振,放心了不少。
哥哥也不知從哪兒帶了個女孩子過來,說是他的女朋友。
那女孩雖然不是很漂亮,但是看著一派恬靜溫柔,談吐也算大方有禮,我感覺還可以。“婷婷最擅長廚藝,爸爸想吃什麼隻管說,這進補的事全交給她好了。”哥哥不無得意地攬過婷婷,婷婷小鳥依人般靠著哥哥,儼然是甜蜜的小兩口。老媽滿意地和爸爸對望了一眼,口中隻說:“這怎麼行?太麻煩婷婷了。”
“怎麼不行?我們就快是一家人了。
再說,媽你身體又不大好,要多休息,不能太操勞,難道我們還指望妹妹天天煲湯來?”哥哥實話實說。婷婷也乖巧地抿著嘴笑,“不麻煩的,我隻怕伯母你嫌我廚藝不行呢。”一句話,說得老媽臉上樂開了花。這邊,看爸爸疲乏地又睡了過去,我們安靜地退出了病房。
老媽拉了婷婷問長問短,哥哥衝我使了個眼色,我跟著哥哥出了病房大樓。
“不容易啊,哥總算找到對象準備結婚,爸媽要高興死了。”我記得哥哥自從上次失戀後,已經四年沒談女朋友了。哥哥無所謂地笑起來,“年紀到了,差不多該結婚就結唄。”
我知道我不該說,可還是忍不住,“什麼叫年紀到了‘該’結婚?哥難道不是真心喜歡人家的?”“誰說我不喜歡她?不喜歡就不會打算娶她了。”哥哥點了支煙,朝空中吐了個大大的煙圈。“那你又說什麼該不該的……害我亂想。”我咕噥著。
哥哥掃了我一眼,“妹妹,婚姻是現實的,不要用你小女孩的一套來衡量現實。
什麼愛情,都是欺騙小孩的把戲,你該醒醒了。”
“胡說。
我可記得哥為了以前那個和別人打架,頭都打破了,縫了七針。
如果不是因為有真正的愛情,幹嗎那麼做?”我有條有理地反駁。
哥哥狠狠吸了口煙,“沒有什麼愛情,不過是欺騙。
四年前,我像個傻瓜一樣一心對她好,結果她說什麼,說我沒有房子沒有車,憑什麼和她在一起?”停了停,又嘲諷地笑起來,“前幾天,我在停車場,看到她和她嫁的那個開了輛賽歐,從我旁邊過去。她看到我的君越,眼睛都直了,可笑吧。”
多年兄妹,我知道哥哥喜歡把感情的事憋在心裏。
想他現在對我說出這些,人釋放一下,該舒服多了。
“那個女的根本配不上你,我看現在這個婷婷人挺好的。”我胡亂安慰著哥哥。
哥哥聳了聳肩,“是啊,是不錯。
就是喜歡撒嬌,每天要我說幾句甜言蜜語給她聽——還好,人好哄,那三個字多說幾遍也就順口多了。”我愛你,三個字的謊言說了無數遍,就能毫不猶豫地像順口溜一樣說了,這就是男人哄女人的絕招!“我相信婷婷是很在乎你的,哥,否則她不會喜歡聽你說什麼甜言蜜語,也不會跑來答應天天煲湯給爸爸調理什麼的。”我看著哥哥,不想指責他。“誰知道呢?”哥哥看了看剛過去的一個漂亮護士,“我隻知道,我是婷婷的第一個,而且她的性格、相貌、家境收入各方麵也都很符合我的要求,做妻子很合適。”我聽得非常不舒服,忍不住說:“哥,結婚的話,她就是陪你度過下半生的那個人,比爸媽和我都來得更親近,你不要這麼滿不在乎的樣子。”“我符合她嫁人的條件,她也符合我娶妻的條件,大家平時又還算合得來,所以談談戀愛準備結婚,這是最正常不過的事了。”哥哥收回目光,認真瞧著我,“小薇,你在象牙塔裏太久了,不是人人都指望結婚對象會是楊過或小龍女,生死相許、忠貞不渝是書上才有的。”“假設一下,如果我現在和四年前一樣,沒房子沒車,你猜婷婷還願不願意嫁給我?”我不甘心地反駁了,“如果是我,隻要是我喜歡的,我一定會嫁。”
“你會嫁,大多數男的還不敢娶呢。”哥哥半開玩笑,“又懶又不會做飯,也不喜歡料理家務,熨件襯衫也笨手笨腳的。平時任性,眼光挑剔,對別人做事要求又特別高。
娶你回家,比養個女兒還麻煩。”
“絕大多數人像我,需要的是持家有道、溫良賢淑的妻子,而不是一個聰明博學、才藝出眾的小女孩。所以婷婷適合我,你明白嗎?”
朝哥哥吐了吐舌頭,我不以為然地笑。
如同我打死也不會嫁給像哥哥這樣的男人一般,哥哥這樣的男人也絕對不會娶像我這樣的女人。還好,我們隻是兄妹,兩個血脈相連的自私鬼。
哥哥指著周圍來來往往的人,“看看他們。
小薇,你比這裏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要幸福。
從小到大,學業、愛情、親情、友情、健康,你得到的太多太容易。
得到得太容易,你就不懂得珍惜了。”
敏感地意識到什麼,我擺擺手,“哥,不要再來為他當說客。”
“維東給爸爸獻了那麼多血,為的是誰,你心裏有數。
不是說我們欠了他什麼,就一定要你去做些什麼作為報答,可至少你應該再好好想想。”“以前維東說過一句話,我記得很清楚。
他說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最高讚美,就是向她求婚,讓他可以給她最好的一切,讓她可以分享他擁有的一切,做他孩子的母親。”“你本科畢業的那天,他買了那輛寶馬,原本是用來做什麼的,你真的不知道?”寶馬——BMW——bemywife?一個可愛的文字遊戲。
我猛地醒悟,滿心驚訝。
哥哥笑了笑,“我就知道你猜得到。
可惜當時,他還沒開口,你就說自己絕對不要像周瑾那樣,一畢業就做個已婚婦女。結果,他隻能把車和戒指先收起來。”
“哥,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愛他,也許會嫁給他。”舌根澀澀的,我偏過頭,不想再看哥哥惋惜的臉。不愛他,就不會為他心痛,不會計較他的任何行為,不會難以忍受別的女人在他身邊!
“如果你真相信愛情是存在的,是偉大的,就應該相信他會為你收斂。”哥哥拿出個保溫壺,用力塞給我,“這是婷婷熬好的參棗豬肝湯,益氣養血的。你給維東送去吧。”
接過湯,我坐在中心花壇邊的長椅上,一時思緒萬千。
當我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我曾幻想,我的意中人是個王子,有一天他會騎著一匹白馬來娶我,一路上鋪滿了陽光和鮮花,所有人都為我們祝福……而維東,也曾想給我這一切嗎?“小薇薇,你在這裏啊。”李哲神出鬼沒地閃了出來,把我嚇了一跳。
大約是我的表情太震驚,李哲很快解釋了,“你手機忘了拿,在家響了好幾次,我沒敢幫你接。後來看到宋劍橋給你的短信,才知道他急著問你要稿子,我就給他回了條短信,叫他下午兩點到醫院來拿。喏,稿子我改好了,希望你滿意。”說著,把我的手機和U盤遞給我。
李哲逆了光,正午的明媚太陽給他鍍了一層耀眼的金邊,讓他整個人熠熠生輝,恍如幻覺中人。我怔怔看著他,有點茫然。
是嗎?我得到的太多太容易了?所以總是不懂得珍惜?就像眼前的李哲,他憑什麼對我這麼好?我又憑什麼安然享受他的付出呢?“小薇薇看我看呆了,我有點受寵若驚呀。”李哲笑眯眯地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李哲,不要對我這麼好。”我不知道自己怎會突然說這個。
李哲眨眨眼,半晌慢騰騰地說:“我以為你是沒有心的呢。”
我看到李哲臉上依然掛著漫不經心的笑意,就像我第一次在酒吧裏看到他時一樣。隻是,他的眼睛明亮得驚人,專注的目光,輕柔地落在我身上。
空氣中依稀飄過一絲清冷的氣息,幽幽擦過我的肌膚。
我下意識轉頭,看到維東,正從不遠處大步走過來。
略一回頭,我猛地發現李哲潔白的醫生袍下,穿的赫然是那件AscotChang定製的白襯衫——我原打算送給維東,卻最終送給他的那件。當命運的車輪緩緩向前進,我如同一隻小小的螞蟻,費盡氣力,也隻能稍稍改變它原先的行進方向,卻無法改變它既定的終極軌跡。維東走近,目光如電般打量著李哲,臉上微微地笑,“這位是?”
“這是心髒外科的李醫生,我在問他爸爸的病情。”我不知道維東到底看到了多少。為了避免他對李哲有什麼過激行為,我隻能這樣解釋。
“是嗎?伯父的冠心病怎麼樣?要不要緊?”維東如宣告擁有權般摟過我的腰,眼睛卻直盯著李哲。李哲略略低垂著眼簾,不知在想什麼。
初秋清爽的空氣裏,仿佛有什麼在若有若無地湧動,讓我呼吸不暢。
我稍稍推開維東的手,繼續我的謊言,“爸爸剛才醒了還問起你,你上去看看爸爸吧。”“不如李醫生和我們一起上去,我很想聽李醫生說說伯父的情況。”維東依舊對著李哲。李哲驀地抬眼,燦若星子的雙眸勾人魂魄般飄向我。
我明顯感到維東的手一緊,心急之下,對李哲眨了眨眼,竭力給他一個懇求的眼神。“拜托你,李哲,不要說實話,我不想你被維東誤會。
是我任性,今天才會讓你處於這麼尷尬的境地。
但是為了你好,請你——無論如何忍一忍。
算我求求你了。”我不知道李哲是否能明白我的意思,隻能盡力而為。
李哲偏過頭,唇角悄然揚起一個優雅的弧度,眨眼間,若無其事地轉向維東,“情況我剛才都說了。你們再有什麼不明白的,可以回頭再問我。”隨即嘴角掛著懶洋洋的笑意,轉身離去。會麵有驚無險,安全結束,我暗裏舒了口氣。
天,果然我不擅長說謊,手心全是汗。
維東似乎在隨意調侃,“你覺不覺得他特別喜歡看你?”
“他又不是斷背山,看看我有什麼奇怪?”我故作不耐煩地掉轉目光,避開維東緊追過來的探詢眼神。
“哇,李醫生笑起來比平時更帥的!”
“是啊是啊,李醫生平常不說話的時候,感覺好酷哦,沒想到他笑的時候更有味道。”“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動心啦?”
“就是動心了又怎麼樣,可惜他誰都看不上,不然我一定……”我旁邊,兩個小護士偷眼看著李哲的背影,邊走邊嬉笑著說話。“帥哥醫生?希望不是禽獸醫生才好。”維東瞥了瞥我,又說,“他的襯衫也是在AscotChang定製的,我倒沒想到現在醫生的收入這麼高。”“你管人家的閑事呢。”不想再糾纏在李哲的話題上,我隨手把保溫壺給維東,“給,參棗豬肝湯,喝了益氣養血的。”維東笑了,仿佛有些意外,“我以為你還在氣頭上,頂多隨便找幾個菜譜給我家廚子,就算完了,沒想到……”不想他想歪了,我平靜地截斷他,“湯不是我做的,我隻不過是轉交而已。”迅速跨進電梯,和他保持距離。剛出電梯,維東扯住我的胳膊:“我不太舒服……”
旁邊有個病人,繃帶裏正不斷滲出大片鮮紅的液體。
我驀地記起,維東是有暈血症的。
匆忙中,我自然做出和往常一樣的反應——雙手環了維東的腰,輕拍他的背,頭親密地依在他胸前,用我的體溫和心跳聲給他安慰。醫院走廊上,人來人往,我擁著維東,忽然想時間若凝固在這一刻,未必不是一種幸福。人們把蝴蝶製成一個個標本,用來留住它們瞬間的美麗。
那麼,讓愛情永不轉移的辦法,或許也有一個吧。
天荒地老的愛情,隻有在一方死亡時才能達到至高至美的境界,在永恒中再不會褪色,再不會有背叛,再不會有謊言!仰臉癡癡看著維東蒼白的臉,我說:“你好點了嗎?”
“讓我多抱一會兒,好不好?”維東閉著眼,在我耳邊低語。
我相信那時我的臉色一定很詭異,因為路過的人都一副受驚的模樣。
放鬆麵部神經,我笑了笑,有些事想想就罷了,放過他也放過自己吧。
側過臉時,我意外地看到走廊盡頭,李哲倚了牆正看過來。
潔白的醫生袍,纖塵不染,一肩純淨的陽光,散發著最明亮的光芒。
白色穿得最出色的男人,居然是李哲。
遙遙的對望,我看到李哲意味深長的笑,仿佛已徹底看透我的靈魂。
有一種人,決定做一件事後,就會勇往直前,排除萬難,且永不會回頭。
我如此,想來他亦是如此。
“小薇,我們會和從前一樣親密無間,對嗎?”維東的聲音溫柔得讓人心疼。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說一隻蒼蠅飛了一圈,又回到了原處。”心一酸,我慢慢放開維東,“就像我們兩個,耗費了十年的時間,最後還是要回到原先的起點。”維東固執地駁了我,“什麼叫耗費了十年?小丫頭,不要輕易抹殺這十年!”
我幫他整理了一下衣領,努力保持著心平氣和,“從前你是哥的好朋友,我是跟著你們一起玩的小孩。今後,我們也隻是這樣,好嗎?”
我決定和維東分手是事實,維東救了爸爸也是事實,所以從某種程度上說,我和維東的關係可以回到我們小時候的狀況——普通朋友。我不會拒絕去關心他幫助他,但是也不會超越一般朋友的界限,如此而已。
“小薇,不管你信不信都好,我會證明給你看,我才是最適合你的那個人。”維東微微一笑,恍惚還是昔日那個桀驁不馴的少年,永遠意氣風發,永遠神采飛揚。理智的人,會在適當的時候放手,以免逼得彼此兩敗俱傷後,再追悔莫及。
這一刻,我和他,都選擇了退一步海闊天空。
那天後來,老媽采取了她一貫的霸道作風,說爸爸有她和哥哥、婷婷照看就行了,維東是爸爸的救命恩人,叫我最好搬回維東那裏住,用心照顧他,又說什麼她會每天打電話查崗的,雲雲。我“哦”了幾聲,表示知道了,心裏決定陽奉陰違。
接下來的日子,我搬回學校宿舍住。
借了網絡無所不知的力量,我幫維東製定了一係列滋補和鍛煉計劃,自然,我希望他能很快恢複過來。其餘時間,我依然過著忙碌而悠閑的學生生活,上上課、看看書、寫寫論文、練練瑜伽、做做美容、逛逛街、跳跳舞,再組織班上的一幫學生去秋遊……鬱悶的是,我去醫院看爸爸時,時常會和維東“巧遇”。
對爸媽這種強加幹涉的行為,我懶得去勸服他們。
事實勝於雄辯,時間一久,他們自然會歇手。
而維東,我相信總有一天,他會找到自己最喜歡的生活方式。
鑒於維東和老媽的盯人戰術太恐怖,我暫時沒上李哲那兒去,隻在電話裏跟他商量,說我有空會去結賬和收拾東西,希望他這個可愛的房東原諒我從前的沒心沒肺。李哲大方地笑,又說上次打賭的結果是他贏了,所以我還欠他一頓飯。
我答應他絕不賴皮,一定會陪他吃我們倆“最後的晚餐”。
有時在QQ上碰到流雲,流雲問我過得好不好,我回答他的是兩個字——很好。
不需要維東,也不需要李哲,沒有愛情點綴的生活一樣很精彩。
有人說,女人是二十而美,三十而強,四十而賢,五十而潤。
我如蝸牛般,朝著三十而強的方向慢慢奮進。
第九章Iswear,bythemoonandth
酒精輕易戰勝了道德,也戰勝了愛情。
Onenightstand,生活是如此真實而荒唐。
這天,眾兄弟姐妹歡聚一堂,宋劍橋拿了稿費回來分發。
我發現,拿著厚厚一摞錢一張張數,遠比看銀行卡裏的數字快樂得多。
“俗——特俗!”宋劍橋故意搖著頭,嘲笑著大家。
“我們就是俗人,怎樣?”大夥兒哄笑。
於是,一幫喜歡數錢的俗人晚上吃完飯後,一起去錢櫃唱K。
在供應自助餐的地方,我挑了梅子綠茶,沒想到回去時,給我開門的居然是李哲。一個月沒見,他的樣子沒什麼變化,倒是眼睛更清澈了,漂亮得驚人。
大約是我看著李哲發愣,師姐沈怡然笑著過來,“不認識了?一起吃過飯的。
蘇三的好朋友,叫李哲。”
“認識的,怎麼不認識。”在其他人眼裏,我和李哲不過是第二次見麵的陌生人,我客套地對著李哲笑。蘇三樂嗬嗬地過來,“小怡叫我一起來happy,我也就順便叫了李哲,你們不會介意吧。”“怎麼會?人多更熱鬧。”我坐到姐妹這邊,和李哲悄悄對視了一眼,默契地扮著彼此不熟的樣子。兄弟姐妹們嘻嘻哈哈,從周傑倫到張國榮,從《真心英雄》到《UnbreakMyHeart》,新歌老歌中國的外國的都翻出來,愛怎麼唱就怎麼唱,high至極。自然,沈怡然和蘇三這對感情穩定發展的人,屢屢被大家打趣,推上去合唱肉麻的情歌。後來也不知怎麼的,沈怡然找我換了位子。
不一會兒,蘇三又無端地跟李哲調了位置,我和李哲就莫名其妙地坐在了一起。
“他們想幹什麼?不會想做媒吧。”我微側了臉,壓低聲音對李哲說。
李哲搖搖頭,大概是示意他聽不到,又拿出手機,指了指。
很快,手機震動,我有了新的message,“也許在他們眼裏,我們倆是天生一對呢?”抬眼瞪著李哲一眼,我迅速回了,“受不了你,還是這樣,就喜歡占我便宜。”
“大概蘇三知道我喜歡你,特意幫我安排的吧。”
“什麼?”我差點沒跳起來。
李哲慢悠悠地回答:“我不過是偶爾向他們問問你的情況,誰知道他們那麼聰明呢。”又添了一句,“你每次到醫院來,都不來看我,我很傷心的。”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神態像隻被丟棄的小狗般可憐兮兮。
明知這人最喜歡亂說話兼裝無辜,我還是奇怪地有點心軟。
“你們兩個怎麼在擺弄手機?這麼無聊,來,唱歌唱歌。”
我和李哲的地下交流活動,被沈怡然和蘇三一下打斷了,又一人被塞了一個麥克風。“誰點的《美麗的神話》?”沈怡然裝模作樣地問大家,大家都搖了搖頭。
蘇三及時地向我介紹著,“李哲他平時在醫院裏話不多,工作起來更是兢兢業業,唱歌也是很不錯的……”沈怡然又迅速接口,“對啊,辰薇你不是很喜歡這首歌嗎?幹脆讓他陪你唱吧。”兩個恐怖的媒人,不由分說地把我和李哲推上了革命的最前線。
優美的前奏響起,屏幕上很快滾出歌詞:“夢中人熟悉的臉孔,你是我守候的溫柔,就算淚水淹沒天地,我不會放手……”拿起麥克風,我看看李哲,張了張嘴。
天,想起他素日的嬉皮笑臉,我實在沒辦法對他唱出這樣的詞。
不好拂了沈怡然和蘇三的好意,我暗裏對李哲擠了擠眼睛,故意彎了腰皺起眉頭,“嗯,我肚子有點疼。”“不舒服就別唱了。”宋劍橋衝過來,把我按回座位上,不滿地望著李哲。
沈怡然不失時機地提出建議,“辰薇,不舒服就回去休息一下吧。
李哲正好開車過來,他又是醫生,讓他載你回去好了。”
“嗯,好。”我點點頭,一眼瞥見蘇三給李哲打了個“機會來了,你好好表現”的眼色,心裏隻想笑,又不能笑出來,隻好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