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靜的可人。
    秋的風在窗外桃枝上走走停停，卷進了滿屋的塵香。
    月半彎。
    冷的光芒不偏不倚遮了燭火。
    那把琵琶，還依舊被他抱在懷中，不曾放下。
    那根崩斷的琴弦孤零零地翹首。
    他的麵色若冰，似水。
    冷而無波。
    越振宣幹脆倚床而坐，耍了個徹底的無賴。
    “俗話說的好，弦斷遇知音。喬樓主，看來咱們兩人真是有緣得很啊！”
    太扯了吧！一旁的琉璃丫頭終於忍不住開了口，“小越相爺！你怎麼會在這裏？”
    哦？知道這時越振宣才發現屋中原來還有另外一個人存在。
    他隨口答道，“路過而已。”
    “路過？！”切！拿我琉璃當成七、八歲的小孩騙啊！（對，我們琉璃丫頭已經九歲啦！）
    喬泠傲先看了看自己懷中的斷弦琵琶，又看了看臥榻上那對黑白分明的印記。半晌之後，對一臉淡淡笑意的越振宣開口問道，“那，不知越小相爺今日來我內閣又是有何要事呢？”
    “路過此地，親來拜訪一下。”
    “可泠某記得，就算是我這內閣，也應該是有門的吧。”
    應到此話，越振宣隻歎剛剛的草率。不過，秉著小強精神永不倒的頑強精神，邪魅的一笑，答道：“習慣使然。”
    “習慣使然？原來越小相爺的習慣就是不請自來、躍窗而入、登堂入室……幸得我這內閣不是哪位小姐的香閨秀樓，不然，相爺怕是要被冠上一個‘采花賊’的名號了！”
    越振宣聽後，笑容登時變得曖昧起來，“小姐的香閨哪裏比得上喬樓主的小閣啊！”
    哦？喬泠傲好奇，“比如呢……”
    “比如…，沒有那間香閨值得本相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擾！”
    喬泠傲笑。
    眸光清如水，亮如芒，仿佛承載著滿天星鬥。“如此說來，泠某應該深感榮幸才對了？”
    “豈敢。”越振宣語氣為謙，麵色卻如沐春風，燦爛異常。“隻要喬樓主在有佳釀入庫之時為本相留有一席，那便是萬謝啦！”
    “相爺怎知我這小閣何時會有佳釀呢？”除非…
    “這簡單！本相每日必到便是！”
    麵對如此大言不慚之人，喬泠傲突然幽幽歎了口氣。
    果然，如他所想……
    分毫不差。
    “如果泠某說不行，相爺可會乖乖遵從？”
    “當然…”他詭異一笑，“當然不會！”
    越振宣那一笑極為曖昧，足以顛倒眾生，卻又是如此不可一世！
    在旁的琉璃隱約覺察，卻仍眼一翻，冷哼一聲，“自不量力！”
    這內閣的防可是連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都要望而卻步的！
    越振宣難得沒有多做理會，隻道了聲“大人說話小孩不要插嘴。”
    喬泠傲把琵琶側放在了一旁，抱琴的右手緩緩捋過一縷黑長鬢發，雍容華貴，非比尋常。
    “天下英雄，如果越小相爺列二，那恐怕無人敢稱第一了。”
    越振宣不解，“喬樓主何出此言？”
    “天下人都極為寶貝的麵子相爺都可輕易棄之，此大無畏，怎不論英雄？”語罷，鳳眼微挑，。一笑，春水桃花…
    那笑後，卻是綿裏藏針，針針見血！
    這其中內涵，越振宣怎聽不出來，但他卻選擇了裝蒜到底。
    抱拳微笑，“那就多謝喬樓主的誇獎了！”
    琉璃丫頭惡寒。
    這所謂，學不乖的孩子是傻孩子。她琉璃一向自賦機敏。
    於是，在越小相爺說出更寒地話語之前，自覺地退出了房間。
    越振宣瞧見，壞笑著送出一句話，正被已慢慢退出房間的琉璃丫頭不偏不倚地收入耳中。
    他說，“天色已晚，洗洗睡吧。”
    琉璃手一緊，“哐”地扣上了門。
    看著在自己的地方欺負自己的小童，還能笑得十分猖狂的越振宣，喬泠傲突然感覺到一種無可奈何。
    有時候，連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為何可以對麵前的人的所做容忍到這個地步。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切，已經在不知不覺中…
    變了…
    端起茶盞，抿了口杯中微涼的龍井。
    淡淡的苦澀順喉入心。
    “喬樓主，天還尚早，不如我們出去逛逛吧！”
    抬頭，對麵之人已躍下臥榻。背襯著月光，站在窗前對自己揚眉露笑。
    一刹那的注目，竟讓喬泠傲感覺到了“日月同輝”。
    手不自然的微抖，杯中水珠濺出，落到了那一直安然放於腿上的左手上。
    指尖刺痛。
    無名指邊的白色綢緞，已被點點殷紅染成了一片。
    不大不小，他人卻難以察覺。
    弦斷的的瞬間，他已經受傷。
    蠶絲為弦，看似絨軟，卻有斷指之力！
    喬泠傲微微攥緊左手，麵色平靜望了眼麵前之人，調笑道，“相爺剛剛不是還說了‘天色已晚’嗎？”
    “小孩子當然是要早睡早起的！像我們嘛…現在街上正是熱鬧之時，不出去走走豈不是太可惜了？”
    “依泠某之間，當今能把歪理運用得如此得心應手的，恐怕隻有越小相爺一個了吧！”
    夜的長街果真如越振宣所言，熱鬧非凡。
    一行中，喬泠傲始終若近若離的走在越振宣身後，對身旁招客的呼喊無動於衷。
    不過盡管隻是這樣，越振宣也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滿足。
    但，長街上如此二人，已引來了諸多路人的圍觀。
    在前的黑衣少年，劍眉星目。眉宇顧盼之間，犀利如劍，倨傲似火。一步一行，皆若無人。
    為後的白衣公子，一身素衣淡服，靜靜前行。清寒明澈，舉手間高貴出塵，見者無不皆歎其清傲如月、貴介如蘭。
    二人一前一後。
    一個似驕陽，吞吐光輝；一個似冷月，舞弄清華。
    許是被他人看的有些升煩，喬泠傲突然停住了步子，對前麵優哉遊哉的越振宣說道，“我回了。”
    嗯？
    越振宣趕忙一回首。
    “這街上熱鬧得很，好玩的東西也多得很，怎麼那麼快就想回了？”
    喬泠傲這是冷冷的一瞪，也不回答。
    如果說他今天做的最錯的事是什麼，那就是剛才的應約！
    越振宣第一次看到喬泠傲露出這樣的表情，驚訝的一愣。然後走上前，認真說道：“你在這裏等我一會，我馬上回來！”
    說完，腳一用力，躍身飛去。
    一時間，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那個身影移開了。待到眾人再回首時，卻以尋覓不到那個白衣少年的蹤影了。
    喬泠傲並沒有回到怡綠樓，隻是挑了一間不錯的茶樓坐了下來。
    雅間位於二樓，一個近街靠窗的地方。
    喬泠傲靜視著街上的人來人往，走走停停。
    已不記得自己，遠離這份喧鬧，有多久了。
    從開始的沉默，到現在的寂寞…
    時間長到，連他自己都忘記了。
    門外傳來敲門聲，“客官，您要的茶點。”
    “端進來吧。”
    門被從外推開，店小二卻未見其影。
    喬泠傲看向門旁。
    但見越振宣正笑容滿麵的看著自己，手中還拎著兩隻不知是什麼的東西。
    “你如何知道我在這裏？”
    “不知道，也許是緣分吧。”
    他輕叩住門，走到桌前，袍擺上揚，坐到了對麵的木椅上。然後把手中的東西啪的扣在了桌上。“好不好看？”
    喬泠傲默然。
    是兩個很可愛的娃娃臉麵具。
    “挑一個吧！”
    越振宣大方的一揮手，兩個全都被推到了喬泠傲的麵前。
    他承認，這是他第一次收到禮物。
    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這禮物會是這個。
    “為什麼要給我這個？”
    “因為帶上這個就不會有人圍觀了！”說完還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
    喬泠傲哭笑不得。
    恐怕帶上這個，會有更多人圍觀才對吧？
    屋內靜寂，窗外突然間傳進了淅淅瀝瀝的落點之音。
    分外清晰。
    下雨了。
    樓下的攤販慌忙收起了攤位，就近躲雨。
    越振宣頹著一張臉，咒罵這場不分時候的秋雨。
    一場好好的出行，就那麼完了。
    喬泠傲雙手握著茶杯，靜靜地看著窗外的雨出神。
    越振宣一時間無所事事，眼睛開始四處撒瞧起來。
    突然，喬泠傲隻看見越振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躍身抱起自己，飛出了茶館……
    “放肆！”一聲怒喝，束魂釘劃入手中，指剛用力，一陣刺痛遍布開來。
    束魂釘脫手，落到地上，伴著清脆之音。
    然後，那雙緊抱著自己的手頹然失力。
    抬首間，沒了越振宣那不可一世的猖狂笑容。換來的，隻是那順勢倒入自己懷中的蒼白麵容。
    幾段淬毒銀針在他的背上散發著冷冽的寒光。
    月光下，一個黑發男子立於茶樓對麵的民宅頂端，手持銀針，詭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