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零落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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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諾大的京都之中,要論最富盛名的風塵之地,那就要數子溪湖畔的楚館——怡綠樓了。
說起怡綠樓,那可真所謂是上至達官顯貴、下至平民百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蘇州第一才子洛晨就曾在此撫壁題詞,“霓華世下賽仙苑,洛神閣中歎驚鴻”。
先不說這裏的紅官兒頭牌,單是那端茶倒水的小仆,都好似天間星鬥、水中芙蓉。
區區小仆便是如此,那些紅官就更不用多說。
聲若鶯翠、麵若桃花、腰若細柳、膚若凝脂、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城中富甲巨紳,無不為之癡狂。
投千金為佳人一笑,散家財求一夜風流。
無財者隻歎“無千金不如怡綠樓”
沒有人知道這樓中眾多的美人從何而來,他們要的也隻是在這裏尋歡作樂。
怡綠樓中沒有清官。所以,隻要你有足夠的銀兩,就可以讓樓中的任何人在你身下承歡。
隻有一人例外。
那便是怡綠樓的樓主——喬泠傲。
天還未亮。
從怡綠樓裏出來到汙水的小仆在自家樓門前看到了一個男子。
這個男人,明明隻是獨身一人,卻自內而外散發出一種氣質。一種,似曾相識的氣質。
使他,不由得多偷偷打量了幾眼。
因為天色的關係,那男子的相貌並不能十分看清,但從那棱角分明的輪廓中也可猜出一二。他覆手而立,身形如鬆,一件黑底秀金的長袍剪裁有度,看得出出身不俗,非富即貴。
但是,這個人那麼早來這裏幹什麼?這個時辰應該是怡綠樓最清淨的時候啊,難道他不知道?
這小仆自顧自的想得出神,卻不知那男人已走到了他跟前盯了好一會兒。
越振宣自認為從小身心健康,對男人沒有任何興趣。所以楚館這種地方也一向是敬而遠之的。
但對於怡綠樓,他還是有所耳聞的。
所以,當他聽到那個男人的姓名時,曾下意識的以為那隻是巧合。卻沒想到,竟然,真的是同一個人。
那個人,竟然就是,喬泠傲。
怡綠樓的樓主——喬泠傲。
這次到怡綠樓本來僅僅是想問問喬泠傲的住處而已,卻沒想到剛一來到這樓外,腳已自覺地停佇不前。
巧的是,就在那時,一個小仆提著木桶走了出來。
越振宣大喜過望,剛想上前詢問,卻發現那小仆正偷偷的在打量著他,而且在打量完後還低頭沉思了起來。思前想後,越振宣還是決定主動走上前去。
“請問……”
“媽呀!”那小仆看到了他的麵容後像見了鬼一樣,拿起木桶飛速跑回了樓裏,重重磕上了門。
越振宣此刻隻感覺十分的鬱悶。
看來現在隻有硬著頭皮進去了。
推開門,意想中的糜爛畫麵卻沒有出現。諾大的廳堂空無一人,反倒讓他好好欣賞了一番這樓內的富麗堂皇。
樓內共分上下兩層。
紅色琉璃瓦鑲頂,四邊以四根包金立柱相撐。柱上各繪玄武、朱雀、青龍、白虎四大神獸。廳中央有一蓮形花台,以一整塊漢白玉雕鑿而成,質地細膩、工藝精湛。花台左右各豎一銅雀,足有一人多高。一靜資而立,一展翅欲飛。
廳頂東南西北各掛一盞七彩琉璃燈,頂正中雕飛龍在天一圖,龍首微昂,雙目炯炯有神,龍口銜著一顆晶瑩微綠的夜明珠,流光溢彩。
樓上的走廊外圍雕欄相錯,已紅色圓木相隔。廊頂繞清帳,瀑布而下,傜幔低垂。廳東南處豎有一門,二人多高。由此門而過,便到了外院。
外院沒有大廳那般奢華。隻有桃樹三株、柳樹一枝。湖心有小亭一座,湖邊香榭交橫,假山相錯。如詩如畫,美不勝收。
正當越振宣對眼前之景大加讚賞之時,卻聽到湖心亭傳出絲絲樂音。
是那首琵琶名曲,《訴千嬌》。
那曲忽而百轉嬌媚,忽而哀慟久傷。
聲聲泣淚,斷斷揉腸。
到底是何人能將此曲彈奏得如此天籟?
越振宣一式蜻蜓點水,飛上了離亭子不遠處的一塊石墩。
向亭中望去。
隻一眼,歎若驚鴻。
那個人鬆散著長發獨坐於亭中,依舊穿著一件勝雪的白衣。懷抱著琵琶,隻有指尖輕輕撥動著琴弦。
不語,不動。
靜若處子。
當越振宣回過神時,已經到了湖心亭中。
還是來了。
喬泠傲放下懷裏的琵琶,靜靜的看著麵前那個曾與他在瀟湘院中有過一麵之緣的男子。
越振宣倒是一點也沒有不自在,反而心情大好的主動介紹,“在下是越振宣,越銘越老丞相之子。”
喬泠傲微微頷首,說道:“原來是越小相爺,在下喬泠傲。”
雖然沒有征得同意,但越振宣還是很自來熟地坐到了喬泠傲的旁邊。
“喬樓主的一曲《訴千嬌》真是使越某有如聞天籟之感啊!”
“相爺過獎。”
喬泠傲客套過後不露痕跡地起身,走到了亭邊。
越振宣立即厚臉皮的跟了上去。
“哎呀!喬樓主這外院布置的果然如人間仙境,美不勝收啊!這山、這水、這樹,真是錯落有致得很哪!”
聽了一會越振宣那些沒意義到一定程度的廢話之後,喬泠傲轉過了身,問道:“難道相爺今日前來就是為了讚歎一下我這外院的景致?”
“當然不是!”
“那又是為何?”
為何?
為何而來?
見越振宣久久未答,喬泠傲接著說,“如果相爺是來此尋歡的話,或許早了一些。”
越振宣釋然一笑,說道:“其實今日本相來此隻是想和喬樓主聊聊有關凝香姑娘的事。”
“凝香?”果然,聽到這個名字的喬泠傲止住了腳步,停在了小湖中的一個石墩上,“泠某好像不明白相爺的意思。”
“如果喬樓主不介意,本相隻想問一下。喬樓主和凝香姑娘,是什麼關係?”
“非親非故,沒有關係。”
“既然沒有關係,那,這個東西,在下覺得理應奉還。“
低頭看去,竟是那張一百萬兩的銀票。
“本相那日所為實乃受凝香姑娘所托。與色、利無關。這銀票,理應奉還。”
越振宣句句忠懇,沒有一絲虛掩。
喬泠傲抬首看了看越振宣,問道:“昨日為凝香姑娘贖身之人可也是相爺?”
越振宣點了點頭,笑道:“舉手之勞。”
蹙眉。
舉手之勞?
“那泠某替凝香姑娘謝謝相爺了。”
越振宣輕笑,“喬樓主言重了。在下隻是好奇一件事,不知當問不當問。”
“請講。”
“如果本相那日沒有遵循喬樓主信中所寫的那樣做,喬樓主,要怎麼做?”
“既然相爺並沒有做那等不恥之事,那知道泠某要怎麼做,豈不是多此一舉。”
“嗬嗬,其實本相也隻是好奇而已。”
喬泠傲沒有回答,反身走下石墩,來到了地上。
會怎麼做?
當然是。。。
殺了你。
想他昨日讓人去瀟湘院凝香贖身,卻被告知已有人先他一步贖走了她。之後他又派人打探她的去向,最後得知她已安全出城,正趕往關外去與那人團聚。
花百萬兩隻因受人之托,而且還是一個與自己毫無幹係的青樓女子。
不為財,不為色。
僅僅是舉手之勞這麼簡單嗎?
“相爺,還有什麼事嗎?”
“啊?”越振宣一時語塞,無奈搖了搖頭。
“我這怡綠樓一會兒便要迎客了,相爺請回吧。”
喬泠傲右手示請。
越振宣作揖告辭,快要走出外院時卻又突然轉身,“喬樓主,其實本相隻是想問一問,那慈安殿的桃花,可已開了?”
喬泠傲沒有作聲,背向著那如畫的湖水。
越振宣向那背影輕然微笑,闊步離開。
許久之後,喬泠傲走到廳門處,彎身拾起了那張被越振宣故意置於地上的的銀票,沉默的靜注了一會。走出樓,放在了一個還在酣睡中的老乞丐的碗中。
老頭動了動手,摸索著拿起碗中的銀票,喃喃著,“一…一…這後麵的字是什麼啊?”
抬起頭,半眯著雙眼,看著那身影漸漸遠去了,於是翻過身,又睡了過去。
喬泠傲回到樓裏,反手扣上了大門。
他原是料定那個人是一定會來的,本以為是為了那替凝香贖身的銀兩。
難道是他想錯了嗎?
回到外院,側首向旁道:“去看看慈安殿的桃花開了沒有。記住,不要驚動他人。”
四周空曠如初,寂靜無人。隻聽見一陣微不可聞的窸窣之聲,然後便沒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