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兩個大理寺的人徹底看不見身影，蔣娘子才將柴扉掩上。“蔣家姐姐！”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順著聲源處望去，是屋前麵屠戶家的女兒：“妹子，有事嗎？”
    “沒什麼，沒什麼。”屠戶家的女兒擺擺手，隻是眼神還不住地望向前頭：“剛剛走掉的那兩個人是誰呀？”
    “大理寺少卿宋稹和陸評事。”蔣娘子原本無意再談，但自從家裏出事後整個村子也就屠戶家的這個女兒還對他們家一如既往，她還是耐心回答道：“為了我哥的事。”
    “難道大哥哥不是……”屠戶家女兒腦子活絡，當即想到是不是前麵的案子有新線索。
    “不知道。”蔣小娘子搖搖頭，語氣消沉：“他們隻說有新線索會告訴我的。”
    “那這……”屠戶女兒猶疑半天，在蔣家娘子投來疑惑眼神前終於問出；“這個大理寺少卿還有這評事是很高的官嘛？”
    聽屠戶女兒這麼一說，蔣家小娘子不由一笑：“大理寺少卿應該是很高的官吧，不過我也不知道是幾品就是了，至於那個陸評事，你不知道嘛，今年的榜眼呀。”
    “就是那個榜眼陸臨澤？”屠戶女兒錯愕地看向迷蒙在細雨裏的道路，雨霧就像一層輕紗阻隔住前方：“那、既然是大理寺少卿，還……還有陸、陸評事一起過來，是不是說明蔣大哥的事有其他隱情？”
    蔣家小娘子的目光又落到案上供奉的牌位，不曾斷供的香火嫋嫋升起，檀香的味道浸潤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有沒有隱情那也是這些當官的去調查了，我們這些平頭百姓又能做什麼呢？”
    屠戶家女兒不再說話，隻是回身看向了屋外空茫的土地，褐色雙眸隱在天光裏模糊了神色。
    從縣衙回來已經是傍晚時分，雨幕未歇，連天都黑的比往常早一些，臨街上的住戶漸次將燈籠點上，團團光彩連接成一條湮沒在昏暗雨夜裏的長龍，指引他回家的方向。從都城奔波到村莊的兩個來回，又是上山下山，雨天本就道路難走，一天下來陸臨澤的衣擺靴子就像是在泥巴地裏踹過，沒一處好樣子，他疲憊地從馬上下來，原本聚在一起的幾個門房見著他當即瘋了一般衝過來：“四公子可算回來！”
    “四公子回來了！”
    “四公子，出事了！出大事了！”
    陸臨澤敏銳的從一堆話裏捕捉到“出大事”三個字：“家裏出什麼事了？”
    府內的管事湊到陸臨澤麵前急躁說道：“兩刻鍾前，大少夫人喝了一碗安胎藥，結果過了一會便腹痛不止，府內現在都亂了套了！我們正準備出去把大公子喊回來呢！”
    “可聽說弘文館要編修典籍，大公子昨天就說了要跟著去都城外的縣上了，一時半會上哪尋去？！”
    陸臨澤被管事的話驚得差點沒站住身體，他一把抓住管事的肩膀追問：“大夫呢？找大夫了嗎？！”
    “找、找、找了，大夫剛剛進府……”
    後麵的話陸臨澤不必再聽，他甩開管事大步跑進府裏，穿過二道門一路上遇見的仆從皆是滿臉驚慌，他直直地往大哥屋裏趕去，轉彎處差點與過來的人撞個滿懷，陸臨澤心急如焚當即就要發火，卻是對麵的人先看清了他，當即喊了出來：“公子回來啦！”
    “春苕？”
    “到底是怎麼回事？”春苕一路跑著才能跟上陸臨澤的步伐，不常運動的身體說起話來都氣喘籲籲：“不知道，我們的院子知道消息的時候大少夫人那已經亂成一團了，那藥原本就是普通安胎的藥，每三天煎服一次，自大少夫人有孕後就不曾斷過，一直都好好的，這次不知怎麼喝完藥沒一會便肚子疼，那藥當初可是給孫太醫看過的呀，沒什麼問題的。”
    “難道是藥材和中午吃的飯菜相克？”
    “不可能吧！我之前還跟少夫人身邊的婢女聊過呢，少夫人的吃食可都是精挑細選的，絕不會有這種紕漏。”陸臨澤沒再說話，隻是更加快腳步向內院跑去。
    大哥的屋子外麵，圍滿了伺候的仆婦，平日裏貼身照顧大嫂的兩個婢女已經被嚇得哭花了臉，他此刻也顧不得避嫌走了進去，屋內杭氏正無力地靠在塌上，眼眶內密布血絲顯是哭過，身後不見穀菱而是從未近身伺候的王媽，隔著湖藍色的紗簾可見床上隱約人影，痛苦的低吟斷斷續續傳來，陸臨澤上前一步：“母親。”
    杭氏抬起頭來，原本暗沉的瞳孔終於閃出一絲光來：“臨澤回來了啊，回來了好……”
    “大嫂怎麼樣了？”
    杭氏並未說話，隻是目光落在床上，眼淚已是不可自抑地流了出來。王媽輕撫杭氏的後背回答道：“回公子，李大夫正在救治。”
    說話間，李大夫站直了身體，王媽媽還沒來得及攙扶，杭氏就迎了上去：“李大夫，怎麼樣了？”
    李酉是個胡子拉稀的老人，有些富態的臉上點綴著幾個明顯的老年斑，看起來非常的憨厚親和，醫德醫術在天都內也是有口皆碑，此刻麵對杭氏和陸臨澤兩人，老者的臉上充滿了歉意和無奈：“對不住啊，老夫人，老朽醫術淺薄，大少夫人我無能為力啊。”
    “怎麼就無能為力呢？！”杭氏一陣頭暈目眩，她一把抓住李大夫的手臂：“李大夫，你可是天都內有名的大夫啊，專精孕產婦的，你都無能為力那我這兒媳可怎麼辦？”
    “老夫人呐，大少夫人的脈象不僅紊亂還呈血行加速之狀，這是服了強勁的活血藥才會這樣，大少夫人體弱又是小月份哪經得起這樣猛藥。”李酉拿起一直放在桌上的藥渣，從裏麵撿出一味藥材遞到兩人麵前：“這是莪術，有活血化瘀的功效，產婦禁用，而少夫人的安胎藥一直都是老朽我親自稱取，從未假他手，老朽方才就比對過府上還未開封的安胎藥和今日煎服的藥渣，隻有今天的藥裏放了莪術。”

    作者閑話：

    莪術的效果是不是這麼強我不知道，瞎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