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太子、端王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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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煙花在天空綻放,將天空照亮如白晝,金光如雨般灑落下來,盛裝打扮的宮娥在星雨下娉婷嫋娜,如六月天裏於碧色掩映下嬌柔的芙蓉花一般,衣袂翩躚一如花瓣被微風吹拂時灑落陣陣馨香。棲溯翎站在穿衣鏡前,舒展雙臂讓宮娥為自己更換服飾,屋外的煙花不時響起爆裂的聲響,透亮的光即使隔著緊閉的窗戶也將室內映照的亮堂一片,光芒落在他的眉眼上,將那張本就秀麗的麵容襯的更加絕豔。
    外間內侍楊琦垂手侍立在垂落的竹簾外麵:“啟稟殿下,同中書門下三品尚書左仆射文珺文大人求見。”
    鏡子裏的人收回雲遊的思緒,輕抬眼簾:“宣。”
    宮娥斂衽躬身不發出半點聲響依次退下,不多時一個四十出頭身穿紫色官服的男子趨步走了進來:“臣文珺參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
    “免禮。”楊琦早已眼疾手快打起竹簾扶著棲溯翎走了出來:“今夜佳節慶賀,父皇大宴群臣,文大人為百官之首此時應該與百官在一起才對。”
    文珺微低身體,恭謹卻又帶著笑意說道:“臣方才謁見陛下時,陛下說殿下一年來終日忙於學業,佳節時節也不得半點鬆懈,特地吩咐讓臣這個舅舅過來陪殿下說說話,嘮嗑嘮嗑呢。”
    棲溯翎停下腳步,仰頭望向身邊的男人,努力板著的臉也鬆懈下來:“父皇知道我想舅舅了。”
    “知子莫若父是吧?”文珺雖是個年過四十的男人,但眉眼柔隱隱浮現一絲秀氣,仔細與棲溯翎倒有些相像之處,此時他與棲溯翎並肩而立,風吹起他寬大的衣袖,當的是吳帶當風,曹衣出水的神仙之姿。
    一句玩笑的話讓棲溯翎彎起嘴角:“舅舅還是一如既往的愛說笑。”
    少年的笑容如夜幽暗溟下曇花綻放,卻讓文珺兀然愣神,恍惚間看到了那個明善睞似瀟湘神女的女子:“時光荏苒,一眨眼你也這麼大了,阿瑤要是能看到該多好。”
    阿瑤,賢慈皇後的閨名,他在他父皇的嘴裏聽了一遍又一遍,皆是母後平生趣事,然而他連這個母親長什麼樣都沒見過。而他這位舅舅卻是鮮少提及,就好像是他心裏的一道無法愈合的傷疤,念及便是血流如注。今夜乍然提起,應該不是單純為了緬懷古故人吧。
    “年前的一場勝仗,更是壯了餘蒙的氣焰,若不遏製,隻會做大端王一黨的勢力。”天空的煙花沒有半點停歇,此起彼伏的綻放著,爆裂的聲響即使遠在天邊也震動著骨膜,火光照亮了二人的臉,留下熠熠閃動的光彩。
    文珺的雙眸在煙花的照耀下如一汪流動的鏡湖閃著粼粼的光:“端王殿下今年也該開蒙了,年前便有朝臣向陛下進言為端王擇選伴讀。”皇子的伴讀曆來都是從世家名門中遴選,既是對世家大族的恩典也是皇權的籠絡,而皇後與餘蒙一派正是瞅準這點,以此擴大自己的勢力。
    夜空中悄無聲息地下起薄雪,棲溯翎抬手接住,那一點微涼的觸感就如同他曾經養的畫眉輕啄手心一樣,冰晶化開點點酥癢:“那父皇是怎麼想的呢?”
    “陛下的態度一直模棱兩可,所以我擔心今晚的宮宴沒那麼簡單就輕鬆結束啊。”文珺側首望著身邊的孩子,平和的眉眼下嘴角永遠噙著淺淺笑意,好像對任何事都是雲淡風輕的不在意,一如阿瑤當年。
    阿瑤就是因為溫柔淡泊最後葬送了性命,導致後位易主,繼後攜幼子對儲君之位虎視眈眈。
    棲溯翎接過楊琦遞過來的帕子擦幹手上的水漬,率先邁步:“舅舅不必多慮,父皇自有考量。”
    他的考量就是再立皇後,還生下皇子,直接導致朝廷內紛爭不斷,威脅你的太子之位。文珺心中鄙棄麵上卻滴水不漏,他與陛下也是兒時玩伴,一起走來經曆過多少風浪,輔佐他從太子到登上皇位,此間情誼無人可比,然阿瑤薨逝,後來的一切,心中早已生出嫌隙。“陛下自然是英明的。”
    恭維的話語棲溯翎聽出了一絲諷刺,他渾不在意,而是嬉笑著寬慰文珺:“佳節歡慶時,舅舅就寬心些吧,若舅舅為了我勞心傷神,累壞身子可就是我這外甥的罪過了。”
    瞧著身為太子的棲溯翎依然稚嫩的麵龐,想他素來的親和仁厚,文珺歎了口氣,阿瑤,這孩子長得像你性格也跟你一樣軟,可怎麼辦啊。
    殷騫確實到半夜才回府,還帶回一個讓陸臨澤狀況外懵逼但明顯炸到其他人的勁爆消息,陛下要從朝內官員裏為端王挑伴讀。
    連殷恒言這種心性穩重的人都明顯驚到了,連放茶盞的力道都大了一些,磕在桌上發出一聲脆響:“這,這是為何?”
    “伴讀?真的假的?這可是天大的機會啊,做皇子的伴讀,將來可是能直接入朝為官的,而且這還是端王殿下啊!!”殷恪言直接爬到殷騫的腿上坐下,興奮的讓陸臨澤覺得他眼裏像狼一樣在發光。
    陸臨澤舀了一勺鮮奶羹入嘴裏,滿口都是奶香味,他睜著一雙大眼睛將室內人的表情仔細觀察了一遍,比起殷恪言的歡欣喜悅,殷騫和大哥臉上明顯看不到喜悅反而充滿了疑慮和不安。
    他湊到殷恒言麵前小聲問道:“端王又是誰啊?”
    “他是當今皇後娘娘所出,今年五歲。”殷騫端起桌上的茶杯,淺啜一口,開口給陸臨澤解惑。
    “皇後娘娘所出?”陸臨澤愣怔著緩緩放下手中的鮮奶羹,他回想起今晚看到的站在高樓上容貌皎皎如女孩的太子,借著擦嘴的姿勢陸臨澤偷偷抽搐嘴角,查詢老年癡呆症在古代發病年齡年輕化問題刻不容緩。
    皇帝老子你是嫌自己江山太穩了嗎?立了新皇後還不算,新皇後還生了兒子?一般家庭新老婆生了兒子都是要和前妻兒子爭家產的!
    “能做他的伴讀這麼興奮,端王殿下很受寵嗎?”擦了擦嘴角的奶漬,陸臨澤問道,這要是再很寵,再結合國舅爺好像還很有勢力的樣子,他仰頭望向房頂的橫梁,被簇新的紅漆包裹的橫木在燈火下光緞閃耀,陸臨澤困得隻想找個地方躺著睡覺。
    “當今皇後所出能不受寵嗎,還有一個大都督做自己的舅舅。”殷恪言實在是鄙夷陸臨澤這個鄉下來的,不懂就閉嘴還問問問,雖然這樣無知能襯托他的聰明也很爽啦。
    “大都督?”陸臨澤腦子飛快轉動從上輩子有限的曆史知識裏挖大都督到底是個什麼職位,終於從三國演義裏挖出來,周瑜好像就是被稱為大都督,不管周瑜具體是幹啥的那都是掌握著軍權的,那我們這位國舅爺……
    陸臨澤捂住了眼睛,這要不拚個單車變摩托,都對不起手上的軍權。
    “皇子的伴讀之前都是從世家名門中挑選,為什麼這次陛下……”而且還是端王,現皇後所出的嫡子,殷恒言眉頭緊鎖,連背都不自覺挺直了起來。
    殷騫也麵容沉鬱:“端王出身高貴,國舅爺戰功赫赫在朝中也頗有聲望,他的伴讀本身就是一個香餑餑,聽說從去年就開始就有人上書推薦人選,可是陛下一直都沒有表態過,今夜再被提起,一時之間倒也是爭論不休。”杯中的茶水溫熱,茶葉清香入口更是綿柔回甘,但殷騫卻隻感到疲憊根本無心細品,比起其他皇子所選的伴讀,今晚上被推薦的那些人,家世實在是過於強大,足以比肩太子的伴讀,若陛下同意了那將來必然成為端王的助力,殷騫隱隱覺察出了一絲異動,他揉著眼角繼續說道:“後來還是楊太師提議,從朝內官家中挑選。”
    屋子裏靜悄悄的,所有人都沉聲靜氣,聽殷騫訴說的宮宴上的一切:“太師說皇子的伴讀雖是一直從世家子弟中挑選,但我朝自開國便是以科舉廣招天下賢才,凡有才學者不論出身皆可出將入相,輔治朝綱。太祖皇帝常說智無貧富之別,是以太祖時皇子伴讀挑選都是以德才兼備的聰慧為第一要義,意在督促皇子學業,出身倒是其次。而自年前戰事大捷,吳國割地求和,再無爭鬥的能力,我大黎已然統領了整個中洲,成為四方來賀的天朝上國,端王殿下的伴讀何不效仿太祖皇帝時期,官家子弟皆有資格評選,既能令百官感懷天家的仁德又能令中洲學子看到我大黎對人才出身不拘一格,進而廣納學士。”
    一席話說完,屋內誰也沒有接話,杭氏是完全聽不懂不好接話,殷恪言隻看到自己有資格出任皇子伴讀而滿麵紅光,隻有殷恒言如殷騫一樣麵容鬱鬱,滿腹心事。突然改了運行很久的規則,對於未知的結果總是會充滿擔憂。凍瘡的手指在燒著地龍的溫暖室內隱隱發癢,陸臨澤繼續用手指揉著凍瘡的地方低頭思索楊太師的這番話,把太祖皇帝搬出來,又把端王這個皇子的身份拎出來,要他為國家吸引人才做表率,這楊太師的一番話倒像是在打壓?
    陸臨澤有一下沒一下揉著凍瘡,琢磨著楊太師心裏的小九九,突然他停下手上的動作,愣怔地看著手指上大大小小的小疙瘩,其實自從遇到殷騫後他的手就被保護的很好,曾經腫成蘿卜一樣的手指現在也能看到指關節了,雖然腫塊漸漸消失造成皮膚鬆弛指關節發黑,但至少手的形狀能看了,他就這樣盯著這雙外表依然難看的手,眼中一片迷茫,他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所以……陛下同意了?”殷恒言試探性開口繼續問道:“皇後娘娘當時……”
    殷騫握著茶杯目光望向杯底變色的茶葉在水中搖曳:“我離的太遠,看不清娘娘什麼表情,大概……是不太開心的。但楊太師是三朝元老,今年大概就要懸車致仕,陛下本就舍不得他,今夜太師以太祖皇帝為鑒,觀端王伴讀之事訴述國策,陛下感念太師一片至誠之心當即便同意了。”
    原本從世家子弟這種高門檻中精挑細選,現在變成了隻有一點門檻的海選,哪怕理由說得冠冕堂皇,我要是皇後,作為親媽我也不樂意。陸臨澤甩掉心裏亂糟糟的情緒,繼續坐在位子上做一個乖巧的旁聽者。
    “那夫君你是怎麼想的呢?”杭氏也不琢磨什麼楊太師的諫言了,目光直往殷恪言身上瞟,意思不言而喻。
    陸臨澤戳戳殷恒言的胳膊肘:“阿爹幾品官?”
    殷恒言抿抿嘴唇,悄聲說道:“正四品。”陸臨澤點點頭,好嘛,官職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還得國舅爺信任,難怪殷恪言聽到這消息這麼熱切。
    “恒言已經大了,雲麓書院又是大黎最好的書院之一,隻要他好好求學以恒言的天資將來不愁金榜題名,而夫人你心中所想的……”殷騫放下手中的茶盞,目光落在一臉期冀望著他的殷恪言身上:“你總說恪言身體不好舍不得他跟恒言一樣去雲麓書院求學,我便琢磨著到時候拜托那些文官,讓恪言和臨澤去他們的家塾讀書。”
    聞言陸臨澤倏然抬頭,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心裏是感動多一點還是心酸多一點,殷恒言注意到他眼中漫起的血絲,拍拍陸臨澤垂在桌上的手,在冬寒未歇的夜裏溫暖幹燥的手掌將暖意一路送進心裏。
    殷恪言卻是怪叫起來:“去家塾?我們不去選伴讀嗎?!為什麼??”
    “對啊,夫君,這多好的機會,讓恪言做端王伴讀,以後恪言的前程……”杭氏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殷騫打斷:“說得好像去了就能選上一樣。”不是他埋汰自己的二兒子,做親爹的自己孩子自然是橫看豎看哪都號,但這一回他還是有自知之明,自家這孩子,不行。
    “可是我想去試試!”殷恪言抓著殷騫的手,急切地說道:“爹你不是很得大都督的器重嗎,大都督又是端王殿下的舅舅,你去跟大都督求一求,我一定是有機會的。端王殿下是什麼人啊,當今皇後的嫡子,陛下又那麼寵他,我要是能選上,將來肯定是能當上大官的,權利就在手上了,到時候誰看到我不都得跪下磕頭,巴結我,爹,這多威風啊!”
    二兒子的一席話卻讓殷騫的眉頭皺的更深了,他將殷恪言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孩童稚嫩的麵龐上閃著紅暈,眼中熱切而又癡狂,他從不知道自己的二兒子對權勢居然這麼迷戀,他心內閃過一絲不安當即便嗬斥:“我意已決,這事就這麼定了,誰也不準再提!不早了,你們三個也回去睡吧。”
    “兒子告退。”殷恒言帶著陸臨澤躬身退下,隻剩下殷恪言不依不饒在那繼續糾纏殷騫,杭氏還想為殷恪言說點話,見殷騫麵色不虞快要忍不住發火,隻好低頭哄哭鬧的殷恪言:“恪兒乖,先回去睡吧。”她小聲在殷恪言耳邊說道:“放心,娘會勸你爹爹同意的。”見杭氏給他保證,殷恪言這才不再哭鬧,對著杭氏的臉頰親了一口:“謝謝娘!”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地麵早已被洋洋灑灑落下的雪花鋪了一片白,從室內出來,兜頭的冷意讓陸臨澤打了個冷顫,那些渾濁的困意也被風雪吹散的一幹二淨,他仰頭望向夜空,圓月早已消失在黑雲裏,隻有這些單薄的雪片隨風飄落,不一時便在肩頭吹落一片瑩白花瓣。
    “雪好像越下越大了。”遊廊是吹來簌簌的穿堂風,連兜帽都帶不穩,殷恒言攏著鬥篷與陸臨澤並肩而行。
    “我的家鄉每一次下雪都比這大很多很多,就像天破了往下倒一樣,厚厚的雪甚至連一些老屋子都能壓垮,我娘帶著我,每次看到天空陰沉沉的就擔心到睡不好覺,就怕一夜暴雪我跟她無家可歸。而天都的雪,是我從來沒見過的抒情詠懷,附庸風雅的美,在這繁演阜勝地,我就要開始新的人生,阿爹他,為我安排好了一切。”陸臨澤打掉肩上已經化水的雪花片,笑容落寞:“這本該是高興的事,曾經做夢都想離開那個小地方,如今真實現了,卻不想代價這麼大。”
    “既然這麼矯情,那就滾回你的小山村啊!在這矯揉作態是要別人哄著你嗎。”殷恒言還未開口,殷恪言毫不客氣的譏諷在背後響起,他大跨步走到陸臨澤身邊,睨了陸臨澤一樣,咧開嘴笑出一口白牙:“我家大門沒長腿,想走現在就可以走,少得了便宜還賣乖,叫人惡心。”
    “恪言!”殷恒言揚聲喝止殷恪言想要繼續說出嘴的刻薄語言:“你們以後會一起長大,一起在學塾念書,你就不能懂事一點嗎。”
    “誰要跟他一起去什麼學塾。”殷恪言不屑地嗤笑出聲:“做端王殿下的伴讀的機會近在眼前,讓我跟這種鄉巴佬待學塾,開玩笑。”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笑容愈發燦爛:“大哥你這麼喜歡他,不如就讓他也和你一起去雲麓書院吧,他這種出身,爹就算跑斷腿那些有名望的文官家也未必看得上哦,不如去勸勸爹少做無用功,免得被人下了臉麵,被人恥笑了去。”
    “可別拖累了我。”先前的笑容倏然不見,變成了陰沉的冷漠,殷恪言留下這番話便揚長而去,殷恒言欲抬手拉住,到底慢了一步:“他就這麼想去做伴讀嗎?爹明確不願意參與啊。”
    “……”陸臨澤並未接話,隻是想起那時殷恪言對那不知名的女子的在意,現在看來,他並不是因為喜歡,而是因為對方那可能高貴的出身?見陸臨澤沒有說話,殷恒言以為他還為了殷恪言的譏諷而感傷,出言安慰:“你,別往心裏去,恪言他……”
    陸臨澤回過神來,笑著搖搖頭:“我也沒有生氣,二哥就是那個脾氣,若都計較豈不是更不能相處了,大哥,你別擔心,我曉得的。”伴讀的事跟他沒關係,聽一耳朵就行了,殷恪言的話他更是當耳邊風,畢竟,跟傻瓜論長短,會折壽。
    掛在廊下的花燈璀璨奪目,將地上的薄雪照耀的如深海的遊魚,遊動間閃動著粼粼波光。夜色沉靜如水,隻有雪簌簌而下,打落在枝葉上的沙沙聲響,侍女手持紗燈在前頭安靜引路,二人說話的聲音也漸漸消失,直到被雪聲覆蓋:“大哥,端王伴讀一事,二哥真的能讓爹同意他參加嗎?”
    “應該……不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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