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心眼針尖大的殷恪言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5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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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我這弟弟隻是有些心直口快,並無惡意,你莫放在心上。”殷恒言很小就離家在外地求學,對於這個二弟也隻有難得幾次過年回家的短暫相處,因著年齡的差距也不怎麼玩到一起,但他的頑劣還是有耳聞。隻是一來是自己親弟弟不便苛責,二來臨澤剛來這個家便被恪言不待見,隻能他這個大哥從中調解了,恒言心內歎氣,初次見麵恪言就把不喜歡掛在臉上,隻盼以後他不要生事端。
    “確實,他心直,口快。”殷惜言徑直從陸臨澤身邊走過,餘光掃過陸臨澤,帶著看好戲的惡意:“當然,手也挺快的,你就等著吧他不喜歡的可是見不得半點好。”說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留下了殷恒言與陸臨澤無語凝噎,領路的穀媽媽心力憔悴,仿佛已經看見內院雞飛狗跳的將來。
    殷惜言的話,若說陸臨澤心內沒有膽怯那是假的。初來乍到除了殷恒言看著麵善可親外,杭氏那無甚歡喜的臉便能看出並不歡迎他的到來,殷恪言更是將看不起擺在臉上,但這種不歡迎是陸臨澤答應殷騫來天都時便預想到的,他孤身隻影,除了跟著殷騫來天都博一場留在長沐縣是沒有任何將來可言的,說他攀附權勢也罷,這些都無所謂,他隻想在這個娘死後無以倚傍世界裏,抓住命運拋下的繩索,努力往上爬,他握緊懷中的玉佩,既然做下選擇他就絕不後悔!
    隻不過明白前路艱辛的覺悟和直麵困境所需要的勇氣還是不一樣的,陸臨澤站在遊廊的岔路口,相同的鵝卵石鋪就的小徑,白石燈座一路鋪陳掩映腳下翠草茵茵,小徑上穿堂風肅肅而起,吹起衣衫獵獵,而嶙峋的樹幹上紅梅傲然挺立恣意怒放。陸臨澤抬腳跟上殷恒言的步伐,雪壓屋瓦陣作寒,園林玉英淩霜顏。
    新漆的木門被兩個丫鬟推開,穀媽媽躬身將陸臨澤請進去:“四公子,這就是您的院子了,請。”
    陸臨澤跨過門檻走了進去——入門便是一個麵積頗大的院子,院中種滿花木,隻是現下是冬日看不見它們盛開的美貌,隻餘耐寒的高木枝繁葉茂,順著鵝卵石鋪就的小道往前走便是一潭人工開鑿的池塘,周圍飾以怪石環繞,上覆斑駁苔蘚,池內遊魚成群,池上是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小橋,一路蜿蜒直到被牆角種植的修竹掩映,從鬱鬱青青的竹林可見山石堆疊的台階,拾階而上便是碧瓦朱甍的屋宇,日光落在屋頂的琉璃瓦上,雕梁畫棟的秀美房屋似是鍍上一層金箔,刺得陸臨澤手擋在額頭才能看清屋子的全貌。
    “這暮雲軒此前一直空置著,因地勢較高,那些雜卷書籍便會堆放在此處,自老爺書信寄回,夫人便命人將這裏裏外外打掃了一遍,屋內陳設也已換了新的,此前的堆在這裏的書籍都整理到後邊的屋子,茲當書館,以便公子日後使用。”自進了屋子穀媽媽便自覺退到一側,將主動權交給陸臨澤,自己隻在陸臨澤對某一件物事或擺放不懂出聲提問時回答一二外,其餘一概不做越權之事。
    陸臨澤打量著這個屬於自己的屋子,屋內陳設簡單卻並不單調,每樣擺放的物件看著造型簡單做工卻很是精致。大概是因為之前是存書的地方,內飾整體都頗有些效仿遠古時候的清韻與屋子外麵當下流行的朱漆彩繪截然不同,卻又在迥異之下意外的和諧。
    他將屋子前前後後都打量了一遍,除了正門便可看見的廳堂,掀開水綠色的鮫綃紗,右側便是休憩的臥榻,以薄紗竹簾隔斷,內裏的一方案上,用小葉紫檀木雕刻出一座山巒雲海紋香座,一隻線香斜擱其上,正靜靜地燃燒著,煙雲嫋嫋搖漾如女子婀娜的舞,清淺的香氣縈繞其間;推開繡水墨風金鑲碧嵌竹薄紗移門,便是整個臥室,與前廳一色的古樸裝飾卻又添加了幾分暖意,湘色暗花紗簾隨風舞動,不致整個屋子都那麼清泠,桌上的白釉瓶內一枝新剪的紅梅將綻未綻。殷恒言走到他身邊,指著窗外被一棵巨大桂花樹遮住大半個身子的屋子說道:“穿過遊廊那便是放書的止觀閣,有些書連我那都沒有呢,你可有福了。”
    “哈……哈哈。”陸臨澤幹巴巴的笑著附和,因為文字相通他倒是也能認識一些字,可惜認識跟看懂那是天差地別的兩回事,陸臨澤默默走到穀媽媽麵前,誠懇地說道:“因我的到來,讓娘如此費心勞累,臨澤實在羞愧。”杭氏雖然不太歡迎他,但這屋子確實是用心收拾了,而臨行前沈大娘的話他也一直記在心裏,他還是要給杭氏還有她身邊人留個好印象。
    穀媽媽微笑地福禮,然後將一幹侍女引到陸臨澤麵前:“府內公子小娘子皆是兩個大丫鬟與內室伺候,四個小丫鬟在外麵做活,公子亦是如此。”她指著其中兩個與殷恒言差不多大的女子對陸臨澤說道:“這是洵都,顏華,公子今後的起居皆有二人服侍。”
    陸臨澤一一聽了,心內煎熬的受著一幹人的跪拜,想起這具靈魂前世所學的曆史,悄悄歎了口,封建社會下的階級差異,諷刺的是他從一個被剝削的平民如今也成了剝削的那一個。
    見陸臨澤對一切都很滿意,並無其他要求,穀媽媽便帶著一幹仆婦躬身告退:“長途跋涉想公子業已疲累,且好好梳洗歇息,奴婢便先行告退。”
    陸臨澤還未說話,站在一旁的殷恒言已經借著衣袖的遮擋戳上了他的腰,他不解地回頭便看到殷恒言對著他嘴唇翕動,像是在說什麼。
    陸臨澤當即心領神會:“媽媽,我送送你。”穀媽媽嘴上推辭著:“公子作為主子,哪有送下人的道理。”
    “臨澤初來,所行所言皆懵懵懂懂,若有不周之處望媽媽切莫放在心上。幸而蒙娘慈愛,將院子收檢的如此稱心滿意,媽媽想來也是辛苦,臨澤心內甚至感激,媽媽莫要謙辭,以後怕是亦有勞煩媽媽的地方,還望媽媽多多擔待。”一段話說的陸臨澤舌頭差點打結,雖是客套但也有他的真心在裏麵,當家主母身邊的人,以後要仰仗的地方多了去了,得留個好印象。
    穀媽媽未再多說什麼隻是笑著看了眼眼前這個瘦弱孩童,原本隻當是化外出來的粗野小子,想不到才不過六歲言辭如此老成,真是讓她另眼相看。她便受著陸臨澤的這份好意,讓這孩子送她出了門。
    直到走了很久,身後的暮雲軒都看不見了,旁邊的老嬤嬤才說道:“老爺帶回來的這小子真不是簡單的人,小小年紀說話卻老氣橫秋。”
    穀媽媽並未接話,隻是叮囑身邊這些人:“大人既認他為子,便是你我的主人,不可怠慢。”
    “是。”
    送走了杭氏身邊的下人陸臨澤覺得自進了這個將軍府便緊繃的心都放鬆了下來,他挎著肩膀進了屋子便看到殷恒言正在翻小書案上的書籍,見陸臨澤回來笑著揚了揚手上的書:“都是些啟蒙書,穀媽媽真是有心了。”
    “她姓穀?”接過殷恒言手上的書,封麵三個大字《訓蒙文》,裏麵都是些孝悌恭謙的三言韻文。陸臨澤默默放下,他農村來的,不識字。
    “嗯,閨名一個菱字,是我娘的陪嫁丫鬟,很得娘信任,內宅大大小小的事也是她協管著。”殷恒言望著這室內陳設,言語中帶著讚歎:“穀媽媽做事嚴謹周全,為人也親和不張揚,下人們甚是服她……”
    “我明白大哥的意思。”陸臨澤看著殷恒言還稚氣未脫卻又展露出青年人的俊秀模樣,心內感動:“謝謝你,大哥。”
    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紀,臨澤表現出來超出年齡的成熟與聰慧,對比下來恪言就實在是頑皮了。他委婉地提醒道:“我和惜言的屋子就在你前麵,若是無事便去坐坐,西邊是娘還有恪言的屋子,恪言不喜歡別人無端去他那,況且也離得遠,來回跑也麻煩。”
    陸臨澤點點頭,殷恒言話外意思他聽懂了,就是讓他離殷恪言遠一點唄,他覺得殷恒言多慮了,就今天第一次見麵那小胖子嫌棄樣,他才不會上趕著找不自在。
    不過自己不找事事也會自己找上門。晚飯閑談後,陸臨澤臨窗而坐,望著整個將軍府星星點點的燈火,竹影斑駁裏有風吹來留下喧鬧的嬉戲聲,室內燈火通明,金銀器盞在燭光下熠熠生輝,陸臨澤隻恍惚自己是在夢中。洵都正指揮兩個小準備將院門關上便聽到外麵由遠及近的喊聲:“莫關門,莫關門。”
    洵都定睛一看是夫人屋裏的丫鬟瓏香。她將人請進屋:“瓏香這麼晚前來,是有什麼事嗎?”
    瓏香年紀也才十多歲,生的是朱唇粉麵的風流樣,洵都原也是夫人房裏的,很看不起她溜須拍馬的樣子,對瓏香是半點不喜歡,遂語氣頗為疏遠。
    “老爺差我來,請臨澤公子前去呢。”瓏香將洵都上下打量掩唇譏笑道:“如今姐姐算是”高升”了,再不似如妹妹一般是夫人房裏做個小丫鬟了,對妹妹盡如此生分,真叫妹妹傷心。”
    洵都並未理會隻是將人帶到陸臨澤麵前,稟明緣由便乖覺的站到陸臨澤身邊,直看的瓏香心內不住冷笑。
    “爹叫我過去?”
    “是,老爺說有事要說於公子聽呢。”陸臨澤看了眼屋內的漏刻,亥時一刻,殷爹這麼晚叫他過去幹嘛?他披上一件輕裘:“煩請帶路。”
    顏華提著紗燈像是要跟著一起,被瓏香擺著手拒絕:“老爺隻說傳公子一人前去,由我領著即可。”
    “夜色昏沉,恐回來……”顏華還想堅持,瓏香卻已卸下笑臉,眼神漠然地說道:“這是老爺的意思,你是想忤逆主上嗎?”眼看氣氛僵持,陸臨澤對著麵前因為訓斥眼眶發紅的女孩搖搖頭:“不必擔心,我一會就回。”
    望著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洵都隻覺得今夜這事怪異異常,老爺在府上的那些時間裏,她就沒見過深夜還喚孩子過去的,而且還不準仆從跟著,太奇怪了……
    “洵都!”顏華的驚呼在耳邊炸起。
    “怎麼了?!”隻看到顏華睜大眼睛看著院外方向,順著顏華所指的地方,星星點點的燈火向這邊湧來,為首錦衣狐裘的正是殷恪言,小男孩圓潤的臉上是蔑視一切的陰狠:“把院子圍了,誰也不準去通風報信。”

    作者閑話:

    雪壓屋瓦陣作寒,園林玉英淩霜顏。原詩是唐寅的《題畫二十四首》雪壓江村陣作寒,園林俱是玉英攢。急須沽酒澆清凍,亦有舒梅喚客看。改了幾個字,完全不押韻。《訓蒙文》就是《弟子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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