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刀劍風流》  第二十九章 不請自來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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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眼天然的溫泉冒著氤氳熱氣。熱氣中時隱時現地浮現著一張臉。少年的臉。
    改名為封塵的神風無名正閉眼靜靜地坐在溫泉中調息內元。泉水裏加了草藥,水汽中彌漫著一股清新的藥香。
    空中不時飄落點點小雪。
    寂靜雪,一如其名,安寧美麗中透著隔絕塵世的冷清。
    封塵的下半身浸在暖暖的泉水裏,上半身卻感受著透入肌膚的清寒。身上的水汽不一會兒就結成了冰晶,晶瑩一片覆蓋在他身上。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
    封塵閉著眼睛用心傾聽著周圍的一切,他聽得見泉水邊有女孩子在嬉鬧,心中卻無比的寧靜。
    在這段日子裏,宋挽香要他每日都浸泡在這草藥溫泉中。起初他並不習慣此地的清冷,但隨著身上毒患漸漸清除,他竟也慢慢適應了這裏的氣候。經過這些日子的調養,他身上的蠱毒已經完全根除,而他也已習慣了每日來到這個溫泉裏,靜靜聆聽落雪的聲音。
    寒冷,能讓人冷靜而清醒。但心卻慢慢熱起來。宋挽香不但賦予封塵一個新的生命,更賦予他一個新的人生。在她溫暖的庇佑之下,封塵覺得自己已逐漸遠離那些曾令他晝夜不能成眠的血腥殺戮。那些噩夢般的往事已成昨日。他的心漸漸寧靜下來。
    原來,他還可以這樣子活著。封塵的嘴角不知不覺露出微笑。
    陡然,一陣冷風撲麵!
    封塵睜眼。
    眼前,暗紅色的鬥篷張揚地飛舞在細雪中。
    風帽遮掩下一張秀氣的臉卻比這裏的雪還要冷。
    夜蓮。
    “是你?”封塵在這段養傷的日子裏一直不曾見過夜蓮,驟然看見,略吃了一驚。雖然這個人曾經差點要了他的命,但封塵記得宋大夫說過,這個人是她的弟弟,那麼他們就不再是敵人了。
    可是為什麼對方的眼裏滿是敵意,甚至還有,殺氣!
    夜蓮冷冷地盯著他:“有膽的,跟我來。”話音還未落下,人已縱出。
    封塵想了想,終於也躍出溫泉,提氣追了上去。
    夜蓮奔向雪穀入口處的竹林。封塵追到時,他已等在那裏,
    青青翠竹,歲寒尤盛,映照著兩個少年年輕俊俏的臉龐。穀中不時有采藥的少女出入,都忍不住偷偷拿眼神往他兩人身上瞟,然後便是一陣私語竊笑。
    夜蓮冷冷地問:“傷好了?”
    封塵道:“好了。”
    夜蓮道:“為何還留在這裏?”
    封塵一怔,反問:“這是逐客令麼?”
    夜蓮道:“你好像不是客。”
    封塵笑了笑,點頭:“的確,我不是客人。姐姐說我可以住在這裏,那麼我就是這裏的人了。”
    姐姐?!一聽見這兩個字,夜蓮雪白的臉龐忽然怒極而紅,瞪著他,胸口微微起伏,一字一字沉聲問道:“你叫誰姐姐?!”
    封塵不解,這個看上去一向冷靜地跟冰雕似的人怎麼忽然間激動起來,他隻得說:“宋大夫說我和你年紀相若,我可以叫她姐姐,她也會將我當成弟……”
    話還未說話,夜蓮怒紅的臉又刷地白了下來,卻見他披風一抖,腰間一物一閃而出,落在封塵麵前。
    是一把劍。
    刀光一閃,夜刃刀的刀尖已指向封塵。
    “滾,還是死,你自己選!”夜蓮的眼中殺氣畢現。
    這段日子為了讓封塵好好療傷,宋挽香費盡了心思,甚至為了不刺激到他,宋挽香還讓夜蓮最近不要出現在此地。洗心革麵後的封塵變得溫順懂事,宋挽香十分喜歡他,更憐惜他的遭遇,對他嗬護備至。
    對於這個忽然闖入的人,夜蓮本已全無好意。如今他居然竟敢叫宋挽香姐姐!夜蓮簡直怒不可遏。一種莫名的危機感和敵意充盈在他胸臆。那是他的姐姐!天地之間,他隻有這麼一個唯一的親人,也是他人生中唯一在乎的東西。宋挽香是他一個人的姐姐!
    這小子是想替代他的位置嗎?想都不要想!沒有人可以搶走他的姐姐。
    誰知封塵搖搖頭,堅定地道:“隻要姐姐不要我走,我就不會走。”
    夜蓮的目光已變得如他的刀鋒般鋒利。
    “很好。拿你的劍!”
    封塵稍一猶豫,夜刃刀凜冽的弧光已逼至眼前!
    封塵一驚,就地一個翻滾抄起地上的劍。這個時候想不出手都不行了!青鋒出鞘,少年劍手與刀客在青竹白雪間刀來劍往。流光飛舞,雪花在身邊跳躍,空氣如波濤浪潮般在二人之間激蕩。這一場廝殺看上去卻像一場絕美的風景。
    剛一出手,封塵就驚異地感覺到自己的內息不但流暢無礙,甚至內力比以前更為深厚了。原來這段日子以來泡在藥泉之中,對自己受益匪淺。但封塵因顧慮到夜蓮是宋挽香的弟弟,出手之間不敢用殺招,手中劍又不及夜刃刀的鋒利流暢,開始逐漸顯出支拙之態。他心中不解亦不甘,夜蓮刀法之精純準確快速簡直令人驚異。自己自認事以來晝夜苦練的劍法居然在他麵前占不得半點便宜。
    夜刃刀刀鋒一抹一挑,已在他下頜上留下一道血痕。對於封塵的留手,夜蓮毫不領情,依舊招招逼命。“再留手就等著讓人替你收屍吧。”夜刃刀寒如其主。
    血的挑釁激發少年的鬥誌。封塵一咬牙,手中劍全力攻出,既然如此,那就生死相見!
    夜蓮一聲冷笑,刀法愈見冷厲。兩人開始全力地生死相搏。
    然而就在此時,遠處竹林入口處陡然傳來一聲少女的慘叫!
    二人同時心驚,不由停止了廝殺。
    慘叫聲竟接二連三地傳來!不好,有人闖入寂靜雪!
    夜蓮身影一閃,已向著入口的方向飛掠而去。封塵也緊接著趕上去。兩人剛縱出幾十丈遠,就立即停下了腳步。
    地上躺著數具正欲出穀采藥的少女的屍體。這些少女都是附近村落裏的一些身有殘疾又無人照料姑娘,宋挽香念她們身世可憐便自小就將她們收養在穀內的,教她們些醫理學識,以求日後謀生。誰料想今日竟在此慘遭殺害。所有人均是被人一刀封喉,但喉管的傷口上竟隻滲出些微的鮮血,可見凶手的刀法已快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封塵的臉色陡然慘白,喃喃道:“他們來了!”
    就在此時,一道驚電般的刀光自上而下劈落!
    夜蓮反應也是極快,頭也不抬,一刀便向頭頂掠過。隨著刀鋒相格,一股巨大的內力竟將夜蓮掀了出去。夜蓮一腳勾住竹子,一個旋身,落在枝頭,突然發現對麵的竹枝上也站了一個人。鐵麵人。
    鐵麵人手中握著一把刀。非常奇特的刀。
    夜蓮一眼便盯住了他手中的刀。鐵麵人麵具後的一雙銳眼也緊盯著夜蓮手中的刀。
    “蕭夜雨是你什麼人?”鐵麵人問。他明顯已認出了夜蓮手中的修羅夜刃。
    夜蓮不語,他從來不喜歡回答問題。
    鐵麵人一側手中刀,卻嗬嗬一笑:“沒想到‘六神鋒’又重入江湖了。不錯不錯。”他雖說著話但暗中已全神戒備。方才夜蓮隻出的那一刀,他已瞧出這個少年與蕭夜雨有莫大的聯係,他不敢輕視。
    這時封塵也已縱身上來,他握緊了手中劍,指節已然發白,半晌才從牙縫裏迸出兩個字:“頭狼!”
    夜蓮冷笑:“原來是鬼城的狗。”
    鐵麵人對封塵道:“風狼,你該回去了。”
    封塵道:“我叫封塵,這裏是我的家,我哪裏也不用去。”
    鐵麵人道:“你該知道規矩,沒有一個本門的人可以隨便離開本門,你不回去,我隻有帶你的屍體回去。”
    封塵咬牙:“你可以試試看。”
    鐵麵人笑道:“不用試,我一招就可以要你的命。”
    封塵的眼瞳收縮起來。就在他全神貫注於鐵麵人身上時,身後竹枝忽然噗的一響,一陣風掃向封塵後背。封塵猛地轉身出劍欲刺,一物卻已閃電般竄上他的手臂,一口咬在他的小臂上!
    封塵吃痛叫了一聲,猛甩手臂想要將此物甩下來。誰料此物竟靈敏異常,已哧溜一下子竄上他的肩頸,張口就要咬在他的脖子上。
    夜蓮看準時機,一刀揮出,那小東西慘叫一聲跌到地上,卻是一隻小狐狸。這小狐狸敏捷非常,吃了夜蓮一刀,竟隻被削去半隻耳朵。但就在此時,茂密的竹葉中一聲怪叫,一團毛球衝著夜蓮飛撲過來!
    撲到夜蓮麵前時,毛球忽然展開,長出了手腳。夜蓮略一驚,一刀已送了出去。那毛球竟跟狐狸似的敏捷,足尖一點已閃了過去,旋身一抓抓向夜蓮。
    “傷我的寶貝,該死!”
    這一抓之速竟是迅捷無倫。饒是夜蓮反應極快,竟也被他將風帽抓下來。
    那毛球貼著竹枝咯咯笑,原來竟是一個裹著一件厚厚毛皮大氅的人,他全身上下都裹在大氅裏,唯留出十指,指甲又尖又利,竟有四五寸長。雙手發青,指尖發黑,不知是練過什麼厲害的毒功。任何人隻要被他這一抓抓破點皮肉,恐怕就性命難保。
    封塵大叫一聲:“小心,是狐狼!”
    夜蓮又一刀揮出,對方竟又倏忽不見,竄入竹葉之中。茂密的竹葉起伏如海。隻聞聽枝葉簌簌微響,卻難見人影。
    這時一隻白色的雪梟飛來,在竹林上空盤旋一會兒,忽然低頭連叫數聲。
    夜蓮冷哼:“是狐狸總會露出尾巴。”身子一縱向著雪梟鳴叫的方向掠去,一頭也紮進竹海之中。
    他正待追尋狐狼的蹤跡,卻忽覺頸後一涼,一條毛茸茸的東西掃過脖頸。他急伸手向後一探,小狐狸已飛快地自他手掌下溜走,竄上他的肩。夜蓮一掌抓向自己右肩,小狐狸又噗地跳開去鑽進竹枝裏。幾乎在同時,狐狼陡然自他腳底竄了上來!一抓抓向他的腿。
    夜蓮急忙借力向上一躍,褲腿卻已被抓破。他心中一驚,感覺到對方的聽覺和動作都比他更敏捷。何況這裏枝葉錯綜,不但礙人手腳,也礙人聽覺和視覺。夜蓮十分頭疼。狐狼卻能借由這些竹子很好地藏匿偷襲,憑著幾乎如同野物的本能,對於自然地形了若指掌。狐狸果然狡猾。何況還是兩隻狐狸。若不是他輕功一流,此時恐怕早就著了道。
    他並不了解,殺手很少采取硬碰硬的手段,他們擅長的都是暗殺。尋找最有利於自己的地利是他們的看家本事。
    狐狼身為鬼門十一狼中的頂尖殺手,更是身法一流,行蹤飄忽不定,極難撲捉。此時夜蓮忽然記起蕭夜雨在指導他練刀時一直要他時刻牢記的四個字——思動即舍!
    對,對手動,他則靜。
    不管對方藏匿在何處,如果要向他出手,那麼必定要先靠近他。他要等的就是那一瞬間的機會。
    夜蓮輕輕佇立在竹枝之上,閉上眼睛,以心眼觀物,以心耳聞聲。
    以不變應萬變。極致的靜為的就是那一刹那所爆發出的極致的動。
    夜蓮凝神,全力分辨著。雪落的聲音,竹葉飄落的聲音,竹枝顫動的聲音,刀劍交擊的聲音……異物的聲音,迅速靠近!
    不行,還不能出手。他必須忍得住,分辨得出。
    異物已帶風而至。忽然,一直盤旋在竹林上空的雪梟猛衝直下,一雙利爪直撲向那異物。就在此時,夜蓮聽到另一種極輕微的跳動聲。還未及睜眼,夜刃刀已朝著聲音的方向揮出,一時隻如黑暗侵襲夜色籠罩,無邊無際無有縫隙,唯見刀光留影。
    一聲輕微的悶哼。
    夜蓮一睜眼,眼前並沒有人,環顧四周,卻見竹葉上滴落一串鮮血。
    看來狐狼受了傷,再次藏匿了起來。
    這狐狸當真狡猾,他如此全力一刀竟也要不了他的性命。
    夜蓮正待繼續追擊。卻聽到遠處的刀劍聲產生了變化。在另一邊,封塵已和鐵麵人鬥了起來。但夜蓮已從刀劍相擊的強弱聲中聽出,封塵已處於極度危險之中。
    他正猶豫該向哪邊時,金器之音忽斷,戰鬥終止!夜蓮皺了皺眉,終於一縱而出,奔向封塵。
    封塵半身披血地倒在地上,兩截斷劍落在一旁。
    夜刃刀一聲清吟已直奔鐵麵人而去!
    鐵麵人接下夜蓮的刀招,冷笑:“黃毛小子,你還欠點火候。”夜蓮秀麵一寒,出招愈發淩厲,鐵麵人心下暗驚,這小子小小年紀竟已得蕭夜雨的真傳,且變招應對之間十分機敏,靈性十足,若待日後發展下去前途不可限量。鐵麵人狠心一起,決意要趁此時機殺除這個後患。出招更加狠辣,手中冥王刀刀風赫赫,刀影重疊,氣勢如山。頓時,一股強大的壓迫力逼向夜蓮。
    夜蓮心驚。他年紀雖小,卻一向心高氣傲,自學刀伊始至今未嚐一敗,但眼前這個人卻讓他第一次喘不過氣來。對方的內力渾厚,傾注在刀鋒之上,刀刀都力沉萬鈞,夜蓮每接一招,都感覺到自己的手腕幾乎要被壓斷。漸漸地便由攻勢轉為守勢。若不是手中握的是蕭夜雨的夜刃刀,恐怕此時早就抵扛不住了。
    在絕對的力量之下,任何的巧變都無濟於事。夜蓮冰雪般的臉上竟也滲出汗珠來。
    誰知那鐵麵人竟還道:“不錯,能接我三十招不敗的,你是第三個。”而他所說的前兩人就是在幾日前巷戰中與他戰得不分勝負的狩刀雙少。在短短幾日內,接連遭遇能夠挑戰他的少年刀客,鐵麵人心中亦十分惱怒。於是招招緊逼,一定要將夜蓮斬殺在自己的刀下。
    夜蓮幾乎將牙咬碎,但他畢竟隻有十五歲,憑借過人的悟性雖將刀法練得精純,但內力修為上的差距卻另他幾乎沒有任何取勝的希望。他心中懊惱,此時站在這裏的若是蕭夜雨,那麼情景必定截然不同。夜蓮被鐵麵人逼得步步後退,就算他再驕傲也不得不承認,對方的刀法、內力和臨戰對敵的經驗都要高出他一籌。
    五十招已過,夜蓮的手腕疼痛欲裂,五指幾乎全部麻木,隻憑著一股意誌和絕好的刀法根基支持著他與對手不斷周旋。
    但鐵麵人這隻老狐狸已沒有耐心與他周旋。他豈容一個黃毛小子在他手底下張狂,厲聲一喝,殺招出手!
    然而就在此時,地上一道身影忽然箭一般竄起,撲向鐵麵人,從後頭將他攔腰緊緊抱住。正是重傷的封塵。
    鐵麵人沒料到封塵竟還未死,這猝不及防的一抱令他也吃了一驚,刀勢就此一滯。
    夜蓮驚了一驚後立即回過神來,揮刀反攻而上。
    封塵豁盡力氣死死地抱住鐵麵人。鐵麵人大怒,反手正要一掌往封塵的天靈拍下,無奈夜蓮的刀鋒已至眼前。夜蓮一口氣連攻不輟,攻得鐵麵人分不出神來殺封塵,隻得全力抵擋。鐵麵人心驚,這小子當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竟一點也未被他方才的氣勢震懾住,一逮到機會就立即全力反撲,而且招招都是要他的命。出手之狠辣果然有幾分玉指修羅的氣質。鐵麵人下半身受製,行動不便,但他的對敵經驗卻比夜蓮豐富得多,就算在這樣的時刻他依然冷靜應對,一招接一招地小心化解掉夜蓮的攻勢。夜蓮依然很難傷到他。
    忽然,小狐狸從竹林間飛快地竄出,飛奔過來一口咬在封塵的小臂上,連皮帶肉扯下一塊來。封塵痛的大叫一聲,卻依然咬牙死死挺住,就是不鬆手。隨即,狐狼身影一閃而至,一掌拍在封塵的後背。封塵再也抵抗不住,“哇”地吐出一大口血來。
    夜蓮喝道:“快鬆手。”
    封塵卻鐵了心要同鐵麵人同歸於盡,兩條手臂鐵箍似的牢牢扣住他的腰,無論如何就是不鬆手。狐狼大怒,怪叫一聲一抓就抓向封塵的後腦勺,但指尖還未觸及,一道夜刃刀的刀風已將他的手逼了回去。
    狐狼沒料想到這小少年竟忒地難纏,小眼睛一眯,轉身也出手對付夜蓮,頓時就同鐵麵人形成了合圍之勢,一左一右圍攻夜蓮。夜蓮再度陷入危境。同時,小狐狸一跳跳上封塵的肩,張嘴露出利齒,一口就要咬封塵的脖子。
    就在此時,空中一聲厲鳴,雪梟快速俯衝直下,撲向狐狸。狐狸見狀,立即放了封塵,揮舞著前爪躍向雪梟,將它撲到了地上。而雪梟的利爪也抓住了狐狸的兩肩。一獸一禽竟在地上翻滾撕扯起來!雪梟的爪子撕裂了狐狸的肚子,狐狸的利齒也劃破了雪梟的羽翼,地上散落下無數皮肉、羽毛和鮮血。
    而另一邊的人與人的戰鬥也越來越激烈凶險。夜蓮畢竟年輕,刀法雖好經驗卻稍嫌不足,麵對左右兩邊的夾攻,應付得越來越吃力。但異常頑強的求生意誌力竟令他一直能處於不敗之地。
    鐵麵人和狐狼都從未見過如此頑強堅韌的少年。他們不知,在夜蓮滿月之時,這個小小的生命就曾經在冰天雪地中,在血腥追殺中存活下來,冥冥中似乎就造就了夜蓮一種頑強不棄的個性。
    夜蓮左手使開寂靜雪的絕式寒雪折梅手,右手刀法仍謹而不亂。他的內力已然有些不支,於是左手一招“靈淵探梅”迫開狐狼的毒爪,右手夜刃刀拚盡力氣砍向鐵麵人。再拖戰下去他和封塵都絕無生機,他隻能全力拚此一招。
    夜刃刀淩空化出萬千刀影,正是修羅夜刃之絕式——“修羅無影殺”。鐵麵人沒料到此時夜蓮竟還有反擊的力量。他也瞧出此招厲害,手中冥王刀全力揮展開來,護住全身,一邊抵擋著夜刃刀的攻勢,一邊怒向狐狼:“你帶來的人都死哪裏去了!”
    狐狼心中也正奇怪,暗中潛伏在不遠處的十數名殺手怎麼到了此時竟還沒有半分動靜?然後還沒等他想出原因,淩空忽然飛來一個人,“砰”地跌落在狐狼眼前。
    狐狼吃了一驚。飛過來的正是他手下的殺手之一。隻不過已是死人。還未等他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又一具屍體飛了過來,緊接著他手下的所有殺手都被人像丟垃圾一樣地丟了過來。
    而夜蓮和鐵麵人之間的戰鬥到了此時也即將結束。薑畢竟是老的辣。夜蓮雖然一時迫得鐵麵人無法還手,卻始終傷不了他。鐵麵人見時機已至,飽提內元,一刀就將夜蓮震了開去。夜蓮的身子撞上竹子,“啪”地折斷了枝幹,夜蓮落在地上噗地吐出一大口血來。隨即,鐵麵人反手一掌切向封塵的脖頸。這該死的臭小子,要不是被他死死製住,自己焉能如此狼狽。他怒火中燒,一掌就要斃了封塵。封塵此時已幾乎要失去意識了,唯憑著最後的一股意誌力支撐著他。鐵麵人一掌落下他逃無可逃。
    就在此時,一道勁風陡然箭一般射入,其上竟挾帶著極強勁的內力,生生將鐵麵人逼了回去。
    一輛馬車快速地飛馳而來,車上一個白衣男子一揮手,將最後一具殺手的屍體丟了過來。
    狐狼的眼已紅了起來。鐵麵人也停止了動手,目光盯住了馬車上的人。
    那白衣男子輕輕一躍落在他們麵前,拍拍了手,似乎還很不滿意因為殺這幾個人而弄髒了自己的手。
    狐狼見這些屍體各個麵色潮紅,十分異常,於是撕開其中一人的衣襟,發現胸口竟印著一個血紅的掌印。狐狼眯起了他的小眼睛,恨恨地道:“三陰血煞掌!”
    鐵麵人哼了一聲:“鬼門同邪宮一向並無瓜葛,白大神君這是什麼意思?”
    “並無瓜葛?”白陵舟冷笑,“拜你們鬼門所賜,我這身上還有兩道傷至今未愈,現在想要撇清關係是否為時已晚?”
    鐵麵人道:“鬼門從未針對邪宮,但若有人多管閑事,本門自然不會放過。”
    白陵舟淡淡道:“隻要是我插手的事,就再不是閑事。”
    鐵麵人仰天大笑,隨即道:“白陵舟,鬼門放過你一次,你當真以為是本門怕了你?若非本門殺手在傀儡山莊有意留了手,你今日還能站在這裏?老夫告訴你,別說是你一個區區白陵舟,就是蕭夜雨晏君臨敢擋本門的路,老夫一樣照殺不誤。”
    區區白陵舟?當世竟還有人敢這樣跟他說話!白陵舟握緊了拳頭,身體中那種如狼般的殺性幾乎欲奪身而出,但多年的江湖曆練已讓他變得更為沉毅。就算他現在恨不得把對方撕成碎片,也絕不會在麵上露出半點波瀾。他看上去依舊還很平靜,隻瞥了一眼滿地屍體,滿眼譏諷:“不錯不錯,人倒是殺了不少,隻不過……”隻不過對付的都是幾個不會武功的殘廢小姑娘和兩個乳臭味幹的黃毛小子,這後半句已不用他說出來。
    狐狼已按捺不住。被白陵舟殺死的都是他的手下,他早已勃然大怒。隻聽他怪叫一聲,一展利爪飛身竄了上去。狐狼身法詭異而且奇快無倫,他的身上帶著一種動物般的野性和靈敏。白陵舟見他十指上閃著青光,也暗自警惕,不敢輕忽。隻見招拆招,並不還手。他一半的注意力還暗中停留在那個鐵麵人的身上。他才是真正的煞手。
    鐵麵人也不動手,握著刀從麵具的兩個窟窿眼裏緊盯著白陵舟,從中尋找著哪怕一絲的破綻。
    高手都鍾愛一擊必殺。
    狐狼畢竟不是庸手,幾招下來已逼得白陵舟不得不將全部的精神都投注到他的身上。爪風犀利,空氣中帶起一陣腥風。白陵舟使出擒拿手法抓他關節,還得小心著不能碰到他的手指。
    白陵舟一招扣住了狐狼的手肘,正待將他進一步擒拿。狐狼“哇嗚”大叫一聲,忽然身子一矮,身上的獸毛大氅陡然翻過來兜頭罩住了白陵舟。
    鐵麵人看準了這千鈞一發的時機,手中冥王刀狂風般抹過來。
    毛氅中發出“喀喇”一聲微響,狐狼大叫一聲,手骨已被白陵舟捏得粉碎。狐狼揮出另一隻毒爪,卻被白陵舟劈手擋開。白陵舟被罩在毛氅中,出手卻並未慢上半分。
    然而鐵麵人的刀鋒卻已到他身後!
    夜蓮瞧出危險,拄著刀想站起身來,誰知內傷太重,還沒站穩就一陣頭暈目眩,噗地又嘔出一大口血來。
    冥王刀無匹銳利的鋒尖朝著白陵舟攔腰劃過去!
    忽然,三道極細的銀光閃電般直射鐵麵人!
    這三道銀光來得無聲無息,快的匪夷所思。直逼近鐵麵人的身前,他才猛地瞥見,緊忙手腕一翻,刀勢一轉,掃開著三道銀芒。銀芒“奪奪奪”地釘在竹子上,是三枚銀針,針尾撒開,成一個小梅花形的圖案。
    鐵麵人脫口而出:“梅花神針!”
    間不容發的一瞬間,白陵舟已自狐狼的毛氅中掙了出來。
    就在此時,一個白衣的身影如山穀間的一片渺渺白雲般,自青竹間飄然飛來。如仙如幻。
    伴隨著一股清淡的白梅香,一個白衣女子翩然落下,一手拈著數枚銀針,一手懷抱著一張古琴。
    “登門踏戶,總有人不請自來。”宋挽香冷冷道。
    所有人不由都停止了動手,看著她從雪中走來。
    白陵舟忽然有一種感覺,她就是那萬千落雪中的一朵。那落落的風致,竟不是言語可說的。
    她的容顏算不得特別明豔,但那眉目清清,素袖如雲,清雅地不然一絲人間煙塵氣。所有人在那一刹那不禁都凝滯了呼吸。
    宋挽香俯身探了探地上少女的屍體——一個活口也無——刹那她的指尖發寒,手也微微顫抖起來起來。她扶起夜蓮,從懷中取出傷藥給他服下,低頭柔聲道:“快送封塵進去,這裏我來應付。”
    夜蓮見她紅了眼眶,整顆心都糾了起來。自己每日勤習武藝,為的就是要保護姐姐,可臨到了危機關頭,仍是要姐姐保護自己。自責、憤怒、懊惱令他幾乎將雙拳捏碎。“廢物!”他在心裏狠狠罵了自己一句,全身湧動的鮮血支撐著他猛地站起,一言不發地背起重傷昏迷的封塵,飛快地向著寂靜雪內奔去。
    宋挽香抬起頭來時,臉色已是冷寒如冰。
    正與狐狸纏鬥撕扯中的雪梟見主人來到,一時愈發悍勇,不顧受傷的羽翼撲騰著翅膀飛上雲霄,在空中盤桓幾圈。狐狸也在地上不安地繞著圈,抬頭緊盯著雪梟。雪梟不停地快速盤旋,直至把那狐狸繞暈了,它便看準時機俯衝直下,利喙如箭鏃般直插入狐狸的眼睛。狐狸頓時一聲淒厲地嘶叫,一隻眼睛被啄瞎,在地上痛哭地打起滾來。
    狐狼見自己的寶貝寵物被傷,驚撲而起,豈料他身形剛一動就痛得跌下來,手上的勞宮穴和足底的湧泉穴上分別插著一針。梅花針比他的身法更快!宋挽香冰冷的喝聲在他耳邊響起:“你若再敢動一下,我就斷你手足的少陽三焦經。”
    狐狼張了張嘴卻痛苦地說不出話來。
    宋挽香瞥了一眼白陵舟:“寂靜雪的事用不著別人插手。”她的柔和中透著種不可侵淩的雍容和威嚴。
    白陵舟暗自冷笑,這女人倒是清高又自大。不過對方既然不要自己出手,那他也樂得袖手旁觀。
    隨即宋挽香又轉向鐵麵人,麵色肅若寒菊,目光鋒銳如刀:“我就是這裏的主人。”
    鐵麵人心中暗吃了一驚。當年神醫宋離曉憑借著一手出神入化的“梅花神針”,救人無數,亦殺人無數。此女子如此年輕,一手神針手法又如此嫻熟,想來該是神醫宋離曉的高足了。難怪當日連憂魂者都無功而返,這小小雪穀之中當真臥虎藏龍。鐵麵人何等狡猾,沉吟片刻便道:“隻要姑娘交出那半張鬼門地圖,在下保證本門的人決不再打擾姑娘。”
    宋挽香忽然笑了笑,隻是笑意更寒:“其實要地圖也不難,我隻要一樣東西交換。”
    鐵麵人想了想便問:“什麼東西?”
    宋挽香瞳色一凜:“你的命。”雲袖一拂,銀光陡閃,三枚梅花針已分射向鐵麵人的雙眼和喉間。鐵麵人忙禦刀防身,誰知三枚銀針剛應聲而落,又一片銀光已逼至身前,先後分別襲向膻中、氣海、曲池、合穀和足太陰經上的血海、地機穴,針針都精準無誤,迅捷無倫。
    鐵麵人大喝一聲,丹田之氣瞬間流轉全身。他雙臂向外一展,全身竟爆射出強勁的內力,銀針打在他身上竟如打中鐵石一般,無功而落。然宋挽香的人已忽然欺近他麵前,一招寒雪折梅手中的“梅雪爭春”拍向他胸口。鐵麵人立即退開一步,一收冥王刀,也拍出一掌。
    雙掌相擊,宋挽香借力騰起,驚鴻般掠過鐵麵人的頭頂,指尖銀針同時射向他後頸。鐵麵人向下一個翻滾,銀針貼著他頭頂飛過,冥王刀已掃向宋挽香的腳踝。宋挽香足下展開“踏雪尋梅”的身法,巧妙地躲開刀鋒,又一招“寒梅怒盛”沛然拂出。掌風厲厲,震得周遭竹葉不停簌簌作響,葉上積雪被震落,一時急雪紛紛。
    然螳螂捕蟬尚有黃雀在後。狐狼的身影忽然出現在宋挽香的身後,五指倏出抓向她後腦。狐狼這五指堪比利器,隻一抓便可在人腦袋上抓著出五個血窟窿來。豈料宋挽香的動作卻比他更快,腦後勁風倏起,她的手指就已曼妙向後一拂。
    一旁觀戰的白陵舟心中一驚,這招依稀竟是蕭夜雨的修羅指。她怎麼會修羅指?白陵舟因晚入邪宮,並不知悉宋挽香與晏君臨和蕭夜雨的過往,因而驚疑不已。
    狐狼的五指還未碰到宋挽香,宋挽香一指已拂上他的眉心。狐狼大叫不好,幸而他有著如野物般極靈敏的求生直覺,在危險關頭及時閃了閃腦袋,這才堪堪躲了開去,免被宋挽香反在他腦袋上戳一個窟窿。但宋挽香的指力已有幾分透入他的頭腦,他隻覺一陣天旋地轉,緊跟著幾枚銀針又逐身而至,狐狼連忙幾個起縱,跌跌撞撞地躍開數丈遠,驚出一聲冷汗。
    這時的宋挽香已全力對上了鐵麵人,她的身姿雖輕盈,運掌化招之間卻見氣勁沉渾,內力深厚,一招一式沉穩有度,且出手招招皆是殺式,毫不容情。
    白陵舟心中暗道這傳聞中的神醫,竟也是個犀利角色。
    同時,鐵麵人覷出寒雪折梅手的厲害,他不敢怠慢,全力出掌,接下宋挽香的殺招。兩人數度對掌,頓時兩股劇烈的內力在兩人體內衝擊。兩人同時被這股巨力震了出去。鐵麵人連退數步,才勉強定住身體,胸口猶自氣血翻騰。心中暗驚,這女娃娃竟頗有修為,十分的棘手。
    誰知心神甫定,耳邊已傳來琴聲。
    宋挽香置琴於膝,素手輕撫。琴聲中卻油然而起一股肅殺之氣。白陵舟同鐵麵人心中同時一震。
    宋挽香瞥了眼白陵舟,眼中有警示之意。鐵麵人也覺出這琴音中有蹊蹺,不敢貿動,隻以眼神示意下狐狼前去試探。狐狼本已受傷,又剛領教過宋挽香的能耐,心中千萬個不願意做這個急先鋒。此時,宋挽香指下加勁,琴聲陡然拔高,殺伐之聲驟起,周遭青竹亂舞,嗚嗚之聲大作,有如萬軍奔襲之聲,震得在場所有人的五髒六腑都翻騰起來,心髒更如擂鼓一般,“咚咚咚咚”震得連耳朵都嗡嗡發響。
    正是瑤琴三絕之第一絕——風起雲湧!
    白陵舟忙運起真氣,護住髒腑和全身經脈,沛然的內力自丹田起,運轉兩個周天,阻撓琴聲的入侵。他乜斜一眼鐵麵人,見他雙手握拳,也正以內力抵禦魔音貫腦。俄頃,鐵麵人終於大喝一聲:“狐狼,破她的琴!”
    狐狼見情勢不妙,呼嘯竄出,雙爪一展風一般飛撲向宋挽香。這琴聲實在太惱人,一定要迫她停手。狐狼心中暗道,就不信你能一邊彈琴一邊同我交手。但就當他以人眼幾乎難以辨別的速度襲向宋挽香時,宋挽香食指一撥,“錚”的一聲,琴聲化入空氣中。在狐狼離她僅三步之遙時,一道無形之刃無聲無息地劃過狐狼的腰際。狐狼慘哼一聲,跌落塵埃。
    這正是瑤琴三絕之第二絕——十麵埋殺!
    頭狼一驚,這丫頭竟能以琴馭氣,隔空傷人。他不是沒聽說過當年一代神醫宋離曉憑借琴針雙絕縱橫武林難有敵手,卻不曾想到如此高深的武功,眼前這個丫頭竟能信手使來。
    宋挽香喝道:“‘十麵埋殺’能在十步之內殺人於無形,不怕死的盡管上來試試。”
    鐵麵人斟酌片刻,已覺出今日難以討得便宜,便欲上前搶回重傷的狐狼。豈料白陵舟更快搶上一步,一腳踢向狐狼的頭,狐狼頓時氣絕。靈狐從他懷中竄出,一躍而起咬住白陵舟的手臂,白陵舟一把掐住它的脖子,稍一用勁就扭斷了它的脖子。
    鐵麵人見狀知道孤木難支,已不能逞強,於是揮刀一縱身,快速地離開了竹林。
    琴聲漸漸緩和了下來,但警戒之意未減。宋挽香拂著琴,麵前隻剩下白陵舟一人。從方才的舉動,她已瞧出,眼前之人亦是個心狠手辣之輩。
    “你若也是來搶地圖的,不妨一試?”
    白陵舟笑了笑,瞧了眼狐狼的屍體道:“據聞姑娘是行醫高手,不想殺人的手段竟也是一等一的高明。”
    宋挽香道:“閣下方才腳下也不軟。”
    白陵舟道:“所以姑娘應該看得出我和他們不是一夥的。”
    宋挽香不屑道:“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也不無可能。”
    宋挽香眼中的鄙夷令白陵舟十分不悅,他昂首道:“我說話做事都不喜歡繞彎子。”遂一抱拳,“在下邪道天宮白陵舟。”
    宋挽香指尖忽然一頓,臉色微變,目光終於轉為驚疑和慎重,盯著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白陵舟露出滿意的淺笑。沒有人可以在聽到這個名字後還敢輕視他。
    宋挽香卻問:“我以前怎麼沒見過你?”
    白陵舟不明何意:“在下第一次來此地拜訪,我們以前自然沒見過。”
    宋挽香自嘲地一笑,輕聲自語道:“也是,數年未曾回去,邪宮也該是有了很大的變化了。”遂又問:“是晏君臨派你來的?”
    白陵舟發現這個女子一直神情高朗,舉止翩然自有一股林下風致,然而卻在說出“晏君臨”這個名字時,臉上的神情發生了細微而複雜的變化。但任憑他白陵舟閱人無數,此時卻還是難以瞧出這變化中隱藏著一種什麼樣的情緒。他看不透,隻得點頭:“不錯。”
    宋挽香心中歎道:“晏君臨,我即使隱居在此也難免被你找到麼?你我二人終此一生,相忘於江湖不好麼?”
    白陵舟抱拳:“主君有要事想請宋神醫幫忙。事情緊急,故相煩宋神醫立即隨在下往邪道天宮一行。”
    事情緊急?宋挽香一蹙秀眉:“怎麼?晏君臨他受傷了?”
    白陵舟道:“那倒不是。具體的緣由等神醫到了邪宮後,主君自會親自同你一晤,在下隻是奉命來請人而已。”
    宋挽香鬆了口氣,又不免冷笑,心道若非為了受傷求醫,那麼自是為了他那一統江湖的百世功業了。她抱琴起身,淡淡道:“回去告訴晏君臨,就算他親自來請,我也不會去的。”言罷也不待白陵舟再說話,轉身拂袖而去。
    白陵舟一怔,隨即朗聲道:“宋姑娘好大的架子!不過我白某人要什麼東西從來不會空手而回。”
    宋挽香豁然轉身,冷笑:“怎麼,你還想用強的不成?別忘了,你們主君是有求於我,就算你今日逼我就範,到了邪宮我若不想幫忙你們依然沒有辦法,到時候我若告你一狀說一切皆因你對我不敬之故,我看晏君臨免不了還是要治你一個辦事不利之罪。”
    白陵舟臉色一沉:“宋神醫果然不是易與之輩。”但隨即他又展顏,陰沉沉地笑著道,“我白某人做事一向先禮後兵,不過對於敬酒不吃偏要吃罰酒的人,我也沒有辦法。”
    他一邊緩緩地走向馬車,一邊道:“混了江湖這麼多年,我從來不打沒把握的仗,隻要我出手,就一定要達成目的,任何事都一樣。”
    說著他猛地一掀車簾子,往裏一探手,竟揪出一個人來,往地上一摔。隨即再一探一扔,就這樣竟從馬車裏扔出四個人。
    四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被封了嘴,困得結結實實。
    宋挽香一看這幾個人,頓時臉色一白。她認得這幾個人。寂靜雪雖然地處偏遠,但附近還是有幾個小村落。這些年她雖隱居在深穀裏,但也會經常出穀為村子裏的人看病施藥,因此和村子裏的人都很熟絡。她一眼便瞧出這幾個人是附近村子裏的村民。
    白陵舟得意道:“我方才已同你說過,事情緊急,不過姑娘若願意耗著,在下也隻能奉陪。姑娘一天不走,我就殺一個,兩天不走我就殺一雙。”
    白陵舟向來行事縝密,來到此地之前早已在附近打聽過宋挽香的為人,知道她雖脾氣古怪但是心腸軟,這就是她最大的軟肋。哼,想跟他白陵舟玩,還嫩了點兒,處理這種事,他有的是手段。
    宋挽香一手按著琴弦卻手指僵硬,一下也不敢撥,一張臉冷得如同寒冬臘月裏結了冰的湖水。她恨恨道:“晏君臨啊晏君臨,你的手下真是越來越能耐了!”
    白陵舟取出塞在村民嘴裏的布條,幾個村民嚇得兩股戰戰,磕頭如搗蒜,哭著哀求:“宋神醫救我們,宋神醫救救我們啊!”
    宋挽香心中響起蕭夜雨臨走前鄭重的囑咐,她最近不可以離開寂靜雪。可是這幾個村民的哀號令她心如刀絞,猶豫不決。
    白陵舟臉色也一冷:“宋姑娘還是不肯麼?那我隻好殺雞儆猴了!”說著一掌向著一個老人的天靈蓋拍下。
    宋挽香心急怒喝:“住手!”
    白陵舟露出得意之色。
    宋挽香隻得道:“你放了他們,我跟你走。”
    計劃得成,白陵舟一掀車簾:“請。”
    “等等。”宋挽香卻道,“我答應跟你走,但不是現在。我還要回去交代一些事情,三天後你在此地等我。另外,將這些村民送回去,他們中要是有人要是少了根頭發,你這輩子都休想要我去邪宮。”說完,再不看白陵舟一眼,徑自入穀內去了。
    這個自命清高的女人!白陵舟心中一股怒意如火般灼燒他的身心。他此生最恨被人蔑視,偏偏這女人將他看在眼裏的時候,流露出的滿是鄙夷。他以前也見過不少自以為是,自命不凡的女人,他打心眼裏對這種女人嗤之以鼻,但是這個姓宋的女人卻明明顯顯讓他覺得不同,她身上的那股雍容與淩然仿佛與生俱來。不知為何,在這女人麵前,他會不由自主地回憶起過去——他最卑微的時候。仿佛在她眼裏看到的現在的白陵舟,依然是以前當乞丐時那副又髒又醜又卑微的樣子,這種莫名的感覺讓他簡直忍無可忍。若不是因為她是邪主要找的神醫,他簡直恨不得立即就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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