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刀劍風流》  第五章 刀氣劍影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4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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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清早就動刀動劍地打了一場惡架,宮雨現在簡直餓得要死。
    於是他找了家酒樓,準備先填飽肚子。在二樓的雅座一落坐,他就招來小二,一口氣報了七八個菜名,接著一邊等著上菜一邊看著樓下的熱鬧。
    雅座上的大都是富賈貴吏在談笑風生,但也不乏出自名門的武林人士。正中央就有五個疾裝勁服的人,圍坐在二樓最大的一張桌子旁。看他們的神情似乎沒將周圍其他的人瞧在眼裏,每個人的神色在嚴謹中都透著不同一般的驕傲。其中一人年紀稍長,臉色青灰,鼻鉤如鷹,指掌骨節崢嶸。他著一身紫緞長袍,神色最為凜然,看得出是五人中的老大。
    這五個人都衣著考究,眼神淩厲,眉宇間傲氣逼人。每個人兩旁太陽穴都微微凸起,顯見都是一流的高手。這五人還有兩個共同的特征:每個人都帶著一把刀,腰上都係了一條紫錦腰帶。
    稍有些江湖經驗的人,一見到這樣的紫錦腰帶便知了,他們就是當今刀界最具權威的門派——號刀令的紫綬刀衛。
    號刀令的驕傲在江湖上可是出了名的,老令主“刀魔星”敖烈更是刀界傳奇,從來眼高於頂,睥睨世人。號刀令門下弟子不多,但每一個都身手不凡。就算一名普通弟子,放到江湖上都可算得上一等一的刀客,更遑論精挑細選出來的紫綬刀衛,各個都是紮手的角色。因此他們有足夠的資本將眼睛挪到腦門上,睥睨於人,不可一世。
    他們雖然沒將別人放在眼裏,但宮雨走上樓時,他們總算還是看了他一眼。
    宮雨卻連一眼也沒瞧他們。
    這時又有人上樓來——一個錦衣公子帶著兩個奴仆。這公子身著一件織有鳳凰對舞的綾錦袍子,腰上係著條金筐寶鈿玉梁帶。明眼的一瞧便知,隻這條玉帶便已價值不菲,但這玉帶上佩著的一柄寶劍,則更是稀世之物。公子年少,舉手投足間掩不住的風流自詡、意氣風發。
    跑堂的小兒見他這通身的氣派,忙迎上來點頭哈腰、送巾奉茶,收拾出近街向陽的最好位子,殷勤招呼。但這年輕公子一上樓,目光便落定在宮雨和他的“十方靈澈”上。
    宮雨有種預感,他的這頓飯恐怕也吃不好了。
    果然,那華服公子徑直來到宮雨麵前,頗有禮貌地打了個稽首:“叨擾,請問尊駕可是江南公子雨?”
    雖然極不情願,這時宮雨也隻好點點頭。
    那公子道:“在下神兵山莊紀雁翎。”
    話語一落,二樓所有人的眼光霎時都聚集到了兩人身上。
    眼下公子雨的盛名自不必說,而這個紀雁翎便是神兵山莊老莊主紀百歲的長子,也是神兵山莊未來的繼承人。如此身份的兩個人碰麵,自令所有人都刮目相看。就連那五個神態驕狂的紫綬刀衛,也不由將眼光投向這邊。
    這時宮雨隻好又動了動嘴巴:“你好。”
    “不才想請公子雨到神兵山莊做客幾日,不知閣下可否賞臉?”
    宮雨笑了笑。自這人一上樓來,他便已知道他是為什麼而來的。
    “我若不想去呢?”
    “雨公子若真有不便,在下也不能相強。但在下別無它意,隻是家父酷愛刀劍成癡,他老人家此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能親眼一睹四刀雙劍六神鋒的風采,因此雁翎在此代家父一請,還望公子雨成全。”
    宮雨忽然問:“你是專程為請我而來的?”
    紀雁聲直言不諱地道:“真人麵前不說假話。在下此次是領家父之命為尋訪一個故友而來,卻在此地巧逢公子雨。”
    宮雨點點頭,又問:“其實你想‘請’的隻是我手裏的這口劍,至於我這個人去不去神兵山莊你並無所謂,是麼?”
    紀雁翎想了想,居然答道:“是。但劍乃劍客之性命,公子當然不會將手中寶劍交給我,所以隻好請公子一並到山莊做客。”
    旁桌的客人都在心裏嘀咕:這紀少莊主也忒傲慢,這般講話,誰會接受邀請。誰知宮雨卻道:“我比較喜歡說老實話的人。你的邀請我收下了,不過現下我沒有空,等辦完手頭的事,在下一定到神兵山莊登門拜訪。”
    這紀雁翎雖然有些傲氣,倒不跋扈,舉止有禮、言辭懇切,並不算太招人討厭。最重要的是,他夠知趣,不強人所難。對於宮雨這種吃軟不吃硬的人來說,這比十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請他去更有用。
    不過這世上也總有不知趣的人。
    五個紫綬刀衛之中那帶頭的紫袍男子此時也走到宮雨麵前。
    他抱刀而立,冷冷打量了宮雨兩眼,才用一種質詢的口氣問道:“你就是宮雨?”
    這時小二已將宮雨點的七八個菜都上來了,於是這一回他連頭也懶得點,隻從鼻子裏“嗯”了一聲,便顧自品嚐著麵前佳肴。但宮雨心中早已猜出,這人恐怕就是號刀令紫綬刀衛的總頭領莫寒天。
    “在你去神兵山莊之前,最好先隨我到號刀令走一趟。”
    宮雨很優雅很仔細地吃著一個精致的小湯盅裏燉著的魚翅,“我剛說過了,我沒空。”
    莫寒天睨了紀雁翎一眼,用冷寒如冰鋒的語氣道:“我和他不一樣,我不是來請你的,去不去也由不得你。”
    宮雨終於把湯盅裏的最後一口魚翅咽下。他也終於拿正眼瞧著莫寒天,一臉認真地問了一個問題。
    “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有兩樣事是任誰也勉強不來的?”
    莫寒天不知其意,青著臉問道:“哪兩樣事?”
    宮雨道:“第一麼,就是天意。”一旁的紀雁翎微點了下頭。
    莫寒天依舊眉不動、眼不眨地問:“那第二呢?”
    “第二麼,”宮雨伸了個懶腰,微笑著看著他,“就是本公子不樂意。”
    莫寒天的手已握住他的刀,手背上的青筋微微跳動,冷笑:“我也從沒指望過殺人凶手會乖乖跟我回去伏法。幸好老令主有令,你若不肯跟我們回去解釋清楚,負罪頑抗,那便就地格殺。”
    這個時候,周遭的食客都開始散去。
    大家本來都還想瞧瞧熱鬧的。
    這些打架鬥毆通常都被稱為“熱鬧”。人們都喜歡看這樣的“熱鬧”。有膽大的上去勸幾句,多數則在一旁唏噓議論,或是暗地裏為這免費而生動的活戲文鼓掌叫好,更有些甚至希冀著不管哪方能負點傷、流點血,則更刺激好看,為他們的長日寂寥、無所事事平白增添了樂趣。
    但莫寒天的手一按上刀柄刹那,所有想看熱鬧的幾乎都走了個精光。
    他身上激發出的殺氣,令整個樓子的氛圍都陡然一寒。
    誰也不想因為看個熱鬧把命給看丟了,無緣無故在不長眼的刀劍下做了冤死鬼。
    很快,周遭食客走得隻剩下了三個人。
    三個書生。戴著方頂樣頭巾,身著青布直裰,腳下絲鞋淨襪。三個人還在顧自吃飯。
    “殺人凶手?”宮雨那俊俏的劍眉一挑,“在下自行走江湖以來,殺過的都是些奸淫婦女、殘害少幼,幹盡燒殺搶掠勾當的人。難道這其中也有你們號刀令的人?”
    一個紫綬刀衛刷地拔刀怒指:“好個牙尖嘴利的臭小子!殺了我們老令主的義子還敢反咬一口……”話未完,卻被莫寒天揚手阻止。
    莫寒天道:“我不是來跟你爭辯是非的。我隻問一個問題,你到底走,還是不走?”
    他隻管他的任務,至於宮雨有罪沒罪,殺沒殺人,都不是他關心的問題。他從不屑廢話,隻用刀辦事。
    這時宮雨臉上竟也微露煞氣。連日來各方人馬的追逼,讓他想要舒舒服服地吃頓飯睡個覺,都變成了一件很困難的事。宮雨為此正憋了一肚子的火。
    “很好。”他拿筷子指了指麵前的菜肴,“我也沒工夫跟你分辯這些莫名其妙的問題,你們號刀令的人死兒子死老子都跟我半點關係也沒有。而現在我也不想請你吃飯。所以,我也隻問一個問題,”他一指下樓的胡梯,“你到底滾,還是不滾?”
    莫寒天已一怒拔刀。
    可拔刀後的他卻變得更忿怒!——宮雨原本看他的眼神忽然轉了開去。
    就在莫寒天拔刀的刹那,宮雨的眼神竟轉向樓下的街心。
    街心有一個熟悉的身影經過。
    是方才那個在殺手陣中出刀助了他的漢子,正從街心走過!而後身影一拐就拐進了附近的巷子。宮雨不經意地在眼角瞥見,眼神驀地一亮,就轉了過去。
    莫寒天簡直怒不可遏。從無人敢這麼輕視他,輕視他的刀。
    冷冽的刀鋒泛出刺目的光,卻不帶一絲風聲迅捷無倫地掠向宮雨。
    他人雖怒,出刀卻冷靜。這一刀之迅之狠,令人悚然動容,其內中更蘊含七八種變招,勢必一擊以敗對手。
    “叮”地一聲金器交鳴,一道劍鋒如白虹出世,架住了莫寒天的刀鋒。莫寒天眼角一跳。出劍之人卻是紀雁翎。
    刀勢雖止,但莫寒天貫注於刀上的內力所形成的刀氣卻縱貫直下,“嘩啦”一聲將桌椅碗碟斫個粉碎,殘破的碎片飛濺而出,還打爛了掛在牆上的幾幅名畫。
    紀雁翎的臉色白了白,但隨即道:“抱歉,公子雨是我神兵山莊的客人,在他到達神兵山莊之前,在下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
    莫寒天冷眼一睨,以他的刀法修為,這個武林中能接得住他全力一刀的人並不算太多。這個看似紈絝子弟的紀少莊主,劍法倒是不俗,當對他另眼相看。
    但當他再看宮雨時,宮雨的人卻已落在了樓下的長街上,笑吟吟衝他一抱拳:“恕不奉陪了。打破的東西你賠,順道連茶飯錢也替我付了吧。”再一眨眼,人已不見。
    莫寒天原本青灰的臉色此時已黑如寒鐵。腕一翻,手中刀如蛟龍般長絞而出,刀法轉為剛猛厲烈,勢如怒濤驚浪。
    紀雁翎不由心驚,當即腳踏九宮,提劍引刀,欲以輕巧之力卸去這狂猛的刀勢。
    但號刀令的刀法畢竟出眾,莫寒天又是紫綬刀衛的統領。而神兵山莊卻並非以習武見長。方才那一招,紀雁翎已接得勉強,握劍的虎口也被震裂,他隻得咬牙忍痛,但十數招後已陷入支拙之境。
    紀雁翎的兩個仆從見狀忙拔劍護主。莫寒天身後另四個紫綬刀衛也同時拔刀。四柄刀刀光一起,已經將紀家三人籠罩在一片莫名瑰麗卻驚心攝魄的刀網之中。紀家三人何以抵禦!
    眼見即要落敗,三把劍突入戰團。
    劍光一起,便撕裂了那片刀網。出手的竟是那三個一直未走的書生。
    其中兩把劍架開紫綬刀衛的四把刀,而為首一人也擋住了莫寒天。
    莫寒天眉一蹙:“儒門的人?”
    為首那書生頷首一笑:“正是。莫統領要的人已經跑了,莫統領還不去追麼?慢一步可就追不到了。”
    莫寒天冷哼一聲,與四刀衛縱身躍下樓,追索宮雨而去。
    紀雁翎向著三個書生一抱拳:“多謝三位襄助,敢問名號。”
    為首那人收劍一揖:“在下儒門天下神羿館弟子師冕,這兩位是我的師弟——師槐、師策。果然是事有湊巧!吾等正欲前往神兵山莊,有事相求於貴莊紀老莊主,不想竟在此遇到少莊主。”
    紀雁翎忙道:“哦?三位有何所需,可有容雁翎略盡綿薄之處?”
    師冕歎了一口氣:“實不相瞞,當初紀老贈與我神羿館上官館主的赤霄劍已為方才那位公子雨的‘十方靈澈’所斷,所以上官館主想向神兵山莊再求一劍。”
    紀雁翎一驚:“赤霄乃家父閉關三月精煉而成,沒想到在六神鋒之下仍不堪一擊。”不由唏噓不已,終於明白父親何以對六神鋒念茲在茲地想了一輩子。“諸位放心,儒門同神兵山莊素來交厚,鑄劍之事家父定會全力以赴。不過此番雁翎有要事在身,不能陪同幾位一起返莊,實在抱歉。”
    師冕道:“無妨,少莊主盡管自便。不過看少莊主麵有愁色,是否遇上什麼麻煩,可有我們幫得上忙的地方?”
    “這……”紀雁翎略一遲疑,終於還是道,“諸位想必也聽說了金刀沈家的血案。沈家莊上下三十五口被殺,唯餘沈小姐下落不明。不瞞三位,沈家與神兵山莊乃世代至交,沈姑娘更是在下的未婚妻。因此在下領家父之命出來探訪沈姑娘的下落,要將她接回神兵山莊好生照顧。可是這一路而來卻一點消息也沒有。我實在擔心沈姑娘的安危,隻怕那些殺手還會對她下手。”眉眼下盡是憂忡之色。
    沈碧幽!
    師冕三人暗自一驚,心地不由竊喜,互覷了一眼,故作唏噓道:“沈家莊之事吾等也早有耳聞,真是令人不勝憤慨。少莊主莫憂,儒門弟子遍布天下,各地書院更是不下百家,此事我們或許可以幫得上忙。吾等這一路便知會各地的儒門書院,幫忙打探沈姑娘的下落。少莊主若有沈姑娘的消息,也不妨通知儒門在當地的書院,儒門弟子接到訊息定會盡力維護沈姑娘周全。”
    紀雁翎喜道:“如此實在多謝三位,儒門弟子果真都是急公好義之輩。”
    師冕三人拱手笑道:“哪裏哪裏,不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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