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刀劍風流》  第四章 誰是殺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2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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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雨從來沒想到過,自己有一天竟會變得如此出名。
    “十方靈澈”的擁有者,半緣居士的弟子,揭破鬼城陰謀的少年俠士,當今武林第一少年劍客……有心人將消息散播得天下盡知,他宮雨一下子便成了如今江湖上最炙手可熱的人物。各種副實不副實的名號都被按到他頭上,而各種麻煩不麻煩的事也都開始找上他。
    宮雨也從不曾過過這種日子。
    自離開傀儡山莊之後的大半個月,他至少已經經曆了五家門派的“邀請”,七個高手的挑戰,九次針對他手中寶劍的打劫,十次差點丟掉性命的暗殺。而目前,不知道還有多少批殺手正如蛆附骨般在暗中盯著他,隨時準備著要他的性命。
    這著實令他頭疼。因為這些殺手無論在喬裝、追蹤、隱蔽還是暗殺手段上的嚴謹精密都顯示著,除了易水樓,他們絕不會出自第二家殺手組織。
    無論怎樣的高人強手,一旦被易水樓的殺手纏上,就絕不會再有好日子過。
    易水樓樓主官馭天,那是一個令人窒息的存在。
    以前宮雨曾對此傳聞表示過不屑,而如今他總算領教到易水樓殺手的可怕之處——他們就像空氣一樣無聲無息,卻如影隨形,無處不在。
    就算隻是一群蒼蠅,天天十二個時辰無休無止不知疲倦鍥而不舍地叮著你恐怕就足夠讓你懊惱至極,更何況這是一群訓練有素、手法精純、時刻威脅到你性命的專職殺手。他們鮮少暴露行藏,但他們毒蛇一般的眼睛卻無時無刻不在緊盯著你,隻待你一有鬆懈或稍露破綻,他們就會瞬息出手,一擊便殺。
    而且殺手殺人從不講原則、不擇手段,下毒、偷襲、圍殺、暗算諸如此類,隻要能保證你跟閻王爺見上麵,任何方法他們都樂意嚐試。於是宮雨就算在吃飯、睡覺、喝茶、逛街甚至上茅房的時候,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他終於知道,官馭天根本不需要派出任何高手狙殺,這一番疲勞戰術、精神上的折磨,就足可使任何高手變成一個草木皆兵、風聲鶴唳的神經病,直到最後精疲力竭任他們斬殺。
    宮雨覺得自己也已快要發瘋。
    隻是他還有些不解,易水樓為何會找上他?他相信絕不會是因為諸葛明海之死。莫說諸葛明海不是死在他手中,就算樓主官馭天鐵了心認定諸葛明海是因他而死,以易水樓從不做賠本買賣的第一原則,沒有實際利益,官馭天也絕不會多浪費一丁點心力人力來為他手下的殺手複仇。
    那麼,是鬼門出錢要他的命,何以鬼門不派出自己的殺手?抑或,鬼門與易水樓之前本就有著某些牽係?而如果甩不開這些要命的殺手,他又該如何潛進儒門調查真相?
    宮雨走在已頗為熱鬧的早市中,腦中還不斷盤桓著諸如此類的問題。
    此時長街上,林立著商肆店鋪的大字招牌已被晨光鍍得發亮,坊巷市井、酒樓歌館也都打開了門麵,各類作坊裏已響起勞作的聲音。經紀商販們挑著各類貨擔子往來叫賣——健步如飛的菜農,擔子裏的新鮮蔬菜上還閃著晶瑩的露珠;灰衣布鞋、兩鬢霜白的婆婆步履從容,笑態可掬地沿街拍打著高大的朱門,向顯貴之家兜售珍珠;還有挑著水桶賣活魚的老漢和挎著籃子賣花的小姑娘,吟唱著特別的歌謠向著路過的人招徠生意。
    宮雨信步於這條街上,已逐漸忘了他的煩惱。他就像欣賞一幅名畫一樣興味盎然地欣賞著身邊這紛紜熙攘的真實畫卷。雖然他現在惹了一身麻煩,並且已經很久沒睡過一個舒坦覺,但眼前這一切卻令他的心情忽然變得很好,讓他又頓覺精力充沛,神情飽滿。
    他喜歡這個世界。
    他喜歡這樣形形色色,每日為了生活辛苦努力的人們。
    他喜歡這樣吵雜喧囂的聲音——小販的叫賣吆喝聲、驢駝子的橐橐踢聲、女人追打孩子的叫罵聲,甚至雞鴨貓狗的聲音——這些人世間的聲音,混合成了另一種天籟之音。
    他也喜歡這裏的氣味,一種什麼味道都有的味兒。他微笑著,前方的油餅鋪、包子鋪中熱騰騰的香味已鑽進他的鼻子。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卻還嗅到另一股氣味——這些天來他最熟悉不過的味兒——易水樓的殺手!
    殺氣來自他前後方不同的方位。
    宮雨依舊不動聲色地逛著街,但他很快判斷出,這批殺手已埋伏在他前後左右至少七八處最有利、最能截斷他退路和生路的點子上。他們混跡於人群中,喬裝改扮成路人店家模樣,但身上散發出的殺氣卻無論如何也難以掩藏。
    宮雨遊目四周,卻沒有發現任何破綻之處。路人們相互寒暄,各種商販熟練地吆喝。往來於這條街上的每一個人,看上去都像是已在此地住了幾十年。那畫麵協調地簡直像是從清明上河圖上拓印下來的。
    要說不和諧的,恐怕也隻有他宮雨一個。
    宮雨苦笑,不過這個時候他還是留心到了兩個人。
    在前方街角不起眼處,有一個目盲的姑娘正抱著一把月琴賣唱。那女子的神色中有一種遊離於這熱鬧人世之外的悲愴,她的眼色在孤寂中帶有深深的戒備。她身後還背著一個方形的長匣,而那怎麼看都像是盛裝兵器的匣子。
    另一個漢子,就在離宮雨不遠的包子鋪前。他手中握著一柄用舊布纏裹著的不知是刀還是劍的長形物什,穿著十分樸素,甚至有些寒酸潦倒。但宮雨一眼便瞥見他指骨不凡,絕對是個不露聲色的高手。
    他們會不會就是易水樓的殺手?宮雨不確定,但此刻他已確定另外一件事,那就是這一次無論如何他都要先下手為強。
    他笑了笑,已向著那包子鋪走過去。
    直至宮雨走到包子鋪跟前,那漢子都未曾看他一眼。他隻買好包子,付了錢就轉身離開。
    而宮雨也至始至終都沒有看他。他隻用一錠十兩的銀子,換了包子鋪裏所有的銅板。
    還沒等賣包子的師傅從詫異中回過神來,宮雨就做了一件令他更詫異的事兒——他將手裏所有的銅錢當街拋去!
    一時錢如雨下!丁零當啷撒的遍街都是。
    長街上所有人都怔住。
    不過,那隻是稍稍的一怔,不及一眨眼的時間。緊接著便是哄的一聲,滿街的人不管老的少的行人小販做生意的跑買賣的嘮閑嗑的奶孩子的,還來不及搞清楚狀況,都已爭搶著去撿地上的錢,各個氣勢洶洶身手敏捷地簡直如同武林高手。
    甭計較這些錢是打哪兒來的,先撿了再說,沒人願意錯過這飛來橫財,連貓兒狗兒都爭著拿鼻子去嗅。
    人對於錢的反應總是特別敏銳,連上了年紀的老頭老太,這個時候也決不落於人後。
    但就是這個時候,卻有七八個人,仍站直了身子。除了那個目盲的賣唱姑娘,隻有這幾個人雖麵露驚愕,卻紋絲未動。
    就是他們!——宮雨一眼便已瞧清楚。他猝然間做出這一舉動的目的,就是要暴露易水殺手在人群中的位置。
    隻有另懷目的,注意力太過集中於一點的人,才會在機變的一刹那,在他們意識還未及反應的這一瞬間,暴露出對他們對其他事物——甚至是普通老百姓最關心的錢財——的視若無睹。
    而若無這一計,宮雨絕不會注意到他們。因為這幾個人喬裝得太好,太不相幹,太不起眼了。
    他們實在太平凡。
    他們隻是幾個路人,穿著最普通的裝束,做著最平常的舉動。
    任誰經過,都不會注意到他們。
    但就在他們震愕住而無所舉動的一瞬,滿街趴地上撿錢的人已完全出賣了他們,這七八個殺手站在街中,已如水落石出般一覽無遺。
    殺手一旦暴露行跡,便已失了先機。但這八人應變奇快!
    隻在稍稍一愕之後,已有六人向著宮雨同時出手!一出手,就是殺招。電光火石間,已把他的退路都封絕,把失去的先機都奪回。
    這六人的出手,皆不平凡,且配合無間,簡直天衣無縫。連宮雨在心中也禁不住叫了一聲:“好!”
    不愧是易水樓的殺手。
    宮雨不想硬拚,更不想殺人。一來最近他惹得麻煩已實在夠多,絕不能再背上官府的通緝令。二來街上路人多,且大家眼下都隻顧著拾錢,一時之間連逃命恐怕都要慢上一慢。宮雨顧及著街上這諸多百姓的性命,不忍殃及池魚,甚至怕踩傷踏死那些貓貓狗狗。因此他下手時頗多掣肘。
    一旦有所顧忌,出手時自然先失了三分主動。高手對敵,先機就是決定性的關鍵。宮雨隻得一手使開折梅手,一手揮劍禦敵。靈澈劍並未出鞘,隻帶著劍鞘專功敵人要穴。很快,他便撂倒兩人,麵前現出一條退路。
    但敵人留給你的這一條“退路”,很可能就是死路。
    宮雨已無暇考慮,因為他看到易水殺手竟對百姓下了殺手。
    他們一旦發現身份暴露,就馬上轉變截殺策略——決意一邊“清理”掉宮雨周圍阻礙他們行動的閑雜人等,一邊包圍狙殺他。於是八個殺手,六個困住宮雨,另外兩人則執行“清街”任務。
    殺戮陡起,血光飛濺,慘嚎迭傳。
    兩個“清街”的殺手麵對手無寸鐵的平民,直如殺雞宰猴一般。
    片刻之前還忙著搶錢的百姓此刻已慌不擇路地四散奔逃,人們慘叫著互相衝撞踩踏,打翻了鋪子,踢飛了擔子,場麵一片混亂。
    人群中唯有那個賣唱的盲女沒有逃走,好像她不僅是個瞎子,還是個聾子,對於周遭的一切置若罔聞。
    此刻,一個易水殺手劍如毒蛇,已刺向她。那姑娘抱緊手中月琴,麵上閃過一絲銳氣。
    宮雨衝霄而起。身法之妙絕瀟灑,使在場連番受驚的人們都忍不住“哇”了一聲。
    他落下來的時候,已在丈外,剛好落到那盲女身前,橫劍擋開刺向她的那一劍。接著劍尖一吐,刺中殺手。
    可也在這個時候,他背後空門大露。宮雨驀地感受到身後女子散發出的一股隱然殺氣。
    糟糕,他心底一寒,急轉身。可那個賣唱女子竟已不見。宮雨一愕。
    她到底是什麼人?若是殺手,那麼剛才她有絕好的機會刺殺他。若非殺手,又何以如此鎮定?以她轉瞬間即消失無蹤的身法,可絕非泛泛之輩。
    但宮雨已不及思考這許多,因他看到路邊賣魚的老漢也遭遇危險。
    裝魚的木桶已打翻在地。桶子裏的魚失了水,在地上別別地跳,掙紮著求生。就算無法生存,也要努力死得慢些。
    老漢受了傷躺倒在街心,一個殺手嫌他擋路,已一腳飛踹過去。但腳尖還沒碰到人,他自己的腹部卻受了一腳,還未及痛呼出聲,整個人已飛出去。
    但餘下兩名殺手又再度欺上。
    而此刻,被宮雨救下的賣魚老漢眼中也陡然閃過一道銳芒,盯住他後背,右臂稍稍一抬!
    就在同時,宮雨手中靈澈已閃電般連出四劍逼退兩人,卻忽然覺察到另一個人已閃至他背後,速度之快竟令他猝不及防。宮雨還沒看到他,就已感覺到一陣淩烈的刀氣。
    宮雨這才在心裏吃了一驚。
    他隻好拔劍。
    就算他已拔劍,卻也感覺來之不及。
    這時卻猛聽一聲悶響,接著一聲慘嚎,淒厲非常。
    宮雨一愕回首,隻見一道刀光,和著血光一閃,即又落回鞘中。同時,一條被斬斷的手臂飛起。
    斷臂的是那賣魚老漢,五指間還挾著來不及發出去的暗器。
    而出刀的,竟是方才買包子的那個漢子。刀,依舊用舊布包裹著,隻露出一截刀柄。
    這時,忽然在不知何處響起一聲銳嘯,如利刃急劃過細弦般刺耳。嘯聲一起,全場的殺手,連同那賣魚老漢,竟在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一擊不成,迅速掩退——這時殺手必備之素質。
    宮雨終於舒了口氣。他向著眼前這長相平凡,出手卻絕不平凡的漢子一抱拳:“多謝。”這世上竟有和他一樣為管閑事不怕惹麻煩的人,宮雨忽然間就對這漢子產生了莫大的興趣。
    可那漢子卻好像對他一點興趣也沒有。
    “不必,我隻是看不慣在人背後動手的人。”他似不願惹上這些糾葛麻煩,也不願同宮雨多講,轉身匆匆便走。不過幾步,人已消失在人群之中。
    宮雨有些失望,還沒來得及問他的姓名。不過看到滿街狼籍,他也知眼下並非攀談之刻,看來在官府的差役趕到之前,還是走得遠一點比較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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