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白骨靈車》 第二十二章 寂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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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場惡戰下來,吳空空已然全身是血,卻依然咬著牙披星戴月一路疾奔。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受了多少傷,傷得到底有多嚴重,他唯一慶幸的是自己的兩條腿尚沒挨刀,還能帶著衛琳琅一路狂奔。
幾十裏的奔逃,早已汗如雨下,浸透了衣衫,但他的雙手卻依舊箍緊了衛琳琅,半刻也不肯放鬆。
一陣陣和著汗味的熱氣撲襲到衛琳琅臉上,正是男子特有的味道。她一向喜愛潔淨,最討厭汗臭味,可此時此刻,她卻禁不住要落下淚來。
“停下來休息下吧。”她忍不住道。
吳空空卻知道自己決不能停下來。若是一停下來,恐怕要再跑半步也不能了。他咬緊牙關,一路向北……也不知到底跑了多久,直到漸漸的,東方的天際開始透出幾縷明光。
熹微的晨光為這個世界帶來了亮色。
吳空空也覺得心裏開始亮堂起來了。
因為寂靜雪已近在咫尺。
這一路終於再無追兵。
他們來到一處斷崖邊,吳空空停下了腳步。
衛琳琅奇道:“到了?”
吳空空點頭。
衛琳琅環顧四周層巒疊嶂,山嶽巍峨,卻是人跡杳渺。
“這裏就是寂靜雪?”
吳空空道:“不是這裏,是下麵。”
“下麵?”
衛琳琅好奇地探頭往下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背脊一陣發涼。
他們正站在一處高崖絕壁之上,下麵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深淵,雲霧繚繞,偶有碎石落下,卻半晌聽不到一點聲響。
“通往寂靜雪還有別的路嗎?”她戰戰道。
“有。”
衛琳琅長長地舒了口氣。
“那就好……”
“可是這是最近的一條。”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吳空空已一個縱身躍了下去!
衛琳琅隻覺身子一空,一聲驚叫還未來得及出口,就直接暈了過去。
峭壁上有橫生的丫杈和突起的山岩。吳空空足尖輕點,借力而下,幾個停頓,幾下起落,人已到了崖底。
正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崖底竟是一片竹林,青竹鬱鬱,林深幾許,耳邊有隱約的水聲涓涓,竹風清颯,越襯托得此地一片清寂,甚至帶著幽玄的沉靜之美,令人的心神都不由自主地鬆懈了下來,變得極為平靜而安詳。
吳空空在竹林中轉悠了半天,卻找不到出路。
“這該死的破林子,每次都找不著北,宮雨那臭小子在就好了。”吳空空蹣跚著在竹林中轉著圈子,直到身上最後的一點力氣也即將用盡。他別無它法,最後隻得扯著嗓門大叫一聲,“宋姑娘宋大夫宋神醫……救人啊~~~~~~!!!”
呼喊聲在空穀中久久縈繞,回蕩不絕,可卻始終不見一個人影。
吳空空一拍腦袋,猛然想起,這寂靜雪穀的穀主宋挽香每年都有幾個月都會離開寂靜雪去別的名山采藥,也順道為一些貧窮困頓的百姓施藥看診。
難道這次他們正趕上宋姑娘出穀行醫去了?
吳空空幾乎都想哭出來了。
正當他即將絕望之際,卻聽得一陣悠遠的琴聲自竹林深處傳來,淙淙沉沉,綿綿不絕,像是老屋簷角的滴漏,在寂夜的某個三更,一滴一滴,敲進夢裏。
——這個世上除了宋姑娘,絕不會再有別的人能彈奏出如此空靈的琴音!
吳空空一下又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
琴聲像是一位引者,指引他步入竹林深處。吳空空拖著重傷的身軀,背著衛琳琅,循著琴音一步步艱難地向前,誰知越往深處,卻越覺得寒意逼人,像是驟然從三月陽春走入了十月初冬。行到竹林盡處,竟隱見天空中有點點細雪飄落。
吳空空露出了笑容:“看到雪了……到了……終於到了……”他終於氣空力盡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衛琳琅也不知自己在夢中昏睡了多久,傷口的疼痛煎熬了多久,幾次想要轉醒,卻又睜不開眼,翻不了身。
又不知過了多久,隻聞聽混混噩噩之中傳來了清清泠泠的琴音,就像暗夜之中透來一絲明光。
琴聲杳渺而悠遠,仿佛在天地間傳奏了千年,遙不可及卻又令人心向往之。不知不覺中心神便隨之牽引,漸趨寧靜和詳。
衛琳琅竟覺得傷也不痛了,心也不焦了,好生的舒坦,便安心地再度睡去。
這一覺既深又沉,若不是周身的一陣涼意數度襲來,她是極不願醒來的。
她緩緩抬起沉重的眼皮,發覺竟置身於一個陌生的房間之中,淡淡的白梅香靜靜彌漫於空氣之中,而夢中的琴聲竟依然依稀猶在耳際。那曲調幽幽緩緩,宛如獨佇於漫天飛雪之中,融神於靜謐天地之間,凡俗之中的一切苦痛都消弭於無形。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何人能彈奏出如此妙絕的琴音?
她裹上薄被起身下床,來到窗邊,伸手推開了那扇古樸而雅致的窗戶。
窗外竟是一片梅林,一色的白梅,盛若花海,開遍了小山丘。那撲鼻的白梅香令人心神俱醉……天空之中偶有白雪飄落,不急不徐,不散不稠,仿若女兒家悠然自得地展示完曼妙的身姿,再靜靜地落到地麵,極盡嫻雅溫柔。
算算已是四月的時令,這個地方竟還會下雪。
梅林之中有一條小溪潺潺流過,溪上架著座小木橋。
橋上坐著一個女子,一襲素衣白衫,在風中輕薄而飄逸,細雪之中竟不知冷。隻見她長發及腰,卻未精心梳理,隻鬆鬆地挽了個髻,在髻上插了一支月白色的象牙簪子,別無他飾,簡約而樸素。
那女子正凝神輕撫一張樣子奇特的七弦琴,形似半月,色如古玉。右出嶽山,左入龍眼。纖纖玉指一點一按,一滑一落,絕妙的樂聲便從指間流瀉開來。
美景佳人、仙樂清香,衛琳琅隻覺得此景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見。不知不覺竟癡了。
直至一曲終了,七弦一劃,清音幽絕。
衛琳琅這才回過神來,舉目再尋那白衣女子,竟不再見。她心中一陣歎息,雖未看清那女子的容貌,但見那風姿神采,天成妙韻,已知世間不可再得。她從小精習琴藝,自恃才情美貌,此時亦自歎弗如,於是心下怏怏,終不得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