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
    二皇子一臉膽戰心驚地抬起頭來，看著那個高高在上，一臉陰鬱的人。
    “你還知道朕這個父皇？！”皇帝怒極反笑，冷冷地看著這個如一條狗一般匍匐在地上的兒子。
    “父皇……”二皇子一愣，隨即驚惶起來，再也顧不得自己身為皇子的尊貴，麵上涕淚交加，在光滑的地麵上爬了幾步，忙不迭地向著皇帝叩著頭，“父皇，兒臣知錯了，兒臣再也不敢了，父皇，您一定要救救兒臣啊！”
    “救？”皇帝強壓著怒火，不由從嗓子眼兒裏發出一聲冷笑，“你讓朕怎麼救？嗯？！滿朝文武，誰不知道戶部侍郎張德是你的嶽父大人？！如今他犯了事，你能脫得了關係麼，嗯？！”
    畢竟皇上也曾上過戰場，此時滿身威懾之氣一出，二皇子隻覺得額頭上有汗滴慢慢滲出，呼吸慢慢沉重，一時竟有些喘不過氣來。饒是他再怎麼愚鈍，也知道父皇現在是動了怒，不由打了個寒戰，瑟縮起來，嘴唇抖了抖，最終還是一語也不敢發。
    皇帝恨恨地抄起幾上的茶杯來，努力壓製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勉強冷靜下來，喝了一口茶，再次看向這個懦弱無能的二兒子，隻覺得和老十的聰慧比起來實在是差遠了，甚至連老三的狠辣都比不上絲毫，胸間不覺又湧上了些許恨鐵不成鋼的惱怒之氣。
    “父皇，您一定要救救兒臣啊……”感到皇帝的威懾之氣似是減輕了些，二皇子不由鬆了口氣，又苦苦哀求起來。
    皇帝本來就惱恨，見二皇子此番一副懦弱怕事的樣子，不由又有些火大。
    “老二，你真是幹的好事！”
    “父皇……”
    二皇子一聽不由一哆嗦，也摸不透皇帝的心思，隻好戰戰兢兢地噤了聲。
    皇帝看著二皇子一副對自己又驚又懼的模樣，胸中突然有些悲涼之意，不由暗自歎了一口氣，恢複了那副陰鷙冷血的表情。
    “哼，這次姑且饒了你，回去管好你的人，下次再惹出事來，可不要怪你父皇手下不留情！”皇帝冷冷地瞥了二皇子一眼，又似是自言自語一般，“張德，戶部侍郎……哼！戶部！林愛卿啊，這可不是朕存心要害你，隻是你的名聲實在是太好了些……戶部虧空……這樣千載難逢的好時機，朕豈有不利用之理？”
    二皇子學乖了些，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耳中聽著皇帝的話，心知這次僥幸，應是不會有什麼事，不由鬆了口氣。然而到了後來，聽到皇帝越來越狠辣的話，饒是再怎麼明白他這個父皇的陰晴不定，二皇子還是不由打了個寒戰。
    皇帝將一切都盡收眼底，冷冷地看了二皇子一眼，漠然道：“下去吧。”
    二皇子一聽，慌忙對著皇帝叩頭道：“謝父皇！兒臣告退！”
    說罷，二皇子手忙腳亂地站了起來，也不顧自己此刻看起來有多狼狽，跌跌撞撞地朝著大殿外跑去，像是巴不得早點兒離開這裏。
    皇帝冷眼看著二皇子驚惶的動作，眸中不由升起陣陣寒意。
    ***
    寅時正。
    林建準時地睜開眼睛，第一眼感到的就是房中的暗無天日，以及身側床榻上的清冷。
    林建不由輕歎了口氣，爬起來，熟練地用打火石燃亮燈燭，自己默默地穿好袍服，對著室內的梳妝鏡整好衣領，默默地轉身出房，來到林府外，坐上馬車朝皇宮駛去。
    三年如一日。
    空中尚有一輪慘淡的殘月，旁邊依稀可見兩三顆稍顯明亮些的星子，寂寞地掛在不過微有晨光，依舊是漆黑一片的天上。
    冬天了。
    林建下了馬車，整整袍服，看看天。
    寅時一刻。
    百官上朝的時間。
    林建跨步上了玉階，向緊閉的宮門走去。
    -
    天空漸漸放亮，那幾顆零落的殘星和那輪殘月早已消失在天際，東方漸漸露出些紅光來，連雲朵也染上了幾絲紅意。
    卯時二刻。
    林建從重重宮門中走出來，看著那大亮的天空，心中卻隻有沉重。
    不知為什麼，皇上今日給他升了官，林建有些不安。
    然而比起另一件事來……
    林建不由微微皺起了眉。
    -
    “眾卿家。”
    百官整齊地垂首立在靜靜的大殿中，隨著皇帝明黃色的身影的出現，百官齊刷刷地下跪齊聲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
    皇帝麵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做了個虛扶的動作。
    “謝皇上——”
    看著每天一成不變的參拜，皇帝的心情好得很。
    “眾位卿家，朕今天有兩件事宣布。”皇帝故意頓了頓，滿意地看到百官疑惑的表情，這才繼續道，“這第一件事，就是朕決定從今年開始，每年冬至到春分的這段時間，長安街都要宵禁。”
    “宵禁？”
    百官皆是一愣，隨即不由紛紛竊竊私語起來。
    林建也不由皺了皺眉，上前一步道：“皇上，臣認為不可。”
    “哦？”皇帝微微挑眉，“怎麼？”
    林建有些拿不準皇帝此刻的態度，然而轉念想起她來，不由咬咬牙，繼續道：“皇上，這宵禁從冬至開始，一直到春分時節，實乃大大不妥。一則，如果宵禁，行人必定稀少，街道豈不蕭條，於我大曄京都的繁盛實在是影響過大；二則每年新年及上元節乃是百姓歡慶之際，一旦宵禁，百姓都蝸居於家中，長此以往，民風必定衰敗……”
    “林大人此言差矣！”
    林建還未說完，左相殷其善就出言打斷了他的話。
    林建一見是左相，不由微微皺起了眉毛。
    其餘的文武官員見了，都心照不宣地交換了個眼神。
    朝中大臣誰不知道，這左相殷其善的殷家，世代輔佐大曄朝的皇帝，至今已經出過四個丞相，樹大根深，絕不是好惹的。而這戶部尚書林建，雖然官職不如左相的高，但在十三年前，先皇還在世的時候，卻是名動京城的大曄史上最年輕的狀元爺，當時年僅十八歲便有如斯才華，還引得現今的皇上最寵愛的妹妹陽川公主芳心大動，又一舉成為駙馬爺。雖然陽川公主過門不久就香消玉殞，可皇帝對林建卻依舊器重，實在是朝中的新秀。
    可是就是這一朝中老臣，一少年狀元，偏偏就是不對盤。凡是林建的提議，十有八九殷其善必定要反駁。而林建雖然不曾故意找過殷其善的茬，但是殷其善很多想法他都不能苟同。這樣的兩個人，幾乎每次上朝都要唇槍舌劍一番。
    幾個大臣交換了想法，全都束手低頭，擺出一副不管己事的表情，在一旁看著好戲。
    果然，隻見殷其善哼了一聲，接著道：“先不說林大人說得對錯與否，首先這宵禁之事，實在是不管戶部的事吧？”
    頓了頓，殷其善又道：“況且，林大人難道不知南方剛剛發生了雪災？現在南方災情嚴重，偏偏又戶部資金又緊缺，林大人不趕緊去想辦法籌集錢款救濟災民，怎麼卻有心思管這些事情？”
    見林建張嘴欲說些什麼，殷其善急忙又朝著皇帝道：“皇上，臣以為，若行宵禁，京都屢屢發生的鬥毆事件必定會大大減少！況且我大曄雖有曠世明君——”
    殷其善微微抬眼偷瞄皇帝的表情，卻見皇帝臉上破天荒地微微笑著，不由心中一喜，更加阿諛奉承道：“——我大曄雖有曠世明君，但奈何京中總有些紈絝子弟，每每不聽勸教，屢次去那花街柳巷尋花問柳，而禮部對此又想不出好辦法來，實在是大大敗壞我大曄的風氣！如此一宵禁，人人夜間不能上街，又怎能去尋花問柳？皇上此令一下，於無形中便遏製了這種風氣，林大人怎能說會令民風衰敗？！”
    殷其善說著，朝林建一拱手，施施然回了原位。
    不等林建再說些什麼，皇帝已經淡淡開了口：“左相所言極是。不過林大人也言之有理，也罷，這宵禁持續到除夕夜前三天也就罷了。眾卿家可有意見？”
    皇帝都這麼說了，他們哪兒敢有意見？
    眾大臣紛紛下跪：“吾皇英明！”
    林建皺著眉，在大臣堆中，不好再說話。
    -
    林建思及此處，不由歎了口氣。
    宵禁……
    梅兒，今年我恐怕不能再陪你看月亮了。
    突然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