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花老大回去時，一路上走走停停，時不時的從轎子裏跳出來，大喊：我累了，此地風光秀美，萬裏無雲，就在這裏歇腳！時不時有一掀轎簾扯著嗓子道：這天氣陰陰沉沉的弄的我心情不好，不走了，我要休息！
    可想而知，聽到這些話的言情臉色有多臭。以致於隻要那轎簾子一動，他就心尖一顫。
    可一路上花老大是越發的愉快，好像看見什麼都能引起她的興致，就是那路邊一頭瘸了腿的驢，她也能十分大言不慚的指著它說：好一匹寶馬良駒！言情，快去給我牽過來騎騎！
    周遭的轎夫隨從滿臉黑線，打心眼裏認為這花老板就是個趁機報複的小心眼兒。
    所以，這一拖，日子就像流水般，飄然而逝了。
    八月一日，距八月十六還有十五天。
    這天，興高采烈的花老大和快被折騰的半死的一種隨從終於回來了。
    “言墨清，在哪呢！”花老大手裏大包小包的戰利品就往主廳裏竄，許是手裏拿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推門前竟沒有注意到裏麵燈火通明的燭光。
    隻聽木製的雕花門被一腳踹開，砰砰撞擊著兩麵的牆，伴隨著花老大響亮的聲音“言墨清！我拿不動了！你快給我死出來！”
    隻見，花老大炫耀的表情還沒退下去，就和幾十雙震驚的眼睛碰到了一起。
    主廳裏此時滿滿的圍坐了一圈人，上位三五個年長的白胡子老頭，一看那胡子就知道是有身份的人，下位坐著幾個年輕人，單看穿衣打扮，也知道很是考究的人。但此時這些人都丟了自己，各個傻子一般動作十分整齊的望向門口，像被釘住似的一動不動。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花老大咽了口口水，知道自己一定是闖禍了，有點不好意思的移了目光，去瞄主座上的言墨清。隻見他穿了一件水墨月白長衫，閑適的坐在那裏，燭光灼灼，印在他身上，極為襯托出他雅士淡然的風華，而眉目間淺帶出來的幽深，卻能讓你第一時間看出他不是一個凡人。
    此時的言墨清微微歎了口氣，對著花老大說話的語調是依舊的平靜溫和“你日夜兼程剛剛回來，先去休息下，我晚點再去看你的禮物。”說著，旁邊一個機靈的小童馬上跑過來接下了花老大手裏的一大堆東西。
    “奧，好。”雙手空了出來，卻反而不知道該放哪了。花老大搓搓手，眼睛四處亂瞟，就是再也沒往言墨清那裏看，“那就不打擾各位了，繼續繼續。”說著一扭頭，急急忙忙的溜走了。
    回到房內，花老大舒舒服服的洗了個熱水澡，洗走了一身的風塵。倒在柔軟的床上，溫溫暖暖的，舒服極了，不一會就神思恍惚起來。朦朧中想起剛才言墨清和那些老頭的表情，不由嘿嘿一喜。繼而就自然而然的琢磨起那些老頭這麼晚了還不回家抱媳婦，一個個的跑到這裏來開什麼老頭會，可剛一細想就開始煩躁起來，感覺心裏悶悶的很不舒服，翻了個身，可更加睡不著了。
    當……當……
    房門被輕敲，花老大聽到了，可是不願動彈。
    當……當……
    敲門聲雖不大，卻很堅持。
    很不情願的起身，一把扯開了門，就見言墨清剛剛轉過去的背影。
    言墨清聽到，又回過身來。瞧見了一臉幽幽怨怨的花老大。
    “小錦，怎麼這麼早就睡了？”
    小錦！！？花老大眉毛一挑，渾身一哆嗦。隻見他神情舒緩，好像心情不錯的樣子。
    花老大也不是善人，人欠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所以，她盡量瞪大眼睛，裝溫文爾雅，說了一句“是啊，小清，我早早的就睡了，這不，好巧不巧的就被你喊了起來！！”
    “你尚未吃飯，如此早眠有損五髒之功，還是進些晚膳吧，我叫人準備了些小菜，我們一起吃吧。”這人竟完全不在意自己一堂堂商業巨匠被喊作“小清！”
    兩人坐在飯桌前，各式小菜竟十分齊全，且還都冒著熱氣，真真是讓人一見傾心。本就餓了的花老大直接坐下，就手腳並用的吃了起來。
    “慢點，莫要噎到。”言墨清見此，不由說了她一句。
    “沒事，沒事，我向來如此，就是一口一個雞腿也能應對自如，何況這點小菜！”說著繼續大吃大喝起來。
    言墨清也隻能輕歎一聲，叫人遞給她一杯茶。
    吃光了三個小碟，兩個兔子點心後，可能真的是因為吃的太急，有點噎，竟快吃不下了。看著對麵細嚼慢咽的人，屋子裏靜靜的沒人說話，不由覺得不自在。
    “喂，你們剛才這麼多人，怎麼就沒吃飯？”
    “吃過了。”
    “啊！？那你還要再吃，還吃這麼多。”看他麵前的餐盤，明明就已經是平時的飯量了啊，好像還多點！
    “恩，和那些人吃，本就不會有胃口。”言墨清就這麼實實在在的說給了花老大，這種話要是讓那群老頭知道了，定會大呼不可思議。“不過，今天倒是完成了一件大事，替吾皇今年壽辰所選的賀禮終於快選好了。”
    花老大聞言，不由心底一抽。
    見她一臉茫然的走了神，言墨清道“你久不居於城中，可能並不知道，每年的八月十六是吾皇生辰，除了那些朝廷官員，我們各地這些商戶也是要進獻賀禮的，所以每到這個時候，各地商會的老板都要共商賀禮之事。”
    生辰……是啊，又該是生辰了……
    想及此，花老大心裏剛剛平複的沉悶又開始讓她煩躁起來。
    “他人多道商人重利，所以隻要我們進獻的賀禮稍顯富貴，事後多會被如今那些酸儒於言辭中譏笑一番，如今這嶸崢國重文多於重武，重名多於重質，所以多少都會影響日後與朝廷的生意往來。因而，這各地的老板才會如此重視。”雖帶了譏諷意味，但言墨清今天好像特別多話。
    花老大正在出神，微微嗯了一聲。
    “你也吃完了，不如帶你去看看今年進獻的禮物如何？”
    “不必了，我有點累了。”花老大思及自己在山上的時候，每當過了六月就不再讓一眾山賊們數日子，時間長了，就過的渾渾噩噩，甚至搞不清什麼時辰。直到天氣轉寒，才派人到山下詢問村民日子時辰，往往這個時候都快入冬了。多數小賊都不明白他們老大為什麼要定這個奇怪的規矩，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當真不看？”按平常的花老大來說，應該一聽到寶貝就跳起叫來，一溜煙的衝過去才對啊。
    花老大看見了言墨清投來的眼神，不由心裏一驚！自己現在到底在幹什麼！到底在想什麼！
    “不，當然要去！錯過了！我這輩子都會後悔的！”說著站起身，兩步就到了門口，又成了平時的那個沒心沒肺的花老大。
    ……
    映入眼簾的不得不說是兩件稀世珍寶，一件足有一人之高的清水花瓶，整個瓶身瑩白透光，散發著淺淺的柔光。瓷體通透的毫無瑕疵，猶如一名聖山中修仙的純潔女子。這樣的花瓶隻要是一般大小就能價值千金，何況是這樣的尺寸！
    而另一件則是一塊古木雕成的山水畫。畫中一人臥座於地，撫琴高歌，其前有一隻仙鶴聞聲起舞，展翅而飛，落地而舞，不似凡間。這畫盡顯一派悠然之氣，讓見者也不由神思一緩。可更為絕妙的是，這木雕所用的古木乃是千年一得的‘木靈子’！其木持久幽香沁人心脾，且如果用此木裝放的東西無論是器物，還是詩畫，可百年不變，顏色不退分毫。
    言墨清在一邊給花老大解釋，繼而思索的問起“今年要從這兩件中選取一件作為進獻的賀禮，兩件各有千秋，整個下午都在為這件事爭論不休，尚不能決定。以你所見，哪個更合適呢？”
    花老大無心以對，在兩件寶物之間左右看了看，隨即指著那副木畫道“這個。”
    言墨清抬手輕撫下巴，看著那幅畫許久，又看向了花老大“恩，小錦與我的想法倒是有幾分吻合，不過，對於這幅畫……”言墨清認真的上下揣測著那幅畫，欲言又止。
    花老大抬頭又看了一眼“可以挖去中間，隻留下那個木框。不是傳聞皇上的寢室裏總是掛著一副畫麼，應該可以用上這個框。”
    言墨清聽後，眼神竟亮了一分，嘴角難得的微微上揚“我正是此意。”即便這幅畫在珍貴，他於皇上也隻不過是諸多珍寶中的一個，可有可無。但如果以此作框，若能將那幅畫嵌入進去，可真得算是世上僅有的無價之寶了。
    看著言墨清高興，花老大心情也好了些。指著那個大花瓶調侃說“若是送這個花瓶，恐怕到時有個刺客藏進去，再突的一下蹦出來，到時候你就能有幸知道知道天牢張的個什麼模樣了。”
    花老大本就口無遮攔的隨心一說，沒想到言墨清卻微皺了眉，思索的看著那個絕世的清水花瓶。
    “喂，你不是當真了吧，我可……”
    “不！你說的有理，這幾年皇上壽辰上就兩度出現過刺客，還險些釀成大禍。我們不得不以防萬一。”
    這句話讓花老大瞬間掉入了冰窟，整個身子都在打顫，言墨清的話一遍遍在她腦子裏盤旋。刺殺……大禍……一時間聽又不見言墨清對自己說了什麼，隻能聽見自己的心狂亂的跳，卻被一塊從天而降的石頭狠狠壓住，胸口連帶這五髒六腑都要被擠碎了！
    言墨清見她臉色驟然蒼白，神情散亂無措。忙幾聲詢問，拍拍她的臉，企圖讓她回過神來。
    可她的眼睛始終找不到焦點，隻聽一聲慌亂細微的斷句“我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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