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琪的內力渾厚綿長，半柱香的功夫，元忻便悠悠醒轉，竟比太醫的禦藥快得多了。看到元琪關切的目光，元忻一陣狂喜。原來，這個弟弟還是從前的那個弟弟，他仍然關心他，就為這個，就算是死了，也是值得的。
    元琪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不迭地收回了眼神，卻不料右手已被元忻緊緊握住。掙了幾下，竟然掙不脫，也就隻好由他握著。
    “你的心脈怎麼衰弱至此？”元琪歎了一口氣，這樣下去，怕是也撐不了多久。
    “我以為，”元忻微微喘息著，卻沒有回答元琪的問題，手握得死緊，“我以為你不再認我這個哥哥了。”
    “我是真的想不認你了，”元琪把目光移開，言語裏有些譏誚，有些自嘲，“可是我卻又回來。”
    元忻微微一顫：“你是在怨我這些年來沒去找你，對嗎？”
    元琪不語，這些年來，他每時每刻想的，都隻是盡快使自己變強，成為幽溟宮第一殺手，離開那該死的鬼地方，從未怨過元忻。元忻一直都是他的精神支柱。可當他真正離開那裏，靠近元忻時，怨念卻開始滋長。
    “是，我怨你！如果我不來找你，你會去找我嗎？”元琪揪起元忻的衣襟，瞪著他。
    元忻直視著那惱怒的目光，眼中柔情似水：“會的，即使隔了十年二十年，我也不會放棄你。”求你，別再放棄我、丟下我。
    “哼，誰信？你是堂堂皇太子，而我，什麼都不是，你又怎會在意我？”元琪的嘲意更甚。
    “皇太子？你以為，我真的在意這皇太子的身份嗎？如果可以，我倒希望做個普通人家的孩子。”
    “說得真動聽，十年來，你還不是把這位子守得牢牢的？”
    “那是因為——我想找到你啊，元琪。水靈國這麼大，以我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找到你，我惟有寄希望於有朝一日繼承大統，然後頒下聖旨，令全天下的人一起找你，你明白嗎？”元忻認真地說，望著元琪深邃的雙眸，更重要的是，我希望，親手把這個位子交給你，我知道，你很向往它。
    四目相對時，元忻微微顫動的眼神深沉而熱烈，讓人不自覺的得沉進去。那是任何虛偽的感情都無法裝出來的，元琪沒有辦法不被觸動。他點點頭。
    我怎麼不明白？你這個傻瓜，而我，比你更傻，以為做了幽溟宮第一殺手就可以自由。
    幽溟宮！一想到這兒，記憶如洪水般湧來，數不清的血汗，道不盡的傷痛……他的臉變得蒼白。
    元忻仿佛使感覺到了什麼，低聲問：“這十年，你是怎麼過來的？”
    “我說過了，很好。”元琪避開了元忻的眼睛。
    “不，你騙我。”
    元琪無奈地搖頭：“噩夢……全是噩夢……像你這般養尊處優的殿下又怎麼會了解？”
    元忻看著元琪，感覺心被撕碎，一片一片地四散……
    元琪忽的一笑：“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
    那一笑，傾城傾國，淒絕豔絕，仿佛耗盡了他一生的心力，足以令天下人為之癡迷，為之瘋狂。
    元忻不自覺地靠近，用胳膊攬過他，終於把他擁進了自己的懷抱。這不是幻覺吧？隔了十年，我終於又抱住你了嗎？元琪，我最愛的弟弟。
    “我會永遠陪著你。”元忻重複著那句封塵多年卻依舊清新的話語，笑了。
    元琪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那笑容，元忻的笑容，如陽光般照在心裏。平凡而快樂的生活，對與他們兩個人來說，卻一直都是那麼遙遠難求。
    元琪被深深地觸動著。這句話，這樣的笑容，奔走了十年，終於又出現在了他麵前，那般真切，伸手可掬。
    我會用一切留住你的笑容，哥哥。
    時間似乎靜止，這彌漫著芬芳的感覺，就是幸福嗎？
    夜深，人靜。
    “睡吧。”元琪輕輕說，盡量自然地離開了元忻的懷抱。
    “你去哪兒？”元忻有些驚慌地問。
    “哪兒也去。”
    “那你睡哪兒？這屋裏就一張床。”
    “上麵。”元琪望了眼房梁，便要飛上去。
    “別。”元忻伸手拉住了他，“和我一起睡吧。我怕。”
    元琪沒有拒絕。他又何嚐不怕？他隻是強裝堅強，一直都是。
    被窩中，元忻溫暖地抱著元琪，全身都是暖暖的。十年了，兩人的距離、心與心的距離，還是第一次靠得這麼近。
    兩人沒有說很多的話，隻是安靜地躺著，到很晚元琪都閉不上眼，眼裏滿是憂傷。
    邪惡而美麗的奇葩，不可一世的妖豔，會不會也有脆弱的時候？
    窗外似有若無的淡淡月光穿過薄薄的紙照進來，照在他們那張溫暖的床上，照在元忻白皙的臉龐上……元琪抬頭，突然看到元忻眼睛睜得大大的，滿臉淚痕。元琪感覺心裏有一個地方漸漸酥軟，有什麼被融化，全身流動著，眼裏也潮濕起來，不由地將的唇輕輕落在元忻的臉頰旁。觸碰到的晶瑩的液體涼涼的，全不像身上那樣溫暖。
    “如果我是女的，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了。”元琪看著元忻清亮的眼睛，癡癡地說。
    “就算不是，我們也還在一起的，我們是兄弟啊！”元忻很溫柔地笑了，然後閉上眼，不知是不是睡著了。
    他沒有看到元琪緊蹙的眉頭。
    兄弟？僅僅是兄弟嗎？隻能是兄弟嗎？
    元琪狠狠地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快點睡，別再胡思亂想了。
    次日清晨。
    “宮主萬安。”紫衣使等人見元琪下樓，忙上前行禮。這家客棧早讓他們包了下來。
    元琪嗯了一聲，徑自坐下，享用早餐。一襲緋衣，映襯著絕美的容顏，風華絕代。蠱惑人心的鳳眼依然是一片冰冷，不帶半點感情，好像昨晚發生的事都已忘懷，又好像，昨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元琪正執著小刀切割著羊羔腿肉，忽然間有翅膀的撲簌聲，銀光一閃，頭也不抬地擲出了手裏的小刀，直掠信鴿的右腿。細繩準確地斷裂，鴿腿上的管子不偏不倚地掉落在他的左手心。
    抽出字條，展開，上麵是一排數字：3528647275942……
    這是幽溟宮的最秘密傳信方式。為了防止信鴿被截後，字條落入他人手中，以數字密碼代替文字。
    字條的意思是：“雜技班班主坦言，賣主姓王，是個公公。”
    哼，真是蠢貨，竟然派個太監將我賣出宮。元琪心裏暗笑。宮中規矩，太監出宮都是要登記的，知道了那太監姓王，接下來查出主謀就是輕而易舉的事了。
    元琪轉頭，吩咐紫衣使道：“去查一下，十年前的×月×日晚，有幾位姓王的公公連夜出宮。”
    紫衣使不敢多問，躬身道：“是，宮主。”
    元琪略一思忖，道：“今後不要稱本宮為宮主了，稱殿下。”
    紫衣使吃了一驚，卻仍不敢多問：“是，殿下。”
    元琪輕笑：“很奇怪是吧？告訴你也無妨，本宮十年前被賣出宮，現在，是時候回宮了。”
    元琪把這麼大的秘密告訴他們，一來是早晚會讓他們知道，不如早些說出來，省得他們亂猜。二來，他料定這十人不敢泄露出去，也不敢背叛他——如果不想和黑衣使的一樣下場的話。
    紫衣使的臉色刷地一下白了，也明白知道了這麼大的秘密，若是敢有二心，下場一定很慘，忙道：“屬下一定誓死效忠殿下，盡快為殿下查明那人的背景。”
    元琪眉梢上挑，媚眼如絲：“哦？本宮怎麼相信你會不會誓死效忠呢？”
    紫衣使抽出匕首，一咬牙，自斷一指，道：“屬下生為殿下人，死為殿下鬼，殿下明鑒！”其餘九人紛紛照做。
    紫衣使斷指的一瞬，元琪的眼底有無數說不出的情緒糾葛在一起，但旋即又恢複了常態，掏出一瓶藥道：“好了，本宮知道你們忠心就是了，先上藥吧。”
    紫衣使有些顫抖地接過藥瓶：“謝殿下賜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