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深宮情愁  第三章 幾許病來幾許愁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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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鈴蘭居。嬴王看著原本空白的牌匾,這個王妃,還是很會取名字的。
    一個丫頭從裏麵奔了出來,低頭細語:“王爺來了,王妃尚未起床,奴婢這就去喚起王妃。”
    “不必。”嬴王打量著眼前的丫頭。淡藍的衣衫配著白色軟繡夾裙,劉海已經擋去了一半的臉,也能看出是個精明能幹的丫頭,而且不是府上本來的丫頭。“昨夜,可是王妃彈的琵琶?”
    翠綠眼睛打了幾轉,才說:“是的,王爺。王妃相思成疾,奴婢都感到可惜。”
    “大膽,這些事情可是你這種丫頭說的?”
    嬴王轉過頭去,隻見管家正往這邊趕來,還不忘斥責眼前的丫頭。再回頭,那丫頭已經跪在地上,裏麵也跑出五六的丫頭,看見情景,都跪了下來。
    “你們這是做什麼,反了是嗎?”管家的聲音極其嚴厲,腳下的丫頭連頭都不敢抬一下。
    “別罵了,都幹活去吧。王妃,你們好好照顧便是。”他不想見他的王妃,他不想見夏家的任何一個人,他不想成為夏家專政的一玫棋子,尤其可恨的就是夏氏皇後。他要她難堪,他要她最看好的侄女難受。
    “管家,王妃帶了多少人過來?”待丫頭全部退去之後,嬴王問道。
    “連小廝和老婆子一共二十有七。”
    “都在西苑?”
    “不是,王爺,鈴蘭居裏隻有十個丫頭兩個護衛,其他的各房都有,連在門口守門的都有,可省了好大一筆招新人的費用。”
    沒想到有那麼多夏家的人,看來這個王妃還是有那麼一點心思的。“我身邊有嗎?”
    “那倒沒,乖巧一點的都在鈴蘭居裏,笨一點的打發到後院掃地去了。”管家滿是奉承。
    “好了,你下去吧。”
    夏家來了這麼多的人,他的王妃在想什麼呢?對了,他還沒有問,他的王妃,究竟叫什麼?
    若給天下人知道,當今高高在上的嬴王不知道自己王妃的名字,那這個王妃,會給天下人笑死吧。可惜,她沒有這個命。這個王妃體弱多病,鮮少出門,偶爾進一次宮,還是半年以前。半年以前,他到底還是沒有見過這個王妃。他想象過要是王妃真的因相思而終老病死的話,皇後會說什麼,會有怎樣的表情。他還記得皇後讚賞這個侄女時候的得意情形。想必,是非常疼愛吧。
    “小姐,嚇死我了,以後千萬不要再在半夜彈琵琶了,要彈也在王爺上朝或外出時候彈。我們做奴才的沒有幾個膽可以撒謊的。”
    夏姬一起床就看到翠綠慌張的模樣,特別可愛,不禁笑了起來。
    “還笑,還笑!小姐你就是不心疼我們!”翠綠的嘴巴可以掛上一個酒瓶了。
    “我的好翠綠,以後我不彈就是了。”夏姬安慰道。
    巧手這個時候端著早餐走了進來。“你就知道和小姐撒嬌,小姐是慣壞了你,才讓你不知道分寸。奴才是做什麼的,不為主子還不反了?”
    夏姬拉過巧手的手,拍了兩下。“別說她了,是我一時忍不住惹的禍,也難為了翠綠了。”
    “別別別,小姐,你這麼說可是折煞了奴才的。”翠綠解釋道。
    “說到底,我始終把你們當成姐妹。若不是母親過世得早,你們大多還在夏家,不用跟我來受這份苦。”
    “小姐,你可千萬別這麼說。若不是當年你和夫人買下我們,又從其他夫人那救過我們,我們哪有命來伺候小姐呢?”
    提到母親,夏姬開始沉默。她想念她的母親了,那一個溫柔美麗,多才多藝的女子,那一個慈祥體貼,不失威嚴的母親。
    一直沒有說話的嫣紅看到了夏姬的異樣。跟她這麼多年,早已摸透她的心思,連忙出來調節氣氛。“瞧你們說的,小姐哪裏這樣想你們。巧手你煮的冰糖銀耳呢?還不端上來要涼了。”
    “哦,是是,瞧我的記性,小姐請喝。”
    夏家很大,正如所有人懼怕的那樣,龐大的家族,曆代為侯,曆代為官。夏氏,主要居於江東。到了夏姬父親那一代,便有幾個在朝為大官。夏侯自然不在行列之中,但是,他的親弟弟卻是戶部中書。夏家男丁不多,女子卻是美麗如畫。且不說容貌秀美,才色出眾,夏家女子自小收到家族嚴格的訓練,即使不能入朝為妃,也要嫁個高官貴臣。生為夏家,死尤解脫。
    頤夫人是個畫一般的女子。常常撫弄琵琶,常常笙歌漫舞。頤夫人是迷一般的女子,她的出身,連夏侯也查不出來。她常說自己失去了記憶,失去了過往,不過是一個丟失的小姐家。
    頤夫人常常摸著夏姬的頭,溫柔的說:“為娘是不是錯了?看你從早到晚的忙碌著學習打扮,都沒有好好享受過孩子應該有的童年。”
    頤夫人擁有最優美的霓裳羽衣舞,她隻給夏侯表演過幾次,從不讓夏姬學。她經常對夏姬說:“你要的是堅強,別像娘一般柔弱。夏姬是你父親取的名字,為娘就喚你長歌吧。”長歌是一把匕首,鋒利無比。
    夏家有機會讓兒女都成為有用之才。八歲那年,夏姬看到堂姐受封為太子側妃,她便對夏侯說,她終有一天也要做個妃子,而且還要出嫁得很隆重。那時候,頤夫人沒有像夏侯一般笑,隻是拉緊的孩子的手,她第一次看到母親眼裏全是哀傷。
    夏琴和夏姬一齊長大,從來沒有多說過一句話。夏姬甚至沒有正眼看過夏琴。夏姬排第5,女子排第三,家中最小,受盡寵愛。十六歲那年,她隨哥哥到京城來,第一次入京,第一次進宮。十六歲那年她在萬佛寺得了一簽,年少輕狂的她,頓時勇正嬴王妃之位。
    一恍,便是兩年。
    兩年,頤夫人去了,夏姬,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奮鬥的力量了。
    “老人家。”子言獨自走進竹林。
    “公子來了。”竹伯放下手中的活,慢慢請子言坐下。“公子今天來的正好,老頭子今天心情好,取個好酒給你嚐嚐。”
    子言早就知道有那麼一種酒叫竹筒酒,那是將釀好的酒種入竹子之中,吸收竹子香氣而成的一種美酒。
    “這是上好的狀元紅種的,你聞聞。”竹伯開了塞子,把酒遞到子言邊上。
    “好香。”
    “哈哈哈哈,這我隻給過長歌小姐嚐過,其他的人啊,我都不舍得拿出來,且不說這種了年月長,連酒本來都是全京城最好的。”倒上兩碗,竹伯高興的喝了兩口,“啊,好多年沒有人陪我喝酒了。”
    “若是老人家不介意,我倒樂意經常來討個酒喝。”子言說道。論酒,這的確是個好酒,就連皇宮裏上等的酒也沒有這樣清香的味道。
    “哈哈哈,你喝多了,長歌小姐會有意見的。”
    “怎麼,夏小姐也愛這酒?”子言有點疑惑,夏家小姐,按道理,是不愛喝酒的。
    “那倒不是,不過,這酒,大多是小姐種的,她知道你喝完了,非生氣不可。”
    “這就奇怪了,夏小姐平日又不喝,種來,還不是給別人喝的嗎?”子言一口而盡,又滿上一杯。
    “你有所不知,這酒,是小姐用來消愁的。”
    消愁,隻怕借酒消愁愁更愁。人生,煩惱太多,酒是個好東西,麻痹了一些神經,可以忘卻不少事情。長歌出自夏家,恐怕,愁情煩事不少吧。夏家的女子,隻怕比別家的更要難做。
    接連喝下幾杯,竹伯細看了子言兩眼,這個富貴的公子,怕也是滿身惆悵吧。
    “公子又什麼煩心事呢?”
    子言放下酒碗,深深吸了口起。“國事家愁,難矣。”
    “老朽是不知道咯!老朽隻想在這幽靜的竹林過安逸的日子,什麼國事啊,家愁啊,都已經沒了。”
    是沒了,一個人孤獨了點,卻是那樣般的自在。而自己呢?擁有的東西多了,放不下,舍不去,一世牽伴。
    “夏小姐常來嗎?”子言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突然想問。
    “不怎麼來,到底是小姐出身,多少有點不便吧。”竹伯想了一下,接著說:“小姐滿身才華,也滿是壓抑。隻可惜老朽不是什麼達觀貴人,想幫,也幫不了。”
    夏家女子,哪個會沒有一點才華呢?
    “敢問,夏小姐家住何處?”
    竹伯搖了搖頭。“我一個沒身份的老頭子,怎麼會知道一個小姐的家址。”
    夏家,在京的,也有好幾處。不過,就算要找,也未必找得出來。夏家的小姐都管得比較嚴,出閣前,是沒有什麼機會出來見人的。想必,這個夏小姐是偷跑出來的吧,要不,就是已經有婚配的了。
    想想皇後,以前,聽說也是一個深閨女子,滿身的才情,嬌媚的容貌,竟然在入宮之前沒有幾個人見過。夏家,真是一個神秘而龐大的家族,這樣的一個家族,給他帶來的是什麼?羞辱?悲憤?
    夏姬把信往身邊一扔,慢慢躺了下去。這樣的信件,她收到了多少,又丟棄了多少。
    “告訴夏籬,他妹妹病臥在床,又長期失寵,實在無力相幫。”夏姬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頭上的琉璃釵珠花相互排擊發出清脆聲響。
    “小姐,殤少爺來了,要不要請進來?”翠綠隔著屏風通報。
    “我起來吧,在外房準備糕點。”嫣紅上前扶著夏姬,她冰冷的手觸到嫣紅的時候嫣紅抖了一下。
    小姐喜怒很少表現在臉上,但是,生氣之時,小姐的手一直都是冰涼的。
    穿過屏風,在走過書房,繞了幾處紗簾,才出到外房。這裏,就是夏姬的臥室,嬴王給她的臥室,不是一般的大。到底,嬴王對她,還是不薄的。
    “殤哥哥。”夏姬行了個禮,腰帶上的絡纓鈴鐺不停搖著。“請坐。”
    夏殤看著眼前的女子,還是和從前一般雍容華貴,氣色一如既往,三分客套,七分熟粘。
    “此次前來,是告別的,三天後,我就要護送德陽公主前往西域和親了。”夏殤的眼神很傷感,“我走後,你要多照顧自己。”
    “哥哥什麼時候回來?”夏姬隻想知道這個。
    “快則一個月,慢則,回不來了。”夏殤的語氣很是低沉。他怕,他這一走,就再也見不到他的妹妹了。
    “那我等你回來。”夏姬的聲音很輕,語氣卻是很重。
    那我就很快回來。夏殤心裏在想,就算西域那邊難為他,他也要回來。
    “有時間去看看德陽吧,你們感情不是很好嗎?再晚去,就看不到了。”夏殤惋惜的歎了一口氣。
    “哥哥,夏姬已經病了大半年了,現在都出不了門,天天吃藥,都未見有好。我還怎麼進宮呢?”夏姬的話讓夏殤不安。就算夏姬真的病了,還是可以進宮出門的,除非,是她不想。她真的清心寡欲了許久,這樣的她,讓他一下子放棄了很多東西,隻想朝夕相伴,好好照顧他的妹妹。
    “大哥找過你?”
    “豈止夏籬,不過,嬴王妃是個廢妃,什麼都做不了。”夏姬堅定的說。
    夏殤深深的看著夏姬,胸中有好多好多的話語,卻哽咽在了喉嚨,一個字都發不出來。夏姬,我走之後,你真的要照顧好自己。世界上隻有一個頤夫人已經去了,這個夏姬,是無論如何也要過得好的。
    “哥哥,不必擔心我,夏姬已經長大了。”夏姬的語氣很輕,目光有點閃爍,和身上晶瑩的珠寶首飾一般。半晌,她自懷裏取出一把精致的匕首,遞上。“你一路危險重重,妹妹沒有什麼辦法幫忙,這一把匕首,當做護身用吧。”
    夏殤接過。他認得這匕首,精致的紫檀木雕的外殼裏,裹著最鋒利的刀刃。長歌二自自嘴中脫口而出。
    “可是妹妹,這可是頤夫人最寶貴的東西啊。”
    “母親最寶貴的長歌,已經在嬴王府裏安安穩穩的當王妃了,哥哥手中的,不過是個信物,也當妹妹以最寶貴的東西相送。”滿身的珠寶,一生的繁華,到底,還不是夏姬最想要的東西。一把長歌相增,兄妹之情難言。“原諒妹妹,不能長門相送,哥哥一路小心,妹妹等你歸來。”
    夏殤起身作別,夏姬卻低頭不語,等到夏殤完全離去了,夏姬緊緊抓著台布,身體瑟瑟發抖。忍,她要的是隱忍。
    “小姐……”巧手和幾個丫頭連忙上來扶住夏姬。
    夏姬揮了下手,沒讓她們上前,手上的鐲子鈴鐺作響。嘩啦一聲,一抹鮮血自口中而出,丫頭門忙作了一團。夏姬抬頭看了看天,她,真的是這般病了嗎?她的煎熬,能換得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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