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蘇讓吹著口哨倚在桑榆門口。這間技校的學生穿著各式各樣的衣服，頭上頂著燙染的五顏六色的發，像一窩蜂從校門口湧了出來。
    “站住。”蘇讓伸手攔住一個塗了青色眼影、藍發上戴著一頂綠色鴨舌帽的女生。
    她抬起高跟鞋往他白色的帆布鞋上一踩。力道不輕。帆布鞋上凹進了一個黑色的洞。蘇讓眼也不眨一下，拖她到他的摩托車旁。
    蘇讓側身跳上摩托車，坐在上麵左手指著桑榆校門口花花綠綠的學生，右手捏住她的下巴，輕輕往旁邊一甩：“你什麼時候變得和她們一樣了？看看你現在這樣子，別提有多讓我失望。”
    一雙大眼睛嘲笑地瞪著他：“我甩了你你失望關我x事！我有和她們不一樣嗎？我本來就和她們沒兩樣！你纏住我不就是恨我甩了你，你不就是心存怨恨嗎？!”
    “何晚迷你……”蘇讓揮起的手掌在距離她臉上一厘米處停住了，深吸了一口氣：“我問你，你是不是一開始就沒有喜歡過我？”手掌開始慢慢握成拳頭。
    “是。”
    話聲剛落，拳頭就擦過她的臉重重地砸在反光鏡上，反光鏡噼裏啪啦裂出一道道縫隙和沾上幾滴血跡。
    “為什麼？”他逼視她。
    “因為我和別人打賭輸了，願賭服輸就要和你交往。”她直視他，無比理直氣壯地說。
    “啪”，一隻有勁的手掌憤怒地蓋在她臉上，粉底往下掉，妝也模糊了，白皙的臉轉眼多了五條紅痕。她仰起頭冷笑：“你蘇讓就這麼點本事？也活該被甩！”
    蘇讓咬牙切齒地說：“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就飆著摩托車揚塵離去。
    掃起的煙塵撲在她化了濃妝的臉上，脫下綠色鴨舌帽摘下藍色假發扔到地上踩，“何晚迷，你真惡心。”她邊踩邊罵。
    一輛黑色轎車緩緩地駛過她的身邊，玻璃漸漸下降，銳冷如鷹的眸子閃爍著一絲短暫纏綿的光，很快恢複回黯淡。玻璃漸漸上升，轎車加速駛去。
    已經記不得看見她的影子多少次，在千千萬萬個地方千千萬萬張麵孔上。隻是這一次，他從那個女生那看見她的影子的時間更長罷了。但那個女生始終不是她。
    冷黃色的路燈，照得亮前方的路，卻照不亮他的心。車駛得越快，心就越走越遠，回不到自己身邊。
    “直到整條街上剩我和路燈
    襯衫上你的淚痕已變冷
    我不懂我不能
    相信愛結束了
    恍恍惚惚坐著想起那些快樂
    ”
    憂傷的歌聲回蕩在城市燈紅酒綠的入夜的上空。寂寞滲進哀涼的骨侵入傷心人的心。在他眼裏，熙攘的馬路上，也隻剩下他和她的影子。
    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果真如此的話，他寧可拋棄燈紅酒綠的繁華，尋覓那燈火闌珊處的她，即便賠上韶華。也許他並不是她此生唯一的風景，但無疑她是他至今掛念的心愛。
    02
    黑色轎車停在柏楊的停車位，歐陽打電話給懂雨沒有打通，下車沿著教學樓的方向走去。今天放周假，大部分學生已經收拾好東西回家了，而此時懂雨在教室裏東翻西找，她的斷臂羽翼項鏈不見了！一定是昨晚弄掉的，但她找遍了整個課室和走廊都沒有找到。
    直到額頭上滲出細細的汗，懂雨才回到座位坐下趴在桌子上，靜靜地透氣。她的心裏悶得慌，堵得慌。
    放在櫃子裏的手機，振動且響了幾聲，懂雨隻在拿起的幾秒間看見屏幕上顯示著來電人：歐陽哥哥，然後屏幕和她的心情一樣灰暗。
    星見將一台淺藍色手機遞給她，說：“或許有什麼重要的事。”
    她愣了幾秒，低著頭接過。按下一連串數字後，懂雨再按下了確定鍵，此時星見的手機來了信息，陰差陽錯，確定鍵不小心打開了信息。發件人：蕭遠。內容：哥，我去課室找你。
    她的瞳孔微微縮緊。原來他們是兄弟。她一直都不知道。
    原來的原來。
    一開始他就沒有騙她。那天他說，她的羽翼項鏈像是他弟弟小時候經常戴在身邊，也沒有騙她。
    那麼，蕭遠的離開也應是他的離開，為何當時蕭遠都懂得來與她告別，他就偏偏選擇不辭而別？
    教室的門外。
    一個修長的身影倚牆而立。插進黑色褲袋的左手手指微微顫抖，淡然的微笑中隱瞞鋪天蓋地的失落。不是說好了嗎？要坦誠相對，但他並沒有告訴自己，她也在，而且還是與他親密的同桌。
    有了她，他們永遠就不會有親密無間。他該討厭她，還是順心喜歡她？
    他在背後看他們。
    剛到的歐陽也在背後看他。
    都是無意的安排。
    歐陽注意到蕭遠右手拎著的斷臂的羽翼項鏈，再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懂雨握著星見的手機在打電話，星見悄悄地放了瓶礦泉水在她桌上。
    沒過多久，歐陽的手機響了。
    03
    歐陽四人上了黑色轎車。
    “良叔，先送沈少爺和蕭少爺回錦繡灣。”歐陽吩咐他家的老司機。
    黑色轎車旁邊停了一輛綠色的出租車，一直在等他們。切確地說，應該是在等歐陽一人。
    何晚迷伸手敲窗，過了一會兒，墨色玻璃降了下來，歐陽俊秀的臉漸漸清晰。
    “還記得何醒萊嗎？歐陽少爺。”她早已在車上重新化好了妝，臉上的紅痕也被化得看不見了。
    歐陽怔住了，臉色瞬間風雲巨變，冷冷地說：“你是誰？”
    “與她有關的人。”她的笑容嫵媚動人。
    “她叫何晚迷。”蕭遠懶懶地開口。何晚迷的笑容在見到蕭遠後慢慢僵硬。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再次懶懶地重點補充，說：“懂雨的小學同桌。”如此的清楚，像是故意說給誰聽。說完後，他對上了星見苦澀的笑。也還星見一個苦澀的笑。
    懂雨的腦海迅速出現與“何晚迷”三個字有關的畫麵，忽略掉此時他們的對話他們的表情。
    何晚迷在心底冷笑。眸子裏的失落像一塊磁鐵吸了許多的針。每根針都在跟著冷笑。於他而言，她又算得了什麼？她敏感地注意到了他旁邊的她。原來如此。他有了新的女人。她如同生長了仙人掌的眼球，嫉妒地盯著他旁邊的那個她，想把那個她變成另一顆仙人掌。
    良久。
    歐陽下了轎車，上綠色出租車和何晚迷坐在一起。
    “良叔，送他們回去，不用管我。”歐陽重新吩咐老司機，按下玻璃窗紐，窗外漸漸籠上了一層朦朧的墨色。
    黑色轎車漸漸駛出柏楊，出租車也跟著駛出了柏楊，但是兩車駛往相反的方向。
    歐陽凝視著何晚迷，聲音淡淡卻像是在極力隱忍：“你怎麼認識醒萊的？”
    何晚迷露出一個狡黠的笑，拿出包裏的紅色筆，握起歐陽的手，在他的手背上寫著歪歪斜斜的兩個字：死了。
    “她、死、了。”她一字一字地咬著念出來。
    仿佛一道閃電刺過心髒，靠在椅子上修長的脊背滲入一股冷徹心扉的寒氣，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手背上“死了”兩字刺痛了眼睛。
    “不可能……”手指深深地掐入掌心。
    “她是我姐姐，早在三年前就病死了。今天就是她的忌日。不信你看……”何晚迷指著不遠處的一排排幽暗深沉的墓地，發出似鬼魅般的聲音。
    何晚迷把他帶到一個鮮花嬌嫩的墓前，墓的周圍打掃得幹幹淨淨，遺照上女子年輕秀美的笑容猶如向日葵燦爛豔麗。
    “……醒萊……”
    悲痛欲絕的喊聲回蕩在哀傷孤寂的夜的上空，男子慘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與此相反的是，遺照上女子年輕秀美的笑容猶如向日葵燦爛豔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