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頑劣新婦 第十一章 分道揚鑣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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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丫頭一愣,紫蘇一對黑眼珠子早瞪得掉到了地上。
夏長盈抽泣著將眼一抬,不等她倆人出言反對,她隻將晶亮的眼瞳轉過來又轉過去,點頭說:
“算了,我知道你們不敢,你們就待在這兒好了,我從今日起,避去竹落書院!”
說著,清揚眉眼慢慢舒展開,間或抽泣也緩緩止住:
“竹落書院的沈夫子,從前教過滄哥哥的,他要收我做門生!我住去竹落,晚上也不回來了。
你們倆個,不要以為我平日裏對你們好就可以隨便違逆我的意思,如果你們敢把我的行蹤泄露出去,就算是青姐姐,我也不留情麵的!”
夏長盈說著,努力繃起小臉,從青丫頭手中取過藥油,自己細細擦好,想了想,讓青丫頭去給她拿些銀兩來。紫蘇要伺候她起身,被她喝止。借著燭光,她自己試著穿戴起來,平日裏靈巧的小手這會兒要多笨拙就有多笨拙,穿個衣裳還好說,梳個發髻,直折騰了大半個時辰,小臉漲得通紅,才勉強收拾整齊。
等到一切準備妥當,天色已經敞亮。青丫頭默默將藥油遞給夏長盈,一對眼瞳深深的,望得夏長盈小臉有些繃不住。費力地翻出牆去,她對著牆頭一臉憂色的青丫頭和全然懵住回不過神來的紫蘇揮了揮手,走兩步,實在狠不下心來,轉回身,故作老氣橫秋地歎:
“也不能太難為你們,算了,倘若真有刀架在脖子上,就說了吧!”
清透的赤子之心從她字正腔圓中無可遮挽地流淌出來,青丫頭忍不住撲哧一笑,跟著,珠淚垂了下來。
離開別苑,夏長盈一路走著皆如同做賊一般心虛,一步三顧,清瀲眼眸警覺滴溜,不住地四下流轉,一直走到唐府,上了唐無衣的馬車,才勉強鬆了一口氣。
唐無衣果真將一切打點得妥妥當當。筆墨紙硯、日常用具,就連衣裳也備了秋冬兩季,裝了滿滿一車子,跟在主車後麵。隨行的還有兩個丫頭和兩名家丁,擠在另一輛簡素的馬車裏,也跟在主車後麵。看陣仗,此次上了竹落書院,不到新年休學時分,他是不打算回家了。
車隊沿著驪街一條偏巷子穿出去。夏長盈坐在主車裏,一顆心仍舊懸著,也不說話,兩隻小手攥得死死地,並在腿上,自顧垂麵忐忑不安。唐無衣坐在她身側,一言不發地看了她許久,眼中興味越來越濃,漸漸笑意盈盈,忍不住揚眉顫起。夏長盈麵上一緊,抬眼橫睨過去,但見唐無衣額抵車壁,轉臉背對著她,斜靠在座椅上隨馬車悠悠搖晃,一副睡著了的樣子。
正當此時,馬車的速度突然慢下來,越來越慢,最後幾乎覺察不到還在行駛之中。車廂也不再晃動。唐無衣靠在車壁上,卻仍舊震顫,漸漸坐不穩。待到笑不可竭,他終於轉過臉來,現出滿眼戲謔。
夏長盈麵上登時一臊,有些撐不住——她昨夜走時還向他表示絕不會和他一同去學畫,今早卻如期而至,真是什麼臉也丟幹淨了!拗著性子冷哼一聲,正要別開臉去,夏長盈轉眼看見唐無衣抖眉坐直,揚手掀起車窗簾。
腦中一轟,一時間把什麼也忘了,夏長盈直直撲過去扯唐無衣的手。
幾乎同時,車子加快速度向前馳去,兩人不提防,跌勢難止。唐無衣鬆開手,倒在車壁上,車窗簾悠然垂下。夏長盈兩袖一翻,滾進唐無衣懷裏,傾時竭力想要坐起身。一片混亂中,就聽唐無衣悶哼一聲,被夏長盈一對素手掐在腿上,胳膊拐支向胸肋,從他身上借力,翻身坐起。
懷內驟然一空,唐無衣仰在座椅上,向夏長盈斜睇過去。她束發的絲帶不知道什麼時候飄到了肩前,正好遮住半張臉,隻現出小嘴一癟一癟,好不惱煩。剛剛下的狠手,卻果真是故意的!唐無衣疼得直咧嘴,看著夏長盈霎那變白的麵色這會兒一絲一絲漲紅,又覺得十分有趣。身上疼過了,轉為麻麻地癢,唐無衣回味片刻之前的狼狽,忍不住翻過身去,伏在車壁上不住地抖。
夏長盈坐在一旁生悶氣,看也不看他,隻當沒聽見。
卻不知,剛剛馬車慢下來,是因為路經鳳儀樓旁的側街時,鳳儀樓側門外停著另一隊馬車。人高馬大的侍衛們進進出出,正往車上搬東西。其中,又有一輛華貴的雙駕寶頂馬車,因為太過寬敞,占去了大半個街道。所以,唐家的馬車不得不減速,小心翼翼地與那輛雙駕馬車險險擦過,而後,才能再次加速。
當時,端王世子屈珗正好從側門裏走出來,準備上車。唐家主車緩緩擦過,一個瞬間,屈珗在悠然垂下的車窗簾後,望見了一張眉目清揚的小臉。
不是陸清河卻是誰?
她果真要返帝都了,卻不料這麼急,竟然還趕在他前頭!
屈珗立在雙駕車轅邊,看著唐家馬車一一擦過,車隊迅速拐進前頭正街,消失在他視野中。癡站了一會兒,他突然回過神心急起來,再不耐煩等隨行的馬車打點妥當。
隻見他呼啦一聲轉身,喚來侍衛首領張浚,細細叮囑一番。屈瑖晃悠悠地從側門裏出來,他一眼望見,忙不迭地喚上車。即刻啟程。
雙駕馬車緩緩馳動,速度越來越快,落在後麵的侍衛隨從們慌了,頃刻亂成一團。再也不管什麼東西應該放在什麼地方,也不管要用時找得著找不著,胡亂就往馬車空處塞。好不容易塞完了,一群人匆匆擠上馬車,按照之前吩咐下來的路線,急急追上去。一時間,車聲馬聲人聲,好不熱鬧。
蓉華正街朝奉樓上,鑲著金邊的正紅旌旗從高高的飛簷底垂下,迎風招展。李羌和王讖坐在二樓臨街的賓席上吃早茶。底下街心,唐家一溜兒車隊剛剛跑得不見蹤影,端王家一溜兒車隊又匆匆跑過去,李羌歪向欄檻,支著頭默默看了一會兒,額頭皺起來:
“這不是小郡王屈瑖的馬車麼,怎麼從帝都招搖到留郡來了?”
王讖一麵大嚼紫米糕,一麵細細看跟在寶頂雙駕馬車後的車輛和護騎,那些騎在彪俊馬背上的漢子,果然是昨夜跟在素衣公子身邊的那幾個人:
“他果然是端王世子屈珗!咦,怎麼不見他那個心腹隨侍?”
世子屈珗和小郡王屈瑖並非同母,長相僅有三分相似。王讖猜測素衣公子就是世子屈珗原因有三:其一,陸滄曾經向他們描述過屈珗的樣貌;其二,世子屈珗南下督察河工的事早已傳遍江南;其三,素衣公子氣度華貴,跟在他身邊的隨侍也非等閑之輩。
現在,所有的猜測進一步被印證。
李羌撂下手中的茶盞,琢磨道:
“小郡王四體不勤,從來不出遠門,怎麼會親自南下接世子?莫不是帝都裏出了什麼事?”
兩人正說著,世子屈珗的心腹隨侍張浚騎著一匹高頭黑馬從底下街心疾馳而過。
原來,小郡王屈瑖一路南下走的都是驛道,嬌貴之軀顛得幾乎散架,北返帝都說什麼也不願意再趕路受罪,屈珗不得已,隻好另寫一封密函用蠟油封好交給張浚,差他走驛道日夜兼程麵呈端王爺,以防信鷹傳書途中被人給射了,誤了要緊事。
方才,張浚依照屈珗的吩咐,臨行前去棲風樓替雲錦贖身,現在辦完事,急著出城北上。
朝奉樓二樓,李羌和王讖默視張浚打馬跑沒影了,對看一眼。
李羌沉聲說:
“我得回帝都一趟!”
王讖點頭同意:
“正好把泗州州守和海賊勾結那事兒告訴將軍知道。對了,你走前,我們去別苑那邊打聽打聽夫人的事兒,省得將軍問起來你沒話回。”
王讖說到後半句,眉尖挑起來,衝著李羌嘿嘿笑。李羌會意,竭力忍住笑意,一拍桌子,站起身來,拉上王讖匆匆下樓:
“咱們先得弄清楚他們是不是真地都走了!”
半日後,留郡北上帝都的驛道上,李羌一騎拖著滾滾紅塵飛奔。他比張浚晚半日出發。同樣沒日沒夜趕路,卻幾乎同時到達帝都城下。進了城門,李羌目送張浚的背影馳向端王府,自己偷偷潛入將軍府,差陸家管事去軍營傳話給陸滄。
一路上,李羌留意到帝都城防戒備森嚴,處處散發出一股壓人的氣勢。
他離開帝都才短短月餘,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使得平日威嚴莊穆而又繁華富貴的帝都劍拔弩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