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頑劣新婦 第十章 金蟬脫殼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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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羌機警地跟在夏長盈身後,隔著素衣公子和幾名侍衛,走得腳不沾地,半點聲響也沒有。王讖跟在他身後,不以為意,大大咧咧逛街,看到好用的匕首刀具,停下來試弄,一扭頭,見李羌走遠了,忍不住大聲招呼:
“等我!”
李羌身形一定,跨下臉,騰地轉過身來,幾步走回,拽起王讖就往陰暗處扯:
“你不想跟來也別壞事兒!”
王讖挑挑眉,待李羌轉身要繼續跟蹤時,突然說:
“我看還是別跟了,就算她是夫人,今晚這事兒能讓將軍知道?他還不把咱三軍給操練死!”
“你小子倒是看得通透!”李羌一頓,半扭回身,衝王讖會意直笑。顫了片刻,認真說,“先不管這些,弄清楚再說。如果真是夫人,總該搞明白和她一起的那人是誰,怎麼會跑到棲風樓那種地方去,沒的給人騙了,吃虧的可是咱們將軍!”
王讖轉念一想,也對,夫人實在純真又任性,弄不好,偷跑出來,真會被人騙,這事兒他們得管,於是,片刻嚴肅起來,將頭向夏長盈一行方向一順。
兩人取得默契,一前一後迅速跟上去。
夏長盈何等機靈,心裏既然存了悄悄返回別苑的念頭,自然十分留意周圍的動靜。王讖這麼一鬧,再沒有不被她察覺的道理。拐過街角時,她不露形跡地朝身後一瞥,正將兩個英武不凡的身影收入眼底,心裏愈發亂成一團。
別苑是不能夠馬上回去了,可也總不能帶著他們一直在大街上轉悠吧!
小臉一分一分白到極致,又一絲一絲漲得緋紅,夏長盈不知不覺放慢腳步,烏溜黑眼珠子滴溜溜飛轉個不停。
素衣公子默不做聲,緊跟在她身側。
在棲風樓雅間裏將她從欗椅上搶下來時,就覺得她不對勁兒,問她,她也不說,隻一味心急火燎地往別苑趕。可是,出了棲風樓,才走過幾條街,現在又不急了,倒像是故意在磨蹭。剛剛轉過街角,她隱隱向某處瞟了一眼,麵色數度改變。她究竟瞥見了什麼?
素衣公子微微側首,目光籠向夏長盈,見她兩手絞著衣袖,一張小臉憋得通紅,清揚眉目鎖得死死地,小嘴不住地抿,他心裏愈發揪痛,下意識地想要回頭去探究。
“別回頭看!”
夏長盈突然低低地說,圓潤嗓音攜出一份顫抖,猶似拖著哭腔。
素衣公子從來也沒有把什麼難事放在心上過,什麼時候不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談笑間,檣櫓飛灰湮滅。到了夏長盈跟前,卻常常得不到緣由起因,也不好逼她,隻能站在一旁幹著急,英雄全無用武之地。
再看她,這會兒,連嘴唇也開始抖動,睫羽忽閃忽閃,眼眶堪堪紅透。
他倏然偏回頭,一雙拳握得死死地,指甲掐進掌心裏,怕自己不顧一切地把住她的兩肩,當街向她審個明白。上碧落、下黃泉,天下沒有他辦不成的事,隻求她不要再這樣磨人。
突然,她又開口,腔調裏有絲狡黠和舒緩:
“兄台住在什麼地方?”
他愈發被她吊得心忙意亂:
“鳳儀樓。”
鳳儀樓?那麼出了棲風樓應該左拐才對!
遲遲舒展的眉目刹那之間再次蹙緊,挺直的脊背跨下來,睫羽一合,一串珠淚閃著盈盈的光亮,順著夏長盈的眼角滑落下來,洇進她撅得老高、不住顫動著的兩片唇間。
看得出,她已經抓狂,倘若陸滄現在出現在她麵前,她一定恨恨地衝上去拳打腳踢牙啃,仰天哭嚎騙地,再不能忍受半分。
“你……”
素衣公子心也痛躁了,停下腳步就要去扯夏長盈的手。不料,夏長盈突然啊了一聲,轉過臉來笑了。緋紅的臉上還掛著淚珠,睫羽也還濕著,她也不管自己這樣子是不是太勾人,眉舒目展,黠意盈盈,一對眸子猝然印進人心裏去。
他就這麼被她的目光釘在地上,癡癡傻傻地望著她轉頭去了,走得衣裾翻飛,步步風流,又是一副少年郎的驕態,隻覺得自從在街角撞見她雪白的側影開始,心裏就不斷被她戳下深深淺淺的印子,相交不長,卻一道疊上一道,正正反反一塊空白的地方也不給他留下。這一次,更是幹脆在他心尖上紮了個窟窿,穿根絲線係她身上。
再往後,隻怕她動動手指頭,也能扯得他心裏直疼。
望著,胸口竟跟壓了塊巨石一樣,有些透不過氣來。素衣公子無奈苦笑,搖頭歎了口氣,抬腳快步追上去。
夏長盈卻不知道為何偏離了路線,轉進一條巷子,穿出小巷,再右拐,停在一座宅院前——白牆灰瓦,朱漆木門,大紅燈籠高懸在門簷下,是個富庶之家。
橫一眼素衣公子,示意他不要驚乍,夏長盈提起衣裾跨上青石台階,手搭如意門環不客氣地扣起門來,那姿態就好像這裏是她家一般。
門扇很快開啟,內裏站著一位老叟,見到夏長盈竟也不吃驚,也不問她是誰,連連將她往裏讓。夏長盈反倒愣了一下,想起來脫身要緊,先將心中疑慮按下,朗朗轉回身,走下台階,向著素衣公子揖禮,故意大聲說:
“多謝兄台送小弟回來!”
直起身的霎那,向素衣公子使個眼色。
素衣公子會意,卻哪裏安得下心來,站在大樹底下,看著她重又邁上高台,跨進門檻,朱漆木門在她身後吱呀合上,仍舍不得走,隻站在樹下怔愣。
侍衛首領做出率先離開的樣子,擦過素衣公子身畔,細聲說:
“有人跟著我們。”
素衣公子身體猛然一震,這時才頓然覺醒,立刻不動聲色地轉身離開,與侍衛首領並肩而行。走出小巷,再穿過兩條大街,侍衛首領鬆懈下來,接著細聲說:
“兩個人,從棲風樓一直跟到宅子前。”
素衣公子點點頭,開始明白夏長盈剛才的處境——那兩個人一定是她認識的人,或者是她的家裏人。又走了幾步,他吩咐侍衛首領:
“帶兩個人去宅子那邊守著,務必看著她回別苑!”
侍衛首領頷首領命,轉身向身後的手下將眼一輪,立刻有兩人隨他繞進一條夾巷,消失在夜色裏。素衣公子自己則帶著剩下的侍衛在夜市上慢慢逛遊起來。
如晝街心,蒼色身影拖著一對侍衛越走越遠。兩個英武挺拔的身影從一顆樹後閃了出來。
“我早說他是公的,你不信!”
靠在樹幹上,王讖兩臂交扶,戲謔。
“我猜得沒錯,我們行蹤果然敗露了!”李羌麵色凝重,他從宅院處一直跟著素衣公子轉回,就是為了確定這一點,想了想,對王讖虎下臉來:
“要不是你胡鬧,我們怎麼會被發現!”
王讖心虛地往樹幹上縮縮,嘴上還不以為意:
“幹什麼這麼費勁,直接去別苑看夫人在不在不就完了!”
“哪有這麼簡單!”李羌沉吟片刻,斟酌再三才接著說,“沒有將軍的吩咐,我們倆直接衝進別苑,算什麼事兒?不過,你說得也沒錯,我們不該跟著他們,一早就該守到別苑那邊去!”
“現在去!”
王讖聽李羌蓋棺定論,立刻扭身向別苑的方向走。李羌搖頭將他一把拽住:
“現在晚了!”
王讖身形就著李羌的拉扯定住,微微垂下頭,認真起來。半晌,他呼啦轉身,臉上的戲謔和不恭全然褪去,顯出文儒之態,抬眉對上李羌:
“端王世子屈珗?”
李羌笑著點頭:
“你小子不笨!”
“去,正經的,別惹我!”王讖將眼一輪,麵色凝重起來,“這人不簡單,將軍說過,要扳倒端王,必先折了世子屈珗。這人好事做一半,壞事做一半,正邪難斷!他這回南下,明裏幹的是好事,誰知道暗地裏又做了什麼勾當。俗話說‘有其父必有其子’,該防著他!眼下我們已經被他察覺,不能再和別苑那邊搭上關係,讓他明了我們的身份。好在暫時,他在明,我們在暗,不過往後,行事更需謹慎!”
李羌一麵聽,一麵點頭,滿含讚許之意試探:
“那小公子……”
“這事兒隻能暫且擱下,日後確定沒有人咬上我們才可以再找機會向護院打聽。”
“不錯,長進了不少!”
李羌聽得高興,一巴掌拍在王讖肩膀上,王讖沒提防,疼得直咧嘴,正要抗議,李羌用力側攬住他,手臂緊得跟鉗子似的,拖著他就往酒肆裏走:
“橫豎無可作為,我們喝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