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之——武兆貆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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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微雨在高台山莊隻住了一晚便離開了,走之前他和武兆貆相約,若有了武細花的消息馬上知會對方。
武兆貆在忐忑不安中等待了近三個月,大哥沒有回來,父親卻回來了,他沒敢將這件事告知,生怕父親擔心,可是譚微雨也一直沒有消息來,就是說,大哥仍然不知去了哪裏、發生了什麼事?!
就在武兆貆幾乎要沉不住氣,恨不得自己親自出去打探一番時,卻從父親口中聽到了有關大哥的消息。
這日晚間,武豐碑外出歸來,少見的雙眉緊蹙,麵色不虞,武兆貆從小廝手中接過茶盞親自奉上,還未出聲說什麼,武豐碑已重重在桌案上拍了一下。
武兆貆嚇了一跳,小心翼翼問道:“爹,發生了什麼事,惹您老人家生氣?”
“還不是因為你大哥!”
武細花有消息了,他向譚微雨提出了退婚!
這個消息在江湖上引發了不小的波瀾,各種各樣的議論接踵而來,有人說譚映雪受此打擊尋死覓活;有人說譚微雨已然因此和武細花決裂,二人差點兒大打出手;還有人說武細花其實並未露麵,隻是寫了封退婚的書信給譚微雨,而譚微雨則下了追殺令,微雨樓的幫眾正在搜尋武細花的下落……
在所有的議論中,卻獨獨沒有武細花提出退婚的原因。
武豐碑是從一位故交那裏得知這一變故的,那人曾到高台山莊參加武細花的訂親喜宴,所以這次神秘兮兮地詢問武豐碑,武細花到底為了什麼而提出退婚?
這麼大的事情,兒子竟然不跟自己商量就擅作主張,虧他還替他想著下聘和迎娶的諸多事宜,卻等來這樣的結果!武豐碑被問得啞口無言,也難怪他尷尬和氣惱了。
聽到武細花退婚的消息,武兆貆的第一反應是竊喜,接下來才覺得意外。大哥為什麼要退婚?難道他不喜歡譚映雪麼?可是不喜歡一開始為什麼又允婚?他消失的這幾個月裏到底都發生了些什麼?和他退婚的事有關係嗎?
沉默地站在一旁聽著父親抱怨,武兆貆並不答話,麵上的表情依舊雲淡風輕,好像事不關己的樣子,實際上一連串的問題早已湧上心頭。
“貆兒,你過兩日就動身去趟江城,問問譚微雨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如果你大哥也在那裏,讓他馬上回來見我!”思忖半晌,武豐碑吩咐道。
武兆貆答應。
不料一日後,他還沒有動身,卻在半夜自己的房間裏見到了事情的始作俑者。
已經快三更了,武兆貆還沒睡,正坐在桌前翻看一本薄薄的書冊,桌上燭火跳躍,照著他清秀的麵龐。忽然,他神情微動,合上書本起身走到門前,凝神聽了片刻,伸手猛地打開了房門。
門外果然一前一後站著兩人,武兆貆還未出聲,前麵那人已壓低了聲音道:“貆兒,是我。”
如果不是這熟悉的聲音,武兆貆完全認不出這人就是兄長武細花,他滿麵狐疑地將兩人讓到房中,武細花微微一笑,已從臉上揭下了一張薄如蟬翼的麵具,恢複了本來麵目。
看來這就是江湖傳說中頂尖的易容之術了,有了這麵具,也難怪大哥可以銷聲匿跡,讓微雨樓主都查不出行蹤。武兆貆心下暗想著,同時把目光投向和武細花一起來的那年輕人。
這人五官俊秀,且自有一股豐流態度,尤其一雙鳳目顧盼含情,烏黑的頭發用紫金簪綰起,身上穿一件質地極佳的銀灰色暗花織錦長袍,腰上掛著玉佩、荷包等物,腰帶正中綴著一顆碩大的祖母綠,越發顯得他通身貴氣逼人。
正打量著,耳邊已聽得武細花介紹,“貆兒,這位是蘇玨蘇公子,和你同年,不過生辰比你晚兩個月。”
蘇玨?武林中好像並沒有這麼一號人,難道是官宦人家的貴公子?可是大哥一向不喜結交權貴,又如何識得了此人?且半夜三更帶他回到山莊,想見交情不淺。想到此,武兆貆心裏有些不自在。
一旁的蘇玨已口稱“武兄”,含笑見禮。
武兆貆忙還禮,卻道:“兆貆癡長兩月,不敢以兄自居,蘇公子直呼在下名字便是。”
那蘇玨又是一笑,沒再說什麼。
屋裏安靜下來,一時有些冷場。
“大哥……”
“貆兒……”
兄弟倆忽然同時開口,又一起停住,不由相視一笑,然後武兆貆示意兄長先說。
“貆兒,”武細花收了笑容,表情變得凝重起來,“最近江湖上的傳言想必你也聽到了些,大哥這次回來正是為了此事。此事……唉,說來確是我的不是!所以我怕爹會生氣,隻好先偷偷來找你。貆兒,從小大哥什麼事都不曾瞞你,這次也隻能和你商量,看看如何對爹開口,隻因此事……此事……”武細花支吾著,似是實在難以啟口。
“大哥,退婚一事傳得沸沸揚揚,爹知道後確實有些生氣,本來他還命我去江城找你,讓你回來見他。”武兆貆直言不諱,又道,“如今你既回來,有什麼為難之處不妨對爹明言,相信爹不會怪你,他生氣隻不過因為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你也不曾提前和家裏打個招呼。其實以爹對你……我想無論你要怎麼做,爹都會站在你這邊的。”
父親對自己的偏愛武細花心知肚明,不過他也清楚地知道,這件事老爺子絕不會輕易妥協。
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武細花深深呼了口氣,似是下了最大的決心,“貆兒,我之所以提出退婚,皆因我心裏喜歡上了一個人!那人……那人就是他!”
有那麼半刻鍾,武兆貆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兄長話中的含意,待到猛地驚醒過來,才死死盯住了蘇玨。大哥所說的人是——他?他喜歡上了——他?!鋒利的目光好像要看穿那人,武兆貆心裏甚至在想,他莫非是女扮男裝不成?可是不對!頸上的喉結顯示他明明是如假包換的男人!
武兆貆徹底呆住了,臉上再也無法維持平淡的表情,除了震驚和不敢相信,還有一種無以言表的痛楚,這痛楚比他當初聽到他說要娶譚映雪的時候更甚。
曾經他告訴自己,不可能和一個女子相提並論,好像自己無望的情感隻因為他是個男人。現在他才更清晰地認識到,無論那人喜歡的是男是女,都和自己毫無關係!自己對於他隻有唯一的一個身份,那就是兄弟。
父母之外,他們有著世間最親密的關係,可論及情愛,血緣的羈絆卻成為一道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他明明距離他如此之近,他明明已經想要顛覆世俗觀念,他卻隻能在一旁看著,什麼也不能表露。
目之所及,觸手不得。
這一次的絕望和失落,徹徹底底。
“貆兒?貆兒……”
武細花當然不知道武兆貆心裏所想,隻當他為自己的離經叛道而震驚,便小心翼翼地繼續解釋,“貆兒……我知道這件事讓你難以接受,其實我又何嚐……但自古以來,情之一字,有誰能堪得破、參得透?喜歡上一個人真的說不清,我和阿玨……唉,貆兒,以後你有了自己喜歡的人,或許就明白了。”武細花說完這番話,旁邊的蘇玨悄悄伸過手來,握住了他。
以後有了喜歡的人?哪裏還用等到以後!武兆貆心裏痛極,卻幾乎要忍不住大聲笑起來,我的傻大哥,如果我也用“喜歡上一個人真的說不清”來告訴你,我心裏麵早已有了喜歡的人,那個人就是你!你——能接受嗎?
見武兆貆一直不說話,隻是愣愣看著自己,表情似笑非笑,眼神深不可測,似有什麼東西閃爍其間,仔細看又什麼都捉不住,武細花不免有些著急,“貆兒,你倒是說話啊,如果爹知道這件事,會不會大發雷霆?可是如果瞞著他老人家……唉,我心裏實在是亂得很,不知到底該怎麼辦?!”
原來一向沉穩有主張的兄長也會方寸大亂呢,隻為他與他之間的一份情!武兆貆微微低下頭,目光看似無意地從兩人相握的手上掠過,情緒似乎已經穩定下來,低聲道:“怎麼辦?直言相告便是。”
“可是我怕……”
“其實你回來,本就想好了要對爹坦白的是不是?否則你就不會帶他一起來。”武兆貆一語道破了武細花的心思。
武細花苦笑。沒錯,他帶蘇玨回到山莊,確實已下了決心要對父親坦白,可事到臨頭,他還是躊躇再三,因為他心裏明白,自己所堅持的這份情意是見不得光的,就算好男風、養男寵都已讓人見怪不怪,一旦兩個大男人要決定長相廝守,還是會惹來非議。真心真意得不到讚同,虛情假意卻能被接受,這個世間人情還真是讓人無語!尤其蘇玨非同一般的身份,讓他們更是不得不小心翼翼,即使麵對譚家兄妹,他也隻能百般告罪,卻不敢說出退婚的真正理由。
所以他才會選擇先對武兆貆坦言,而說出來之後,心裏果然輕鬆了許多。既然貆兒也說不妨對父親直言,那麼便勇敢麵對這一關吧,反正他已決定隨蘇玨去京城,在臨走之前,他必須要給父親一個交待。
他以為,憑著父親對自己一貫的寵愛,就算再怎麼震怒,最後也會默許,畢竟在他印象中,隻要是他想要的,父親從未駁回過。
可是這一次他錯了。
對一個人越寵愛,越是覺得他完美無缺,就越容不得他有哪怕一丁點的“瑕疵”,因這“瑕疵”而引起的失望就越深,怒火也越高漲。
武豐碑對武細花的感覺就是如此。
他無論如何不能接受兒子和一個男人廝守終生的事實,不能接受他最喜歡的兒子會沒有子嗣這一事實,這豈不是天絕他武家?!(此時他早已自動忽略了次子武兆貆)不!他絕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