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隱藏徹底的愛戀，仿佛那聲告白無力的尾音。
    ——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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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真是不坦率啊……”
    一句感慨換來了少女“惡狠狠”地瞪視，白衣男子卻隻是溫柔地微笑著，眼中有星辰一般的銀光流轉。
    仿佛……
    有一團銀色的霧氣，彌漫在他的眼中。
    銀霧……嗯？
    “嗯……鳴鶴……”青蘿的聲音忽然小心翼翼起來，“其實我找你是想問，鳶都冥靈……是不是跟你有什麼關係？”
    齊仲彥怔了怔。
    鳶都……冥靈……
    “啊……有很大關係呐！”他用有些歎息意味的聲音說著，目光從少女漢森上挪開，望向了石壁。
    “我的母親是鳶國逃亡的王族後人，硬要說的話，那些冥靈，也該算是她的子民，不過，在她早已經過世的如今，鳶王後人，就隻餘下一個人了。”
    少女猶疑地看著他：“是……鳴鶴你嗎？”
    “嗯……”他恢複微笑，衝她點點頭。
    “唔……鳴鶴，我昨天做了一件事哦！”青蘿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用帶著些許驕傲的語調說，“我打開了冥靈的怨恨之鎖，呐，現在，那些冥靈應該已經重入輪回了吧……再也不會被困在湖底……我很厲害吧？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我真的能做到誒！”
    齊仲彥聞言，卻想起了他的夢境。
    難道……是因為身為鳶王後人的他感受到了冥靈的解脫……才做了那樣的夢？
    可是……
    他忽然伸手，屈起中指，在少女額上輕輕一彈。
    “喂！我知道我得意過頭可你也不用打人吧！”綠衣少女直起身子，捂住額頭。
    卻忽然，想起那個吻……
    吻她的那個人，應該是他的祖先吧？所以才會有那麼驚人相似的麵容，才會有同樣溫柔的目光，才會有，同樣優雅萬分的微笑。
    啊……一定是這樣！
    齊仲彥看著少女出神，腦中不自覺地浮起了夢中的場景。
    ……不過，那真的是夢嗎？
    在意識到自己落入哪個夢境的瞬間，他知道自己臉上明明白白寫著絕望——渴盼地仰望著天空，卻怎麼也得不到自由的絕望。
    他抬起頭，看到水麵之上有什麼人在俯視著他。
    流動的湖水讓他眼前一片模糊。
    他夢見的是洞庭湖，這樣被禁錮在湖底的夢，自大哥死於“湖祭”之後，已經糾纏了他許多年。
    但，看到水麵上有人，卻隻有兩次而已。
    上一次是在離開蘇州的時候，他沒能看清水麵上的人，但，那種奇妙的，被人用溫暖目光注視的感覺，卻是出乎意料地熟悉呢……是她……
    那麼，這一次，難道還是……
    青蘿？
    眼前的一切逐漸清晰。
    他再一次看到了那少女，跪坐在水麵，俯身看著他的少女，淡藍的天空上漂浮著幾片雲朵，柔和的色彩讓她的麵容和肌膚顯得溫潤如玉。，淡綠的衣衫落在水中，如同柔軟的水草，隨水波而動。
    是她……
    那樣的麵容，那樣的眼神，的確，兩次都是她，司徒青蘿……
    是錯覺嗎？她的眼睛似乎蒙了一層薄薄的霧……
    不知為何，在與那雙眼睛對視的瞬間，他感受到了她的心情。
    痛苦，無力，卻又急切地想要做些什麼……
    是他看錯了嗎？那雙本來清明如星的眼中，有了幾分迷茫和悲憫。
    就算是夢境，就算是幻覺……青蘿，我不喜歡你的這個眼神呢……這樣的眼神不適合你，你的眸子應該如一泓秋水，一夜繁星，明亮而活潑，這種憂傷的眼神，我不想從你眼中看到。
    雖然，它讓我覺得溫暖。
    少女似乎輕輕說了一句什麼。
    他沒有聽見，可心裏卻忽然泛起了異樣的感覺。
    不是痛，卻比疼痛更讓他難以忍受。
    雖然明知是夢，他卻仍有種想要碰觸那少女、確定她究竟是不是幻影的衝動。
    他向水麵上的少女伸出手，卻被不知什麼力量阻住——一如在過去的夢境中，他試圖掙紮的每一次。
    忽然，心裏丟失了什麼一般空落落的。
    我距離你很近，卻又很遠，很遠……這層薄薄的水幕，是生與死，此岸與彼岸的界限……
    眼中的絕望原本已經一點點消失，此時卻又以更加瘋狂的速度侵襲，銀色的眼眸中映著自己向上伸出的雙手，孤獨，無助。
    “……把你的手給我……好嗎？”
    任性的語句不自覺地便出了口，雖然無望的感覺仍然包裹著自己，他卻還是抱著隨後的希望張開兩手，期待著溫暖的觸碰。
    短短的一瞬對他來說仿佛有一萬個紀年那樣長，終於，少女對他伸出了手。
    手上柔軟的觸感驀然讓他感到莫名的巨大喜悅。
    眸中倒映的景象慢慢變了，兩雙手重疊，一上一下，從最開始的遙望，到隻隔著一層薄薄的水幕，再到，真正的，碰觸、交握在一起。
    他不可置信地感受著手中的溫度，眼中的絕望淡去，演變成隱秘的狂喜。
    他的身體突然變得輕盈無比，水中禁錮著他的鎖鏈在一寸寸斷開，他感覺得到那沉重的枷鎖在“喀嚓”作響著沉入水底——那好似是水波帶來的，自由的訊息。
    升出水麵的那一刻，他被突然大盛的光明刺得閉上了眼睛。
    他能感覺到風，能感覺到初升的太陽在他身後灑下光輝，能感到……窒息般的、糾纏了他十數年的痛苦，消失了。
    可是……卻看不到了呢……
    他想用力握住少女的手，卻又怕自己太用力，不安的感覺時時不去，他隻得趕緊睜開眼睛，用自己看到的一切證明她的存在。
    少女臉上沒有一絲瑟縮的痕跡，隻是釋然般喜悅地看著他。
    他在少女眼中看見了自己的投影，卻有些不可思議——原來他的目光，也可以這樣溫柔麼？
    水麵平滑如鏡。
    他便這樣立在水麵上，俯視仍然跪坐原處的，正用欣喜目光望著自己的少女。
    這是夢……
    耳邊仿佛有個聲音用蠱惑的語調對他說著。
    這是你唯一可以任性的地方啊……
    走過去抱著她，對她說你愛她……
    然而最終，他卻隻是俯下身，輕輕吻了少女的額頭。
    他在少女如明鏡一般的瞳仁中看見自己眼裏寫著釋然的無奈，往日被霧氣遮掩的雙眸逐漸通透清明。
    他藏起了自己眼中的柔情，在心裏說：我愛你……
    他想說你要幸福啊……卻在開口前發覺自己的身體開始一點點化成熒熒的光，消散開來。
    他於是，隻能無言地看著她。
    再次睜開眼睛時，他發現自己原來是因為使用了息生咒而昏了過去。
    心裏有一種苦澀和甜蜜交雜的味道，有一種，模糊了悲喜的感情。
    是夢啊……
    他想。
    真的是夢呢……
    如果是夢，為什麼不能讓我在夢裏說出心意？是什麼阻擋了我告白的話語？是“即便夢裏也不能容忍這種冒犯”的心情嗎？
    如果是夢啊……
    可是，真的是夢嗎？
    從回憶中清醒過來的齊仲彥凝視著抱膝而坐的少女。
    或許……不是吧。
    他微微一笑，對青蘿說：“謝謝。”
    青蘿訝異地睜大眼睛，用完全不知“不解風情”為何物的語調問：“我又沒有把衣服送給你，你謝我什麼？”
    他失笑：“不是那個……我想說，作為鳶王後人，無論如何，我應該謝謝你啊。”
    “來自這悲哀一族末代後裔的感謝，你，不會拒絕吧？”
    青蘿眨眨眼，臉上頓時浮起笑意：“既然鳴鶴你真麼誠心誠意，我就接受好啦！”
    “啊……真的謝謝……”
    無論是為了得到解脫的冥靈還是我自己。
    無論是為你的解救，還是你眼裏絕非作偽的憂傷和悲憫。
    真的，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