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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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樺不明白張寬為什麼要買鋼琴。雖說整棟樓通過張寬媽媽那高八度的聲音都知道張寬利用假期學起了鋼琴,她甚至讓所有人定期了解了張寬的進度,今天學了什麼,明天又學了什麼,什麼已經能把左右手配合好了。聽著張寬媽媽唾沫星子飛出了老遠,似乎大有張寬沒有從小學是把天才耽誤了,他還是覺得張寬純粹是吃飽了撐住了,要不就是腦子讓屎糊住了。就他那急躁如驢的性子,就他那僵硬如鐵的指頭,鋼琴都不夠他折騰的。
他見過張寬的鋼琴,那是張寬鋼琴進門的第一天,張寬就從窗戶邊往下喊了一聲。“小葉子,上來。”他上去了,他早習慣了張寬讓他幹任何事,哪怕張寬現在讓他把臉伸過去讓他踢,他也會伸完左邊伸右邊。
琴是星海的126。和他當初看的一模一樣。
張寬一臉得意,拍著琴蓋,老練地打開,再看著蘇樺。
“小樣,傻了,坐上去,彈彈。”
蘇樺有點木,他沒想到張寬叫他來幹這個,還以為又是叫他來幫他抄作業、寫情書呢。
他的嘴抖了抖;“忘了,不會了。”
“別來勁,摸著摸著就會了,你看我,不就這樣瞎彈著玩唄。”說著張寬粗大的手指霹靂叭啦就是一陣亂按,彈得鋼琴一陣哀鳴,還抓著蘇樺的手按了起來。
“看,就這樣。”
“我不會。”蘇樺突然尖聲叫了起來。一下跳開蹦出了老遠。
張寬沒想到蘇樺會是這麼個表現,怎麼著也該一臉豔羨、愛不釋手才對,愣了半天才憋出來一句。“你媽的發羊顛瘋了。”
看著蘇樺別扭的扭著脖子仿佛連看都不願意看的樣子一點點往門外挪,張寬上去一腳,就把蘇樺踢得趴在了地上。“起來,給我彈。”
瘦瘦蘇樺趴在地上,過大的運動校服蓋過了屁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可憐相,雖然這幾年,也不知道吃了什麼,蘇樺的個子竄的很快,都快和張寬一般高了,但蘇樺的瘦弱讓人覺得像紙一樣單薄,這樣單薄的身體再配上蘇樺總像是擒著一汪水的眼睛,總會激起人的無限同情。
張寬有點後悔。他沒想到蘇樺這麼大了還這麼不經踢,他有好幾年沒踢他了,自從蘇樺突然對他變得低眉順目之後,暢快之後還隱隱的有種說不出來的別扭,雖然得意的時候是大多數,蘇樺幫他買早點,凡是重複的類似抄抄寫寫的作業都是蘇樺做的,蘇樺甚至會模仿張寬的狗爬字,寫得像模像樣;蘇樺從不頂嘴,張寬做了壞事,還跑張寬家裏幫張寬說好話,聽得他家老頭子眼睛都笑沒了,一個勁的誇,說是要不是蘇樺,張寬指不定成了街麵上的人渣子。
蘇樺是誰啊,那可是老師的心頭肉,是這個大院裏據說是將來最有出息的孩子,而張寬做為大院裏所有人公認的子憑父貴的典型,不服氣的同時,得意著。蘇樺再怎麼能,不還得聽他的。可張寬得意的同時,並不完完全全的是個瞎子,什麼也看不出來,什麼也感覺不到。所以偶而蘇樺露出過去的一點點小別扭的時候,張寬就覺得不對,覺得是蘇樺的身子被重新換了套模具,外麵變了形,裏麵還不知是怎麼拗著。怎麼看怎麼別扭,如果放在革命時期,那絕對的就是個打入敵人內部的特務,一肚子的陰謀詭計。
但他還是想看蘇樺彈琴。不管怎樣,他就覺得蘇樺特配琴,雖然蘇樺現在比不上過去了,衣服普普通通,每天不是黑的就是灰的運動服,有時候還有些洗不掉泛著白的痕跡,發型普普通通,幹淨還是幹淨,卻少了當年的一股味道,但他紮在人堆裏依舊是那麼顯眼,蘇樺的氣質和俊秀是越大越醒目。
蘇樺揉了揉屁股爬了起來,陪了個笑臉,過來低著頭說:“哥哥,我得回去看看我妹妹,她要醒了,看不到人得哭半天呢,我媽走的時候叮囑我讓我每天抱她在樓下曬會太陽。”
蘇樺搖搖晃晃的走了。
張寬站在陽台上,看著樓下不遠處的小花園,裏麵有幾個石凳子,幾個老太太做在一堆打麻將,不一會果真看到蘇樺抱著他那還沒長開的小妹妹在花園裏曬太陽,蘇樺一邊拍一邊晃,偶而還和那幾個老人搭搭話,一點也不生疏別扭。
可張寬別扭,看著這樣的蘇樺,一個大孩子抱著一個小孩子,張寬心裏真有點說不出來的味道。他還記得以前蘇媽媽在的時候,拉著小蘇樺在場子裏玩皮球,蘇媽媽是那麼一個有氣質的人,總是把頭發梳得高高的,淡淡的笑,像一股暖陽,小蘇樺又是那麼一個有靈氣的人,隨便誰一問,總能淺笑著背一兩首古詞來,什麼‘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什麼‘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駐初程’。跟本不是張寬嘴裏那些熟得不能再熟的唐詩可以相比的,那時候,隻要蘇樺一在院子裏轉,就少不了大人在旁邊逗著蘇樺背兩句,哪個不是聽得目瞪口呆,再回去罵自己不成器的孩子。
現在的蘇樺拿了一個奶瓶給妹妹喂水,水瓶放得低低的,蘇樺的嘴張著,還發出一點哄孩子的聲音,喂完了,再從口袋裏掏出一條小毛巾擦那小嘴邊的痕跡,光看著就能讓人發瘋。他突然就想起了,他踩著蘇樺的屁股問他,服不服。蘇樺瞪著那雙大眼,狠狠地說,不服,就不服。
那樣的蘇樺不見了。雖然蘇樺跟著張寬的時候,打起架來也不要命,這兩種狠,根本不一樣,現在的蘇樺,筋抽掉了,隻剩下一股子不要命的蠻力。
這麼多年過去了,從那個小崽子再到這個小葉子,張寬真的不了解蘇樺,蘇樺還是那麼的愛幹淨,普通的白襯衫也能白得比別人閃亮點,會不吭一聲的去做他指使的壞事,會偷偷地在他背後嘀咕什麼,但張寬還是不了解蘇樺,就像他不明白當年拿著二仟元錢就去買鋼琴的蘇樺,長得越大,越難懂。他不明白蘇樺對他幹嘛不好好的像過去一樣,有點脾氣,有點個性,生氣的時候鼓著一張嘴,高興的時候迷著眼睛笑。非要像現在一樣看到誰都阿姨叔叔哥哥姐姐的叫個不停,由其是那張笑臉,還有那眾口一辭的口碑,現在誰不羨慕陳叔叔當年白白撿了這麼好的一個兒子,學習好,有禮貌,還會做家務。
可他張寬不喜歡,他不喜歡看蘇樺這樣的笑臉。一點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