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青春戀歌(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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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薄霧剛剛散盡,晨曦微露,空氣裏帶著恰到好處的清涼。網球場地上,海倫和阿金正揮拍激戰,球鞋摩擦地麵發出短促的聲響。
阿金趁著揮拍的慣性,揚聲問道:“喂!恩妮的手機號和QQ號我可都給你了,聯係人家沒有啊?”
球網對麵,海倫幹脆利落地回了一個字:“沒。”
“啊?!”阿金對這個答案很意外,一時分了神。就在這一瞬,那顆被他打過去的球,此刻正反彈回來,不偏不倚,“啪”地一聲,結結實實拍在了他臉上!“哎喲——!”阿金慘叫一聲,捂著臉蹲了下去。
海倫看他這副心不在焉還被誤傷了的樣子,頓時也沒了打球的興致。他收起球拍,快步走到阿金身邊。
“喂,沒事吧?”海倫的語氣帶著點無奈。
阿金揉著火辣辣的臉頰,疼得齜牙咧嘴,沒好氣地衝海倫嚷道:“痛死了!你說有沒有事!”
海倫聽得出他是真疼了,但更覺得他今天狀態不對。
“你今天怎麼回事?”海倫皺眉看著他,“平時跟打了雞血似的,精力比我還旺盛,今天怎麼蔫頭耷腦的?”
阿金揉著臉,索性直說了:“咱們……去趟美院,找恩妮她們吧?”
海倫明顯愣了一下,隨即果斷拒絕:“不去。”
阿金忍著痛,促狹地笑了:“嘿,真就一點也不想?”
海倫覺得這問題簡直莫名其妙:“我為什麼要想?”念恩那個決絕的、頭也不回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瞬間浮現在腦海。
阿金也不繞彎子了,盯著海倫的眼睛,直接戳破:“你是不是顧忌她是白靜的好朋友?你還沒正式跟白靜道歉,怕因為你的緣故,”他頓了頓,“讓她們倆鬧得不愉快?”
海倫被問得一滯,垂下目光,沉默地看著腳下的地麵,陷入了沉思。
阿金看他還在那兒磨蹭糾結,急得直跺腳:“哎喲!一個大老爺們兒,痛快點行不行!”
海倫被阿金這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逗樂了,感覺像是被家裏長輩訓話的小屁孩。他忍不住失笑:“說得好像你多操心我似的,比我家裏人管得還寬!”他伸手用力拍了拍阿金的肩膀,帶著點調侃的笑意,轉身就朝場邊放包的地方走去。
“哎!你記得去啊!”阿金揉著被他拍疼的肩膀,衝著他的背影不死心地大聲提醒。
窗外,兩隻黃鸝在嫩綠的新枝間追逐嬉鬧,婉轉清亮的啼鳴如流水般淌入畫室。
靠窗作畫的念恩,被這生機盎然的景象和悅耳的鳥鳴吸引,不由得停筆,目光溫柔地投向窗外。看著那對黃鸝親密無間、自在歡歌的模樣,她心底悄然升起一絲羨慕。多麼和諧美好的畫麵啊……她下意識地轉過頭,望向畫室另一側的白靜。
白靜正全神貫注地對著畫板,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她無關。那專注的側影,帶著一種刻意的疏離。
念恩心中微動,鼓起勇氣,聲音裏帶著些許期待和刻意的驚奇:“靜,快看窗外!有兩隻黃鸝鳥,好可愛!”
這句帶著明顯和解意味的搭訕,像一陣帶著暖意的風,猛地撲向白靜。她執筆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脊背似乎也僵直了一瞬。她能感覺到那股風的溫度,幾乎要吹動她築起的心防。但最終,她強迫自己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畫紙上,維持著那副拒人千裏的沉默姿態,對念恩的示好置若罔聞。
念恩眼中那點希冀的光芒,如同被驟然吹滅的燭火。期待落空帶來的沉重感,沉甸甸地壓在胸口。她看著白靜那倔強而冷漠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不願再打擾她作畫,更怕自己的存在成為對方心緒不寧的源頭。她默默收拾起畫筆,悄然起身,離開了這片彌漫著無聲對峙的空氣的畫室。
海倫嘴上說得硬氣,雙腳卻不聽使喚地晃悠到了美院樓下。他躊躇片刻,還是踏進了教學樓。剛走到安靜的走廊轉角,就看見了熟悉的身影——是念恩。
她正慢吞吞地走著,整個人像被抽走了魂兒似的。目光渙散地落在不知名的虛空處,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側,對前方的路況渾然不覺。
眼看她快要撞上前麵的柱子,海倫心下一緊,幾乎是本能地加快腳步,一個箭步衝到她正前方,穩穩地站定!
“砰!”念恩完全沒料到“路障”出現,收勢不及,結結實實、一頭撞進了海倫懷裏!額頭甚至輕輕磕在了他的鎖骨上。
“哎呀!對、對不起!”念恩被這突如其來的碰撞驚得徹底回神,猛地抬起頭,臉上寫滿了驚惶和窘迫。
海倫低頭看著懷裏驚慌失措的女孩,看著她微紅的額頭和那雙終於聚焦的眼睛,一股惡作劇得逞般的笑意差點衝破喉嚨。他趕緊抿緊嘴唇,努力把上揚的嘴角壓下去,隻讓眼底泄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促狹光芒。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板起臉,用一種帶著點調侃又像教訓的語氣掩飾自己那點故意擋路的小心思:“嘖,上次在這走廊跑得飛快摔了一跤,這次走路又不看路,又撞到人了吧?”他小心地控製著表情和語調,確保不讓念恩察覺出自己是故意為之。
念恩被他這麼一說,更是窘迫得微微低下頭,臉頰泛起一層薄紅,十分抱歉的模樣。
海倫見她這樣,也不再逗她,轉而正經問道:“你這是要去哪裏?”
念恩聞言抬起頭,剛想回答,腦中卻靈光一閃——海倫怎麼會出現在美院?
“你來這裏是?”她疑惑地眨了眨眼,隨即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帶著點了然和善意的猜測問道:“你是來找白靜的吧?”
海倫先是微微一怔,隨即一個念頭閃過——這倒是個絕佳的借口!他立刻順水推舟,臉上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被你說中”的坦然和些許“未完成事項”的鄭重:“嗯……是的。上次台燈索賠那件事,我還沒當麵跟她道歉。她在嗎?”
一聽海倫是專程來找白靜道歉的,念恩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仿佛看到了化解僵局的希望。她立刻忘記了剛才的尷尬,語氣也變得輕快熱切:“在!她在畫室!走,我帶你過去!”說著,她快步走在前麵,熱情地引路。
海倫看著她的背影,心裏暗鬆了口氣,又帶著點說不清的複雜滋味,默默跟了上去。
然而,畫室的門推開,裏麵卻空蕩蕩的。隻有白靜未完成的畫還靜靜立在畫架上,調色盤上的顏料尚未幹透,畫筆也隨意擱在一旁,顯然主人剛離開不久。
“咦?人呢?”念恩環顧四周,疑惑地嘀咕。她連忙掏出手機,撥通了白靜的號碼。
聽筒裏傳來規律而單調的忙音,一遍又一遍,直到自動掛斷。無人接聽。
“是不是出去了?”海倫分析著。
“不知道。”念恩歎了口氣。
“你臉色看上去不太好。”
念恩此刻索性不再掩飾糟糕的情緒。
海倫看了提議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念恩有些意外,他這算是邀約嗎?她心裏猶豫著。
“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出去走走,順便換個心情。”海倫不等她考慮,轉身催促道:“走吧。”說完就往前走。念恩下意識地跟了上去,好奇他要帶她去哪裏。
他們乘坐地鐵到了目的地。海倫雙手揣兜,大步流星地穿行在擁擠的人潮中。念恩緊跟著他,幾乎要小跑起來,生怕跟丟了。出了地鐵後,又穿過兩條街,鑽進了一條胡同。走到盡頭右拐出去,眼前是一個寬敞僻靜的地下空間。念恩停在欄杆邊探頭張望:灰白的牆麵上布滿大型塗鴉,水泥地麵泛著清冷的光。這裏隻有寥寥幾人,正以塗鴉為背景拍照。海倫回頭給念恩介紹:“這個地方比較小眾,有些搞音樂創作和畫畫的藝術愛好者會來這裏。去看看吧。”說完,他沿著旋轉階梯往下走去。
兩人穿過一間間大小不一的屋子,房門有的敞開,有的緊閉。海倫在一扇緊閉的鐵門前停下,門外的走廊堆滿了廢棄的音響。他扭頭看了念恩一眼,沒有解釋,用力推開了鐵門。一支樂隊正在演奏,低音鼓的震動猛烈地從地板直竄上來,如同悶雷在胸腔裏共振。
念恩一時驚呆,放眼望去:室內中央搭建了簡易舞台,上麵擺著架子鼓、音響和麥克風。舞台上方,一扇圓形鏤空設計的窗戶透下陽光,一束自然光恰好打在磨損的樂器上,仿佛為它們注入了生機。四周牆麵糊滿了泛黃的海報,邊緣卷曲剝落,層層疊疊的手繪塗鴉和潦草的和弦譜彼此擠壓著,像某種狂熱的見證。
一場演奏結束,海倫欣賞地鼓掌,朝台上揮手。中間一個男生很快注意到他,驚喜地起身大步走來:“嗨!海倫!最近忙什麼呢?都快大半個月沒來了。”他目光轉向念恩,“這位是?”
“美院的學姐,恩妮。”海倫介紹道,又對念恩說,“吉哥,樂隊隊長。”
“你好恩妮。”吉哥熱情招呼。
“你好。”念恩微笑點頭回應。
“來都來了,一起玩一曲?”吉哥笑著提議。
“好啊。”海倫興致勃勃地走上台。念恩眼神一亮,帶著新奇期待的目光,特意找了個最佳位置。其他隊員默契地退開。
吉哥試了試破舊的麥克風,與海倫交換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鼓棒隨即在空中劃出一道短促的弧線,猛地砸響架子鼓的節奏鑔,宣告開始。
念恩被海倫投入的狀態攫住,她下意識屏住呼吸,目光緊跟著他。隻見他手腕一甩,鑔片迸出刺耳的金屬顫音,震得空氣都在嗡鳴。當視線撞上台下的念恩,他咧嘴一笑,,腳下的底鼓也加入了戰陣,節奏越發強勁澎湃。
念恩沉浸其中,仿佛置身於另一個時空。這裏沒有觀眾,但每一個音符都在胸腔裏轟鳴呐喊:我們為青春而活著!
演出結束,海倫跟吉哥和其他隊員擊掌碰拳,簡短寒暄了幾句,便帶著念恩離開那間彌漫著汗水和熱情餘溫的地下室。沿著狹窄的階梯拾級而上,外麵世界的喧囂與微涼的晚風一同湧來。天色已完全沉入墨藍,街對麵的霓虹燈牌次第亮起,一塊巨大的紅色燈牌尤為醒目,它的光芒穿透街邊蒙塵的玻璃窗,在他們臉上投下不斷晃動的紅色光影。
“呀,天都黑了。”念恩輕聲嘀咕,聲音裏帶著一絲剛從音樂夢境中抽離的恍惚。
“前麵那條街拐角有家清吧,我們去喝點東西?”海倫提議,抬手抹了把額角的汗珠,“剛在下麵汗蒸似的,又吼又打的,可得補充點能量。”
念恩微皺眉頭,目光掃過他汗濕後緊貼在身上的T恤,那悶熱的空氣仿佛還粘在皮膚上。“要去喝酒嗎?”她語氣裏有些遲疑。
“主要是吃點東西,順便喝點。”海倫解釋道,隨即帶著關切的語調看向她,“出來一下午了,你肚子沒餓嗎?”
被他這麼一問,念恩才真切地感到胃裏空落落的。午後的悶熱似乎還殘留在皮膚上,而地下室裏的激烈演奏更像是一場耗費心神的運動。“你這麼一說,”她摸了摸肚子,“好像真有點餓了。”
“那走吧。”海倫熟稔地帶她拐進一條稍安靜的巷子,推開一家掛著風鈴的木門。門楣上暖黃的燈光下,隱約可見一個風格獨特的金屬招牌。與剛才的喧鬧截然不同,這裏流淌著舒緩的爵士樂,空氣裏彌漫著咖啡豆和酒精混合的醇香。海倫顯然是熟客,吧台後一位留著絡腮胡、身形高大的外國老板看到他,立刻放下手中擦拭的玻璃杯,臉上綻開熱情的笑容,繞過吧台給了他一個結實的擁抱。
“嘿!海倫!好久不見!”老板用帶著口音的中文招呼,目光友善地轉向念恩。
“強尼,生意不錯嘛。”海倫笑著回應,指了指靠窗的位置,“老地方?”
“當然!”老板強尼會意地點頭,親自引他們到一處安靜、鋪著格子桌布的靠窗卡座,“坐,馬上給你們菜單。”
念恩剛一落座,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灼灼地落在海倫臉上:“感覺你在外麵的朋友比較多,整個人像會發光一樣,心情也格外地好。”
海倫沒有回避,他靠在卡座柔軟的椅背上,坦然道:“嗯,在學校……確實沒什麼特別交心的朋友。除了按部就班地上課,就是打打網球消磨時間。其他時間,差不多都泡在這些地方了。”
服務員拿來菜單和端來兩杯冰水,暫時打斷了兩人深入的交談。海倫接過菜單,指尖在光滑的紙麵上點了點,詢問道:“你想喝點什麼?這裏的雞尾酒還不錯。”
“一杯果汁就好。”念恩很快回答。
海倫點點頭,給自己點了一杯招牌雞尾酒,又利落地報了幾道特色小菜。服務員認真記下,接過菜單,帶著職業的微笑轉身離開。
話題被打斷後,空氣裏安靜了幾秒,隻有背景的爵士樂在低回。念恩稍作停頓,目光重新落回海倫臉上,斟酌著用詞:“所以……跟這些偶然認識的朋友相處,感覺特別不一樣,是吧?”她清晰地捕捉到了他之前語氣裏那份鬆弛感,想重新接上那個關於“自在”的話題。
“這樣挺好的,”海倫嘴角彎起一個放鬆的弧度,眼神似乎飄向了某個回憶點,“跟他們在一起,不用解釋太多。他們不會追著我問”你家裏父母做什麼的”、”你怎麼想的”、”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更多的是……一種心照不宣的傾聽和陪伴。就像剛才在台上,一個眼神就知道節奏怎麼走。沒有壓力,隻有共振,感覺很自在,像卸下了什麼包袱。”
“看著你跟朋友們之間的那種默契,”念恩由衷地說,眼前仿佛又閃過他們演奏時眼神交彙的瞬間,“因純粹的愛好聚在一起,彼此呼應卻又留有空間。這種關係,真讓人羨慕。”
“看性格吧。”海倫的笑意淡了些,透出一絲無奈,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我這人……天生不喜歡感情上有太多羈絆,覺得太累贅,麻煩。”
念恩敏銳地抓住了他話語裏的關鍵,身體微微前傾,輕聲反問:“所以那天……你不願意跟白靜,還有那個女生去找院領導評理,也是因為……怕麻煩?”
“不是怕麻煩,”海倫放下杯子,語氣變得冷靜而篤定,目光直視念恩,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世故,“是知道這件事如果鬧大了,最後吃虧的肯定是白靜。那個女生,她背後站著誰?以她的性格會善罷甘休嗎?表麵風平浪靜,底下隻會暗流更急。”
“暗流……”念恩喃喃重複著這個詞。海倫的話像一把鑰匙,猛地撬開了她記憶的閘門。朱老師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那些帶著冰碴的羞辱話語、那種居高臨下讓她幾乎窒息的壓迫感……瞬間清晰地湧了上來。她隻不過是替白靜說了句公道話,轉身就遭到了那樣**裸的報複。如果那天真的鬧到了副院長麵前……就算順利地獲得對方的道歉或者賠償。那個女生,還有她背後的力量,會怎麼對付白靜?一陣寒意悄然爬上脊背。她下意識地移開目光,望向窗外。魔幻漸變的霓虹燈光在夜色裏流淌,映在她失焦的瞳孔裏,扭曲變形。
海倫敏銳地捕捉到她驟然沉下的臉色和眼中閃過的陰霾,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話勾起了她不好的回憶。他身體微微前傾,聲音放得更輕緩了些,帶著安撫的意味:“嘿,別太往心裏去。我剛才說的那些……可能隻是我太世故、想太多了,事情未必會那麼糟。”他停頓了一下,目光誠摯地看著她,語氣變得格外認真:“通過這件事,你和白靜……真的讓我有點意外,也很觸動。”
“哦?”念恩的注意力被拉了回來,帶著一絲疑惑看向他。
“我平時不太摻和這些事,覺得麻煩。”海倫坦率地說,指尖輕輕敲了下桌麵,“但看著你們——白靜堅持要個說法,而你,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卻願意站出來為她說話,去爭取一個公平……這種同學之間純粹的情誼和勇氣,說實話,”他微微笑了笑,笑容裏帶著真誠的欣賞,“是我在這個校園裏,難得看到的、珍貴的東西。你們敢於表達自己的訴求,不怕麻煩,甚至……不畏那些看不見的”規則”和壓力,這本身就很棒了。”說著,端起旁邊服務生剛送來的雞尾酒杯,朝念恩的方向舉了舉杯,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敬勇氣!”
念恩會意,唇角微彎,配合地端起她那杯果汁杯。兩隻杯子在空中輕輕相觸,發出清脆而細微的“叮”一聲。念恩低頭,小口飲著清涼的果汁。酒吧柔和的暖光從斜上方打下來,在她低垂的側臉上投下睫毛纖長的陰影,輪廓顯得朦朧而柔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感。
海倫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捕捉到那抹揮之不去的、沉思般的遊離。他放下酒杯,聲音放得更輕了些,像是怕驚擾了什麼:“我發現……你好像經常容易走神。是心裏裝著什麼事嗎?”
念恩抬起眼,對上他帶著關切和好奇的目光,輕輕歎了口氣:“嗯……有些事,一直找不到答案,就會忍不住一直去想。”
“可你平時看起來挺樂觀的,”海倫想起舞會那晚她靈動的身影和幫人解圍的果斷,語氣帶著真誠的困惑,“也願意伸手幫別人一把,就像那次幫白靜。感覺……不像是會被太多煩惱困住的人。”他頓了頓,終究沒忍住那份好奇,試探著問:“對了,上次舞會聽阿金講了那個男生的八卦,你當時是故意配合那個男生,演了一出精彩的反擊戲吧?”
“精彩?”念恩像是被這個詞燙了一下,臉上瞬間浮起一絲尷尬的紅暈,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果汁杯,“你不知道我當時有多慌!先是莫名其妙聽到他們倆在後座吵得不可開交,後來……後來直接撞見他女朋友和別的男生就在……就在那裏……”她聲音低了下去,意識到對麵坐著的是學弟,窘迫地抿了抿嘴。
海倫輕咳一聲,語氣平靜:“我不介意,都是成年人了。”
念恩尷尬一笑,“那場麵,真的嚇我一跳。”她說著扭頭看了看其他地方。
“難怪……”海倫恍然大悟,眼前瞬間閃過那晚念恩臉色煞白衝進舞池的畫麵,他脫口而出,“原來你是撞見了那個……”他猛地刹住了話頭,不再提起這讓她難堪的源頭。
過了片刻,念恩從隨身的包裏翻出手機。都過了這麼久……沒有白靜的未接來電,也沒有一條新信息。一絲難以言喻的失落悄然漫過心頭,又被她迅速按下。
“怎麼了?”海倫注意到她細微的動作和瞬間黯淡的神色。
“哦,”念恩迅速把手機塞回包裏,語氣刻意輕快了些,“看看時間,時候不早了。”
海倫也下意識地瞥了一眼腕表,表盤指針正指向九點的位置。“是不早了,”他讚同道,隨即利落地站起身,“那回吧。”他朝吧台方向示意了一下,“我去結賬。”
“等等!”念恩也立刻跟著站起來,手忙腳亂地從包裏掏出錢包,幾步追上海倫,“我來付吧,今天麻煩你一下午了。”海倫腳步一頓,轉過身,他垂眼看了看她遞出的錢包,嘴角忽然揚起一個有些無奈又帶著點調侃意味的弧度:“這買單的事,不是該男生來嗎?你跟我搶什麼?”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熟稔。看她似乎還想堅持,他眼神微動,補充了一句,語氣輕鬆得像是在拋出一個約定:“要是真覺得不好意思……那就下次吧。”
“下次?”念恩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聲音輕得像耳語。錢包還捏在手裏,忘了收回。這兩個字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漾開一圈圈細微的漣漪。一種帶著點期待又有些不確定的微妙感覺,隨著酒吧裏低回的音樂,輕輕纏繞上來。
海倫利落地結完賬,朝吧台後忙碌的老板揮了揮手示意告辭,隨即轉身回到卡座旁。燈光在他身上投下一道利落的剪影。“走吧。”他聲音溫和。
兩人並肩走出酒吧,微涼的夜風立刻裹挾了周身,城市的喧囂重新湧入耳膜。海倫站在路邊,視線掃過車流,很快抬起手臂招停了一輛出租車。他拉開後車門,側身看向身邊的念恩,語氣帶著自然的關切:“上車吧,我送你回去。”
“真的不用麻煩了,”念恩連忙擺手,臉上帶著真誠的謝意,“我自己打車回去很方便的,你送我的話,等下你還得繞路。”
海倫看著她堅持的眼神,明白她是不想再添麻煩。他不再勉強,隻是將已經拉開的車門穩穩地扶住,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好,那這輛車你坐。”這一瞬,她眸光微滯——他扶住車門的樣子,竟與那個人如此相似。那個始終盤踞在她心底,揮之不去的身影。
“走嗎?”海倫疑惑問。
念恩回過神,知道再推辭就顯得生分了,她感激地對他點點頭,迅速上了車。她轉過頭,望向站在路邊的海倫。酒吧門口變幻的霓虹燈光在他身後流淌,映得他的輪廓有些模糊,卻清晰地映出了他臉上溫和的笑意。
念恩也情不自禁地揚起唇角,朝他揮了揮手,眼神裏盛滿了今晚的星光和暖意。
“師傅,麻煩去美院。”她對司機報出地址。車子平穩啟動,彙入車流。
白靜端著裝滿換洗衣物的臉盆,正從寢室門口出來,差點和剛從外麵回來的念恩撞個滿懷。走廊昏黃的燈光下,兩人腳步同時一頓。念恩臉上浮起慣常的友善笑容,主動打招呼:“嗨,靜。”
白靜卻像沒看見那笑容,目光低垂,徑直從她身旁擦過,腳步加快,徑直朝著公共洗衣池的方向走去,隻留下一個沉默而緊繃的背影。
念恩臉上的笑意凝住了。她望著那個快速遠離的身影,心頭一沉,立刻掉頭跟了上去。
洗衣池區域彌漫著潮濕的皂粉氣味。嘩啦啦——!隻有一個水龍頭被開到最大,水流激烈地濺起細碎的水花。白靜正背對著入口,用力揉搓著盆裏的衣服,肩膀微微聳動。
念恩輕輕走近,停在池子邊,目光落在白靜緊繃的側影上。水流聲太大,她不得不稍稍提高音量:“靜,你下午去哪裏了?打你電話一直沒接。”
白靜揉搓的動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聲音悶悶地傳來:“我媽臨時來了,陪她出去了一趟。”她似乎覺得有必要補充,又飛快地加了一句:“手機……沒電了。”
念恩沒有去深究手機是否真的沒電,她深吸一口氣,決定直接麵對橫在兩人之間的冰牆:“那天……我說的話太重了,對不起!”她的聲音清晰而誠懇,穿透了水聲,“靜,我們和解吧?”
白靜依舊沒有回頭,隻是手上的動作變得更加用力,衣料在搓板上發出沉悶的摩擦聲,仿佛在代替她宣泄著未消的情緒。
念恩看著她的背影,頓了頓,說出了更重要的事:“還有……下午海倫來找過你。”
“找我?!”白靜猛地停下動作,倏地轉過身,濕漉漉的雙手還滴著水,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直直看向念恩,“他找我做什麼?”
“是。他專程來找你道歉。”念恩迎著她的目光,坦然道,“我當時打你電話沒通,後來……我們就一起出去了。”
“你們……一下午都在一起?”白靜大聲地問,驚愕瞬間被另一種更複雜的情緒覆蓋——那裏麵有濃濃的疑惑,更有一絲難以掩飾的醋意,像針一樣刺了出來。
“是的。”念恩沒有回避,回答得清晰明了。她緊接著解釋,試圖化解那明顯的醋意,“靜,海倫那天不願意跟你們去找院領導,不是不幫你,更不是怕事。他是……他是擔心你。他覺得那個女生背景不簡單,事情鬧開了,明麵上也許你能爭個道歉或賠償,但私底下,怕你會吃更大的虧。他是想保護你。”
白靜聽完,沒有立刻回應。她猛地別過臉去,重新看向嘩嘩流水的池子,手指無意識地抓緊了手裏的衣服。是錯怪了他嗎?還是……一種更深的不安和酸澀在心底蔓延開來。她陷入了沉默的漩渦裏。
念恩看著白靜沉默的背影,她又向前靠近一步,聲音放得更柔,帶著小心翼翼的期待:“靜,你看,海倫的心意你也知道了……那我們之間,也能和好了吧?”
白靜依舊沒有回頭,隻是將清洗好的衣服一件件用力擰幹,砸進盆裏。她端起沉甸甸的臉盆,低著頭,一言不發地就要繞過念恩離開。
一股委屈和惱火“噌”地竄了上來,念恩的聲音不受控製地拔高了,帶著明顯的受傷和不解:“哎!我都已經道歉了,你還要怎麼樣啊?怎麼能這樣呢?”她的質問在空曠的洗衣池區域顯得有些刺耳。
這聲質問像一根針,刺破了白靜強裝的冷漠。她猛地頓住了腳步,背影僵硬地停在幾步之外。幾秒鍾令人窒息的沉默後,白靜極其緩慢地轉過身來。她沒有看念恩的眼睛,視線低垂著落在地麵斑駁的水漬上,嘴唇囁嚅了幾下,才發出極輕、帶著遲疑的聲音:“恩……一起回寢室吧。”這聲低喚,像一道微弱卻堅定的光,瞬間驅散了念恩心頭的陰霾和火氣。巨大的欣喜如同**般湧上心頭,她臉上綻開明媚的笑容,毫不猶豫地跑過去,伸手拉住了白靜端著盆邊那隻冰涼濕噠噠的手。
“嗯!”念恩的聲音充滿了雀躍,她拉著白靜的手,像個得到原諒的孩子般,帶著點討好的意味搖晃著。白靜沒有抽回,任由她牽著搖晃。
海倫舒展著身體,雙手隨意地撐在微涼的草地上,整個人放鬆地向後仰去。深邃的夜空綴滿了細碎的鑽石。晚風帶著青草和泥土的氣息拂過麵頰,他閉著眼,感受著這份難得的寧靜,嘴角無意識地牽起,時而為某個念頭感到單純的快樂,時而又因內心湧動的情緒而微微激動。此刻,遠離喧囂,隻有星河為伴,他覺得是一種純粹的享受。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了夜的靜謐。阿金一路小跑著衝過來,停在幾步開外,喘著粗氣喊道:“海倫!”
“噓——!”海倫立刻豎起食指貼在唇邊,發出輕柔的氣音,眼睛依舊望著星空,聲音壓得很低,“別出聲。”
阿金張了張嘴,想說的話硬生生卡在喉嚨裏。他看了看沉浸其中的海倫,隻好把滿腹的急切咽下,躡手躡腳地走到海倫身邊,學著他的樣子,在草地上坐了下來。
兩人沉默地坐了一會兒,隻有阿金還未平複的呼吸聲和遠處隱約的蟲鳴。阿金終究按捺不住好奇,用氣聲悄悄問:“哎,你今天下午去哪兒了?”
“美院。”海倫的回答簡潔,目光依然流連在月色中,但唇邊似乎掠過一絲極淡、不易察覺的笑意。
“你終於去了!”阿金的聲音差點又拔高,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嘴,但身體的興奮卻無法抑製,他激動得幾乎要從地上彈跳起來,隻是強行按捺著。
“嗯。”海倫輕輕應了一聲,算是確認。
“那……事情都談好了吧?”阿金湊近了些,聲音裏充滿了期待,緊緊盯著海倫的側臉。
“嗯……差不多了。”海倫的聲音依舊平靜,帶著點塵埃落定的淡然。
“太好了!”阿金長舒一口氣,臉上堆滿了笑容,“那以後我就可以去找恩妮她們玩啦!”
海倫聽著耳邊阿金興奮的低語,沒有轉頭,但那雙映著星光的眼眸裏,笑意悄然加深。夜風吹動他額前的碎發,他望著天邊一顆格外明亮的星子,心裏有個聲音在輕輕地說:或許,這個咋咋呼呼的阿金,真能成為連接他和恩妮之間,一座意想不到的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