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饞嘴小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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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買票就是好,這麼些年第一次享受臥鋪。昨晚玩牌到深夜,天一亮還是醒了。對床那個五歲大點的小姑娘,夜裏睡得滿足,這會兒窩在她姥姥腳邊也不吵鬧,眼睛滴溜溜往許延臉上繞一圈,繼續埋頭嘎巴嘎巴吃米花兒,許延衝她做個鬼臉,一骨碌翻身下床。
封毅還在上鋪睡得香,眉眼輕鬆散開,竟帶著些久違的稚氣。許延不由趴在床沿兒上細看,半晌之後,才撐起身,正準備彎腰拿牙具去洗漱,封毅卻忽然眼皮一掀,彎起嘴角睨著他笑,輕聲說:“老公,我是不是越看越帥?”
“我呸!”讓那死小子逮住偷窺,許延鬧了個大紅臉,罵了聲:“整一個豬頭。”趕緊扯了毛巾牙刷跑出過道。
早起的乘客並不多,洗漱池附近靜悄悄的。龍頭不知哪個粗心大意的沒擰緊,不時攢出個碩大剔透的水珠子,將初生的那個太陽貪心地往肚裏咽,結果撐得受不住,‘啪嗒’跌下來,濺出滿池金燦燦的光片兒。
接好了水,剛擠上截牙膏塞進嘴裏,封毅探個頭過來:“你那牙膏啥味兒的?”
許延皺皺臉,含糊說:“那能啥味兒?”隨手從旅行牙具裏翻出那管牙膏遞過去:“諾,自己看。”
“雙麵針?”封毅低頭看看,湊過來抽抽鼻子:“不對呀,咋聞著像烤雞?”
“啥雞?”許延瞠目道:“傻了吧你?”
“真的,”封毅張開嘴:“來我嚐嚐。”
許延看看牙刷,再看看他的嘴,伸手塞過去:“是烤雞不?”
“往這邊,”封毅咂咂嘴:“還有那邊兒,嗯嗯,上麵點兒……”轉了幾圈自己的牙齒幹淨了,拿過他的杯子漱漱口,總結道:“是沒啥味兒,可能是你身上的。”
許延一腳踹過去:“偷懶還嘴欠!”
“大哥哥,”剛那小姑娘昨晚跟他倆混熟了,鼓著眼睛靠上前,直往那牙刷上瞄,肉嘟嘟的肥手指嘬得嘖嘖有味,奶聲奶氣道:“那烤雞也讓我嚐嚐吧?”
“……”許延忙把牙刷塞嘴裏,瞪著她:“吃完了!”
“哼,小氣鬼!”小丫頭眼睛一翻,屁股一扭,掉頭衝進包廂裏:“姥姥!那倆哥哥躲外麵偷吃烤雞不給我,昨天你還給他吃蘋果,叫他還給我……”
封毅噗一下笑噴,趕緊閃開許延的拳腳,抽了他肩上的毛巾溜去另一邊洗臉。
坐夜車感覺上總要快些,須臾到了個小站,不少當地人挑著簍子籃子,賣些茶蛋和自家烙的餅子、油條。兩人跑到站台上,被那熱騰騰的餅子勾得直冒口水,鮮黃酥嫩的蛋皮子托著紅豔豔的辣椒麵兒、再撒上翠瑩瑩的蔥花、芝麻,那叫一個香啊。
許延忙不迭掏錢買了,等不及上車就卷了一張往嘴裏塞,邊狼吞虎咽邊挑著上眼的果子、小吃可著勁兒買,直到列車員催促才戀戀不舍往回走。封毅抱著滿懷紅紅綠綠跟上來:“這麼多拉拉雜雜,你吃得了嗎?吃下去不得拉幾天啊。”
“啥話呀,”許延讓他說得連倒胃口,翻眼瞪過去:“不吃這你就能幾天不拉了?”
“呃,”封毅讓他噎得沒轍:“我不是怕你胃受不了嗎?”
“放心,”許延擠出一臉壞笑:“咱廂裏那小丫頭那麼饞,我買來逗她的,要拉也是她拉。”
“嘖……”封毅摁一下他腦袋,忍俊不禁:“有你這樣兒的嗎?幾歲了?跟個小姑娘較勁兒。”
“你別看那丫頭人小不點,可不是盞省油的燈,早上倒了我一簍子壞話,”許延忿忿道:“說得有眉有眼、繪聲繪色,還添油加醋。”
“就這?”封毅失笑:“我倒覺得蠻可愛的,小孩子調皮才聰明。”
“嘿嘿,可愛才經逗啊,”許延笑道:“這車還得坐一天一夜呢,不是無聊嘛。”
說話間進了車廂,對床下鋪的老太太也起來了,正拿著濕毛巾往窗邊掛鉤上搭,見他倆進來笑著招呼:“哥兒倆個起得早啊。”
“奶奶,吃早點吧。”許延抓過封毅手裏的袋子,笑嘻嘻遞過去:“還熱著呐。”
“我也要!”小姑娘從上鋪探出手來:“我要吃蛋蛋。”
“不行,”許延縮回手:“小孩子吃茶蛋會變笨蛋的。”
“為啥?”小姑娘將信將疑,眼睛賊溜溜一轉:“你騙人,我媽說雞蛋有營養,小孩吃了才聰明。”
“不騙你,你媽不知道,聰明孩子吃了笨,”許延逗她:“笨孩子吃了才聰明,那你說,你是聰明孩子還是笨孩子?”
“我是笨孩子,”小丫頭幹脆地說,眼明手快搶過袋子:“吃完就聰明了。”
許延張口結舌,沒成想竟讓個毛丫頭給繞了,一廂子人都哈哈笑個不停,上鋪的小保姆一邊剝蛋殼兒一邊說:“我們玲玲,連她爸媽都說不過她。”
“嘿,”許延笑問:“你叫玲玲?大哥哥有個妹妹,名字也叫菱菱,是草字頭的菱,你認字兒了不?”
“我幹嗎要告訴你?”小丫頭吃得滿嘴蛋末末:“你又不是我哥哥。”
“哼,我還不稀罕當你哥呢!我妹妹比你乖多了。”許延被那小魔王噎得眨眼睛:“才吃了我的雞蛋就翻臉,下回有好吃的再不給你了。”
“你有好吃的,”小丫頭撐得打嗝兒:“我,我就叫你哥哥。”
這頭一大一小來來回回鬥著嘴兒,那邊廂封毅有一搭沒一搭陪老人家嘮嗑兒,一晃眼就到了午飯時間。許延伸個懶腰拉封毅起來:“咱去餐車吃飯吧。”
“好,”封毅趿上鞋:“奶奶,您也一道兒去吧?”
“不去了,你們哥兒倆去吧,”老太太笑道:“老了,牙口不好,吃不得車上的硬飯,待會兒我們泡麵吃。”
“那行。”兩人出了包廂穿過硬座,餐車已有不少過來用餐的旅客,好不容易等了張桌子坐下,隨便叫了幾個菜吃完已過去一個多小時,列車又停在一個站台上。
一前一後穿過騷動的旅客,許延撓撓拉著自己的那隻手,迎上他詢問的目光,咧開嘴笑彎了眼睛。這還是兩人頭回一塊兒坐火車,心情難得的舒暢鬆爽,仿佛那單調起伏的漫長鐵軌,都流蕩著耐人尋味的欣快愜意。
封毅一笑,回過頭去,攥緊了他的手,那溫熱寬厚的手心,包藏著隻有他才明了的情意。許延轉眼望向窗外,站台上來來往往的乘客匆忙趕路,上下各奔前程,每一個人都有一個不同的夢想。而他倆從今往後將並肩同行,一塊兒走過漫漫長路,攥緊自己的那隻手,已是他的整個世界。
不想那悠然心境沒進包廂就被衝散,小保姆急驚風一樣從廂尾衝過來,差點撞到封毅身上,裏麵老太太哭天抹地把兩人嚇了一跳,許延忙問:“怎麼了?出啥事兒了?”
“玲玲,玲玲不見了!”小保姆急得臉色發青,話剛說完老太太已經顫巍巍踮出來,見她空著個手,越發哭得不成人樣:“玲玲啊,我的乖孫女兒……”
封毅和許延一聽也急了,車沒靠站還好,現在這亂糟糟上上下下的,拐子又多。封毅忙把老人家扶進去,回頭吩咐保姆:“快去找列車員,看能不能讓車停長點兒。”
“我順著車廂找!”許延掉頭就跑。
“奶奶,您先別急!”封毅讓老太太靠好連忙往外走:“我下站台去看看,應該沒事兒的。”話雖這麼說,實則也是心急火燎,眼看車就要開了,除了車門這一撮,車頭車尾人影稀稀落落,哪兒有玲玲的影子?
過道裏放行李的,找座兒的,攜兒帶女的擠滿了人。許延一路問人、借過,大聲叫著玲玲名字,找到車尾也一無所獲。正急得不可開交,腦子裏忽然轉過中午跟封毅去餐車時,那丫頭好奇又豔羨的眼神兒,立刻回身往車頭跑。
已過了用餐時間,餐車門虛掩著,倒沒鎖死,許延隔玻璃看看,推開門又叫了兩聲,裏麵靜悄悄的根本沒人應。想了想終究不死心,推開門進去挨個卡座找,找到最後兩排幾乎失望了,忽然看見最靠裏那個餐椅邊漏出塊衣角兒,不是那小魔頭的紅衫子是啥?不由大鬆了一口氣,抹把汗急急打電話告訴封毅人找著了,蹦蹦跳的心這才落回肚子裏。
死丫頭蜷著小身子縮在座椅上,撐了那袋零食下去,吃飽喝足猶不解饞,領口上像模像樣塞著塊紙巾當餐布,想是趁亂溜進來過家家,玩累後就地睡著了,不知道正做著啥美夢呐,漏了一大串兒口水哈喇。許延哭笑不得,搖了兩下見她耍賴不醒,隻好抱起那圓滾滾的戰利品,緊趕慢趕跑回包廂,再晚點兒,老太太不得急昏過去。
過了這場小插曲,列車又再忙慌慌地啟動。小丫頭不管大人急上天,她自睡她的。經了憂急如焚,再曆大喜過望,老太太不住輕輕拍著小孫子的圓屁股,手上的哆嗦半天沒消停。上了年紀的人,不宜情緒過於激動。封毅忙勸她歇著,又向列車員討來驅風油,給老人家按揉了一番寧心淨氣的穴位,見她臉上異樣的紅潮褪下去,才鬆開手坐回許延床上。
小魔頭失而複得,連小保姆都不住千恩萬謝,更別提拿那丫頭當眼珠子疼的老太太了,原本就融洽的關係,一時間親近得仿似一家人。別看年紀不小,老太太精神頭倍兒好,一路家裏家外跟兩個後生拉著家常。
原來老人家本姓王,家在離白河鎮二百裏的一個小縣城上,育有三兒一女,老伴兒抗戰時就犧牲了,孩子全靠她一個人拉扯大。大的兒子女兒畢業後去G市打拚,發了家把她接過去享清福。這次是小兒子的孩子做滿月,老人家一來想看孫子,二來,也思鄉情切,等不及女兒得空送她,自己就帶著個保姆坐車回家了。
玲玲是大女兒的孩子,自小帶到大,這回非鬧著跟她一塊兒回老家看看:“小許,小封,你倆哥兒不但是我這老婆子,更是我女兒一家的救命恩人呐。”王老太說著老淚縱橫:“不然我哪兒對得住我那女兒女婿,我這條老命也沒臉活下去了。”說罷非要兩人留下聯係方式,回G市要讓玲玲父母親自登門拜謝,慌得他倆連連推辭。
“奶奶,您千萬別這麼說,”封毅忙站起來:“是您福氣好,孩子沒事兒,比啥都強。”
“就是啊,換了誰都會盡心盡力幫您找的,何況玲玲那麼聰明伶俐,”許延也笑著說:“沒她跟我鬥嘴兒,還悶得慌呐,不為您,就為自個兒,我們也得把她找回來呀。”
兩兄弟一席話,說得王老太眉花眼笑,自個不識字兒,非讓小保姆寫上家裏地址,交到許延手裏,千叮萬囑讓他倆回G市後一定上家來玩兒。許延忙應著收好了,老人家這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