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顆紅色珠子暫且留在嚴羌這兒。
    俗話說得好，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嚴羌這事兒又急，像是被火燒了猴子屁股一樣，摳摳搜搜地給人一晚時間。
    次日傍晚以前他便要看到煉藥師給他一個說得過去的結果。
    兩人的契約正式建立，嚴羌心裏不免有些沾沾自喜，其中過程比他想象的要簡單的多。
    宿霞峰上的雷暴約莫傍晚時分陣仗看起來好似小了一些。
    嚴羌在庭芸閣用過晚膳，打包了幾樣淡口的吃食裝在食盒裏，踏著一路漆黑的夜色慢慢吞吞地邁進他住處。
    門前是一條石子兒鋪開的小路，兩旁有石頭做成的燈盞，沒有燈罩，碗口大小的窟窿裏各塞著一顆夜明珠。
    白日裏不怎麼顯眼，夜裏雖看上去並不多麼明亮，卻足以照亮門前短短幾步長的石階。
    石階盡頭的那道門虛虛掩著。
    從窗縫裏泄出的光交織著夜明珠發散出的那道冷白色暗光，隱隱射在嚴羌線條流暢的側臉之上。
    青年掂了一下手臂上掛著的食盒，小心將門向裏推開。
    他還沒進去，燭光就因為從門外泄進屋裏的風狠狠趔趄了一下，連帶著被光線勾勒出的那道長影。
    影子落在一側的牆壁上，跟著晃動的燭火微微搖曳。
    嚴羌一條腿已經邁開一半，自然沒有收回去的道理。
    他倏地想到今早小孩兒意識尚且清醒時，揪著他那副雙目猩紅，凶神惡煞的恐怖模樣，心髒不由得吊了起來。
    退是不可能退的！
    憑他一個可能隨時都會腳一蹬然後嗝屁的小屁孩，比他這個四肢健全，跑完一千米氣都不喘一下的健壯小夥，怎麼看都是自己比較有優勢。
    嚴羌本事不大，自我感覺卻良好。
    尤其催眠自己的花招一套一套的。
    “你倒是比我想象的膽大些。”小孩兒靠床頭坐著，被子蓋在腰間，臉色比起中午還要白一些。
    嚴羌倒了杯水，端著走到床前往人眼前一遞，念道：“你臉色不太好，多喝點熱水。”
    “……”
    小孩兒黑羽一般的睫毛微垂，落向嚴羌袖口以外被燭光映得微紅的手腕，他惡劣地揮開青年的手。
    嚴羌沒料到對方動作，杯子被揮開摔到了地上，溫熱的茶水撒了一地。
    沒有看見自己意料當中的那點恐懼或是憤怒，小孩兒手臂壓著薄被，努力撐起來身子，斜斜睨著床前的青年。
    他很想要從嚴羌臉上看到一點什麼。
    恐懼、憤怒。
    他能想得到的情緒大都是來自那群正派修士，當他們看見他時會露出的那種驚慌失措的表情。
    他是地獄裏走出的魔鬼，是所有人都想要誅殺的魔頭。
    “怎麼說的來著？”小孩兒並無多少血色的嘴唇微微勾了一下，凝視著嚴羌的眸子閃過絲絲縷縷的紅光。
    “我這魔頭詭計多端，手段狠毒，我視人命如草芥，我不但殺父弑兄，還背叛師門，屠盡宗門上下所有的師兄弟與長老，一身罪行罄竹難書。”
    “你以為，像我這種人會因你一些恩惠，便放過你，甚至對你感恩戴德嗎？”
    牧玄強撐著精神，他元神遭了下午那幾道天雷劫，分出的這點元神實已處在強弩之末，隨時可能崩潰。
    但他偏偏執拗地硬撐著，一直到嚴羌夜裏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