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拳下去，顧朝壓根沒有還手，甚至擋都沒擋，鮮血從他的鼻孔和嘴邊流出，把聞聲衝來的幾個服務員嚇得失聲尖叫。
    “顧朝，你他媽的不是人，你是畜生，程倩這些年來過得千瘡百孔，有百分之八十的原因都是因為你！”金宇撕扯著顧朝張口亂罵，眼淚從他的眼角流出，混著額頭淌下的汗，像一幕聲討叛賊的血淚史。
    楚涵和宣可昊站著沒動，反而是董雨蕭看不下去了，上前把金宇從顧朝身上拽了起來，顧朝仰躺在一片狼藉之中，不起身也不反駁，反而撐起一隻手臂來擋住慢慢閉上的眼睛。
    “畢業那年，你說不喜歡她到處跑，她就放棄了去外事辦當翻譯的機會，反而去讀最不喜歡的研究生，就是為了守著你。”金宇曆數來往，仿佛在斥責一個不忠不孝的亂臣賊子。
    “畢業後兩年，你說不喜歡和別人住一起，她就立刻從你家搬了出去，租住在一套沒有暖氣的臨時出租屋裏，冬天冷得渾身打擺子，前後病了三次都是我把她送去醫院的！那個時候你在哪？你跟著你們老板去澳門賭錢！”
    “前年，她懷孕了，你可勁兒地在她床邊抽煙，一點都不考慮她聞不了煙味兒，抽完三包玉溪，你讓她去醫院把孩子拿掉，說你這輩子沒想過要養孩子，她二話不說立刻就去了，我去醫院看她，臉白得像紙一樣，卻還在給你削蘋果吃，就因為你請了兩天假陪她，她就對你感恩戴德。”
    “去年，你在北京跑業務，給她打電話說有份重要的資料忘在家裏了，她跑去你家拿資料，怕寄丟了，連夜買了高鐵票給你送去，你見到她卻連句基本的問候都沒有，給了她三百塊錢讓她買回程票，還站在公司門口數落她又傻又笨，十二塊錢的快遞費就能到的東西非要浪費七八百塊錢？”
    “顧朝，我沒法為程倩說其他的話，她愛得那麼卑微也是活該，但你捫心自問，你對得起她嗎？你就不怕報應？”
    滿桌子的菜一筷未動就成了垃圾，多年未見的好友兩場吵鬧之後不歡而散，能料到經年的疏離，卻未料到曆久彌新的怨恨。
    服務員關上包廂門，隔絕了外麵的吵鬧，顧朝從靜謐無聲的沉默裏慢慢爬了起來，人都走光了的包廂寬闊的似是沒有邊界，他看著安安靜靜坐在桌邊的楚涵，輕聲說道：“我不怕報應。”
    楚涵驀然想起那晚扒著他的車門問他能不能教教顧朝怎麼去愛一個人的程倩，她發白的指關節卡在貼了藍色遮光膜的玻璃上方，躊躇不安的目光來回擺動。
    “你沒把結婚的事情告訴程倩？”楚涵問。
    顧朝在他旁邊坐下，“那個女人是我老板的三女兒，追了我兩年。”
    楚涵扶著桌麵上下扣動的手指頓時停住，他知道顧朝因為當年母親突然離世的緣故而心冷情淡，可若論起趨炎附勢來，顧朝可從來不是這樣的人。
    “楚涵，”顧朝從包裏拿出一根煙來點燃，他蹭了蹭嘴角的血，吸一口煙疼地眼角抽抽，“我若是娶了程倩，才真正的會得報應。”
    郭小軍把小孩帶回家吃了頓飯睡了一覺，這才護送著回了警局，剛進門就瞧見洪麗劉珂幾個人全都湊在技術科的辦公室裏，鄭太平不見蹤影，楚涵也還沒回來。
    郭小軍一手提著小孩的衣領防止他亂跑，一手叩了叩玻璃門，“有結果沒？”
    洪麗搖搖頭，自從昨天郭小軍讓劉珂去福利院把監控取回來之後，他們一直守在電腦前等待人臉識別和天眼監控的結果，可這一男一女穿著打扮極其普通，這幾日又臨近春節，每日去福利院送溫暖辦活動的單位和個人數不勝數，想要在成群結隊的人堆裏把他倆識別出來無異於大海裏撈針。
    “你搭檔呢？”洪麗拐出門來，瞧著東張西望的小孩，“他跑業務你包後勤？”
    郭小軍一臉悲憤，“業務後勤我都幹，他負責耍帥。”
    洪麗咯咯咯地笑，“你就認命吧，反過來就不成調了。”
    郭小軍”嘖”了一聲：“啥意思啊？我在警校的時候也當過兩天班草，可別瞧不起人。”
    隔壁緊閉的房門轟然打開，鄭太平頂著一頭亂草睡眼惺忪地走了出來：“吵什麼吵？皮癢啊？”
    郭小軍立刻噤了聲，轉向屋內的劉珂：“翻譯請來沒？我可不想一直當保姆。”
    劉珂指了指隔壁的會議室，鄭太平踢了他一腳：“當保姆也是執行任務，怎麼？覺得大材小用啊？”
    郭小軍不敢回話，噘著嘴帶小孩朝會議室的方向走，剛走了沒兩步，小孩突然掙開他朝反方向跑，郭小軍正準備提腳開追，就見小孩抱住了剛進門來的楚涵。
    楚涵一身幹淨清爽的深藍色毛衣配黑色運動褲，外麵鬆鬆垮垮地披著一件中長款的黑色風衣，一進門就頓時與蓬頭垢麵的他們格格不入起來，倒有幾分像以前來采訪案子的電視台記者。
    郭小軍氣得直跺腳，這個破小孩吃他的喝他的睡他的，怎麼也學著那些隻長眼睛不長心的姑娘們趨炎附勢？
    楚涵一手提著小孩的後頸把他拎開，“你別又在我腿上紮一刀。”
    小孩抱著他的腳不鬆手，抬起頭來嘰哩哇啦地對著他講話，把頭一次聽見他出聲的鄭太平和洪麗等人惹得興致勃勃。
    “他說啥呢？”鄭太平問。
    楚涵無奈，“我隻會一兩句，翻譯呢？”
    “他說他想吃蝦堡。”一個女聲從會議室外傳過來，眾人紛紛看過去，隻見一個剪著齊肩短發穿著西裝套裙的女人抱著個筆記本走了過來。
    劉珂忙從技術科門內探頭出來：“這位就是從南外請來的翻譯，陳老師。”
    鄭太平連忙問道：“陳老師，他真說想吃漢堡呀？小孩可真不靠譜，一張口就是吃吃吃。”
    女人抬了抬眼鏡，笑道：“小孩子嘛，很正常。”
    楚涵甩了甩腿，小孩愣是不鬆手，他”嘖”了一聲：“郭小軍，把你的小孩帶走。”
    郭小軍氣得快要翻白眼：“哪裏就是我的小孩了，我就算要小孩，也不要他這種白眼狼，蝦堡是爺爺買的，你個小破孩。”
    女翻譯走到楚涵麵前，聲線溫柔似水，“楚少，好久不見，你還記得我嗎？”
    一團亂麻的楚涵凝神看了一眼女翻譯，似的確有點眼熟，像是在哪裏見過。
    “我是陳雅，”女翻譯伸出手去，戴著美瞳的雙眸盈滿了笑意：“咱們在南工那會兒是同學。”
    楚涵愣了一下，人確實是記不起來了，但這個名字他仍有印象，陳雅不就是當年在教研室把雲鬧鬧的參賽作品調換了的那個女生嗎？

    作者閑話：

    一切都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