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一百五十四章生死疲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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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還是被鎖著的,她不要命地拍打,忘了自己身上的每一寸皮膚都在疼,她攬了一把眼淚,摸到半邊腫成了饅頭的臉,左耳也聽不見了,卻不影響她聲嘶力竭地喊,喊得嗓子破了,像是咳一聲,就能咳出血來。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來了,腳步輕輕像是做賊,她趴在門上屏氣凝息,那人突然喊了她一聲:“鬧鬧,你醒著嗎?”
是江達安,雲鬧鬧鬆了一口氣,也像是看到了最後一絲希望,她帶著哭聲”嗯”了一聲。
江達安費了很大的力才把鎖著的門打開,他把雲鬧鬧的手機還給她,輕聲說:“我去開車,你在樓下等我。”
雲鬧鬧哆哆嗦嗦地拿過手機,又跑到房間的角落背上被搜的隻剩下一個筆記本、兩包紙和一個充電寶的背包,她踉踉蹌蹌地下樓,這才看清這裏是一處兩層的loft公寓,有點像楚涵在雅霖間的房子,想到這裏,她的淚水再次盈滿眼眶,她借著窗外透進來的路燈摁亮了手機,顫顫巍巍地給楚涵打電話,可剛剛撥出去三秒鍾,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便打斷了她的撥號,雲鬧鬧渾身抖了一下,刺耳的震動聲在這夜深人靜時分尤為的驚心動魄,她慌忙滑開接聽鍵,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喊她:“鬧鬧嗎?是鬧鬧嗎?”
雲鬧鬧顫的語不成調,“是……是我。”
“我是你蔣叔叔,還記得我嗎?我們一起吃過飯的,你媽媽快不行了,你在哪兒呀?”
雲鬧鬧的淚像斷線的珠子一樣滾得無法控製,她捂著嘴開始哭:“我在南市,我馬上回去。”
蔣忠啟連忙說道:“我也在南市,我快出城了,你需要搭車嗎?你阮姨一直聯係不上你。”
雲鬧鬧看了一眼窗外亮起的車燈,她不確定是否能信任江達安,但她應該能信任突然出現且跟這些事情毫無利益幹係的蔣忠啟。
她抖抖索索地說道:“蔣叔叔,你能在春澤江的璐杉碼頭等我嗎?我一會兒就到。”
蔣忠啟答應了,她摁著被金蘭打得充血淤青的腰腹,連滾帶爬地出了門,上了江達安的車。
“我送你回煙雨川。”江達安說道。
“好。”雲鬧鬧輕聲道,回煙雨川的路必經璐杉碼頭。
後來的事她記不太清了,她的意識失去得很快,隻記得睡過去前聽到江達安嘟囔自己胸悶頭痛,要她幫忙扶一下方向盤,而後的事……她就隻記得車子衝入春澤江裏前,江達安撕心裂肺的驚吼聲,和那冰涼入骨,直到現在想起來都會在三十多度的太陽底下打擺子的江水,水從四麵八方沁入她的鼻孔和嘴巴,混雜著冰渣子的江水紮地她渾身上下都疼,她一點力氣都沒有,跟著車以極其飛快的速度沉入江底,就在徹底昏過去之前,蔣忠啟把她從車裏拽了出去,她拚命地回頭,想要蔣忠啟也救一救江達安,可張開嘴除了一串串的冰渣子,什麼也吐不出來,她的心肺仿佛感知到快要衰竭了一般向她求救,它們從肚腹裏伸出一雙雙尖牙利爪,要把她撕開吃下去。
四天後她在西雙版納的一個偏僻村落裏醒來,渾身上下都腫的不成樣子,她吃不下東西也睡不著覺,在地獄的門口徘徊數次才被當地的巫醫用奇奇怪怪的藥草救活,她嗓子眼裏的腫痛一個多月了才消褪下去,那時才能吞金咽鐵一樣艱難地吃點幹食下去,她瘦得隻剩一把骨頭,開口發出來的聲音像被火燒過一樣沙啞又難聽。
又過了半個月,蔣忠啟帶著她借道緬甸偷渡到泰國,投奔了他在泰國做生意的大兒子蔣夏,前兩年他們一直在清邁等地輾轉,那幾年她的病時常反複,除了昏昏沉沉地跟著他們四處奔波,也無力幹涉,現在想來,那兩年過得昏天黑地,她甚至分不清晚上是在哪裏睡的,早上又在哪裏醒的?三年前,蔣忠啟帶著她轉了三次車,花了三天兩夜的時間,終於在這個叫普黎的村鎮裏待了下來,蔣忠啟花錢給她買了一個假的身份證,明麵上認她做了女兒。
直到現在,雲鬧鬧還是沒法相信在這個日新月異的世界裏,竟然還有如此偏僻的地方?
普黎很小,不通網絡和電話,全鎮隻有鎮政府大堂裏有一部公用電話,除此之外,隻能通過傳統郵件的方式與外界溝通。
有時候睡到三更半夜,雲鬧鬧會胡思亂想,蔣忠啟是不是就怕她和外麵聯係,所以才把她帶到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來?
“雲兒,”穀雨突然停下摩托車,指著街邊賣炸奶的小推車問她:“想不想吃?”
雲鬧鬧的思緒被打斷,一時從千愁萬緒中跌回到悶熱的普黎黃昏,她有些恍惚,搖了搖頭。
穀雨”啊呀”了一聲:“你用腦過度,就該吃點補腦的。”說著便下車跑去買炸奶。
穀雨是幫蔣忠啟做事的泰國男孩,比她小一歲,中文說得很好。
雲鬧鬧捧著裝炸奶的小紙盒走進了剛補貨結束的鎮圖書室,滿屋子都是新書的油墨味兒,她輕車熟路地走到外文書那個分類底下,認認真真地選了三本,再從三本裏挑出出版日期最近的一本,這兒沒有網絡,無法查詢這些書籍有沒有被翻譯過,隻能選擇最新出版的進行試譯投稿,若能收到出版社的回複,就可以正式翻譯。
每次來這兒挑書的時候,她都會不可避免地想起第一次和楚涵在書店裏約會時的情景,她挑書向來喜歡繁中就簡,粗選到精挑,從所有的書裏選出一大摞,再從一大摞裏按需要等級排名,根據預算挑出前麵幾本。
那時候楚涵還嫌她麻煩,大剌剌地說,別挑了,全給你買。
她握住書脊,靠在書架上,費勁兒地回緩自己,她像是得了心髒病,單單是個回憶,便可以要了她命的心髒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