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涵在用最通俗的語言講解當代機械師與能源技術間的關係，和他當初在工程學院教學樓裏的講座不太一樣，因為在場的聽眾大部分是孩子，沒有特別的針對性，所以他的聲音不自覺地溫柔了一些，笑容也不吝，遮掩住了平時冷冰冰的討人厭，把個人魅力激發到了極致，雲鬧鬧如同天下間所有陷入愛情裏的普通人一樣希望別人看不見他的魅力，至少別發現僅有自己才能看出來的特別，卻又像最膽小的女孩那樣憂心忡忡地想，他這樣耀眼的一顆星不該選擇灰頭土臉的自己，就算他鬧著玩不認真，也該找個不那麼麻煩的普通女孩，而自己時常翻滾於溝壑之間，連普通女孩都比不上，如何配得上他呢？
    所以看著楚涵的大多數時候，雲鬧鬧都心神恍惚地遊走於真實與夢境之間。
    “哇塞，太帥了，”隔壁有一群女孩正在激動地朝台上的楚涵揮手拍照，“聽說是南工校草來著。”
    “真的嗎？去打聽一下有沒有……”
    “有啦，真討厭，聽說長得很一般。”
    “真的？那就是說我也有機會咯？”
    “哈哈哈……”
    她們的笑聲張揚熱烈，妝容精致細膩，衣著時尚流行，是”顧嫣然”那一類的人，雲鬧鬧蹭了蹭自己身上的棉麻套裙和披散著的長發，頓時僅剩的一點信心都沒了。
    “姑娘？姑娘？”隔壁一個抱孩子的阿姨喊她，“你的手機響半天了。”
    雲鬧鬧連忙道謝，拿著手機轉身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接電話。
    “是雲鬧鬧嗎？我們是南市交警大隊的。”
    “是我。”
    “你十天前報過案，說你媽媽被車撞了，現在我們找著肇事車輛了，需要當事人來我們這兒處理一下。”
    雲鬧鬧愣了，“我媽媽……不在南市，我來處理可以嗎？”
    “這……不行，最好當事人來，才方便進行前期調解，調解不成的話還得上法院，這事兒你媽媽來才辦得了。”
    雲鬧鬧思索片刻，“警察叔叔，我給你我媽媽的電話，你跟她說可以嗎？如果她同意去調解，能不能把時間地點告訴我一聲，但別跟我媽說，我媽精神有點不正常，她不願意我跟著，我很擔心她。”
    那邊的警察沉默了一會兒，“你媽媽不是限製民事行為能力人吧？”
    “不是，不是，她有抑鬱症，而且隻是間歇性的。”雲鬧鬧一本正經地編故事，“正常時候沒問題，但發病的時候會胡說八道，我不在場的話怕她會亂來。”
    警察想了想，“那行。”
    雲鬧鬧握著掛了的電話，為這突如其來冒出來的一塊魚餌興奮不已，雲晚霞就是已經遊到了大海裏，也一定會咬鉤的。
    回到圍欄邊，就見知識宣講已經完成，目前已進行到了現場答疑的環節，小孩子碰上機器人，想也想得出來的火花四濺，層出不窮的問題各式各樣，甚至有一個小朋友問楚涵，能不能把人工智能運用到能源技術中，讓擁有大腦的機器人替代真人去交際或是打仗。
    提問的是個戴眼鏡的七歲男孩，眾人紛紛笑開，楚涵先是表揚了男孩的”深思熟慮”，隨後否定了他的想法，表示這是國家機密，還問他為什麼不想出去交際。
    男孩抿抿唇，“我們班的男生都有女朋友了，就我沒有，他們成天笑話我，我要發明機器人替代我去找個女朋友，然後再暴揍一頓那些嘲笑我的人。”
    在場眾人笑到肚疼，男孩的媽媽卻惱的直捂男孩的嘴，楚涵認真問道：“那你喜歡機器人還是女朋友？”
    男孩想了想，毫不猶豫：“機器人。”
    “這不就得了，你喜歡機器人的時候研究機器人，到了喜歡女朋友的年紀再去找女朋友，要知道，狼總是特立獨行，羊才成群結隊。”
    雲鬧鬧隨眾人笑了起來，她突然覺得，楚涵不發火的話，還挺適合當老師的。
    “那哥哥你有女朋友了嗎？”小男孩接著問：“你是比較喜歡女朋友呢？還是喜歡機器人？”
    眾人哈哈大笑，宣可昊笑得尤為大聲，不懷好意。
    楚涵抬頭看了一眼雲鬧鬧站的方向，她一進來他就看見她了，中途的時候雲鬧鬧接電話離開了十多分鍾，他又開始生氣，胡思亂想是誰給她打電話，是那個不懷好意的陽哥麼？
    他好似擁有她，又有預感時刻都會失去她，她像一塊晶瑩剔透的冰，他不敢使勁兒捂她，也舍不得放她光芒四射，她的純淨讓他如陷深淵，她的漠離卻讓他隱隱害怕，他從來都沒有這麼患得患失過。
    “有啊，”楚涵揚起嘴角一笑，指了指雲鬧鬧站的方向，“哥哥的女朋友在那兒。”
    所以他做了一件平時不可能會做的事，這種嘩眾取寵向來被他嗤之以鼻，但他現在想用這種方式向全世界宣布他對她的所有權，如有可能的話，他想盡其所能把所有的路都給堵死，讓她無路可逃。
    樓上樓下的人都一齊朝雲鬧鬧的方向看來，雲鬧鬧一愣，楚涵的話在她頭頂繞三圈才消化入肚，她窘得無處可逃，想躲卻意識到麵前的圍欄是玻璃的，就算蹲下來她的窘態也一覽無餘，所以她故作鎮定，用所有的力氣撐起一個麵無表情的自己。
    隔壁那群女生啞然失色地看著她，臉上的表情雲鬧鬧見過多次了。
    “我看不見哥哥的女朋友，那兒有那麼多小姐姐。”小男孩不依不饒，看來將來會成為一個對學術非常執著認真的人，可雲鬧鬧現下隻想讓他閉嘴不說話。
    “小可愛，給楚少啵一個。”宣可昊早笑得停不下來了，站在台下大聲喊道。
    雲鬧鬧走投無路，抬起手來輕輕揮了揮，頓時四處響起一片掌聲，伴著稀稀落落的哄堂大笑，熱鬧非凡的氛圍把雲鬧鬧的臉烘得像炭火一般燙，楚涵笑著結束講話，把話筒扔給董雨蕭，朝她走了過來。
    一樓和二樓隔著一小段台階，雲鬧鬧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猶豫這半晌，楚涵已經到了麵前。
    一縷碎發落在他額前，靠近了的五官立體的像書上寫的那種英朗帥氣，雲鬧鬧把衣服遞過去，小聲道：“傻子才在這種天兒穿短袖出門。”
    楚涵接過衣裳沒穿，卻展開披在了雲鬧鬧肩上，“那你在這種天兒穿裙子出門又算什麼？”
    雲鬧鬧一愣，難怪剛才覺著冷，從楚涵接電話到現在她一直昏頭昏腦像中了毒，連外套都沒拿。
    雲鬧鬧失神的模樣惹人憐惜，她撲閃的睫毛和水潤的唇都是寶藏，楚涵拉起披在她肩上的衣裳遮住她的頭，吻了下去。
    頓時四麵八方的吵鬧都如同潮水一般褪去，雲鬧鬧躲在淡香味的衣服裏，得了秋日裏最美好的一個印記。
    直到坐在五樓的自助餐廳裏吃飯，雲鬧鬧臉上還燒的慌，楚涵當著那麼多人的麵親她，她第一次做這麼出格的事兒，差點就地暈倒。
    宣可昊笑嘻嘻地插科打諢，被楚涵指使到別桌去了。
    “吃吧，是你喜歡的酸菜魚。”楚涵推過一碟剛取來的菜。
    雲鬧鬧起的早，這幾天又忙的沒好好吃飯，現下胃有點疼，她瞧著有些細碎的酸菜魚，“你還生氣嗎？”
    楚涵沒回答，這兒的餐廳是他們學院訂的，都是些隻比食堂稍微好一點的貨色，他想了想又扯回了酸菜魚的碟子：“算了，別吃了，下次帶你去吃好的。”
    這就是說那件事過去了，雲鬧鬧也沒繼續糾結，楚涵卻道：“小石溪計劃是怎麼回事兒？為什麼不跟我說？”
    楚涵突如其來提起這茬，讓原本胃就疼的雲鬧鬧更難受了，她前前後後忙了十多天，已把小石溪計劃忘得差不多了，現下提起，傷口仍鮮，怒傷肝氣傷胃，心裏的膈應讓她五髒六腑都跟著攪弄揉搓，把她折磨得臉白如紙。
    “從曼穀回來，就聽說我被除名了，可能是資質不夠吧。”她輕描淡寫，不想讓楚涵跟著她一起難受。
    “神他媽的資質不夠，”楚涵氣道，“你們學院又不是沒人參加，其他人能，為什麼偏偏你不能，你不是外院第一嗎？”
    “我不知道……”雲鬧鬧一隻手撐在桌上，抬起眼淚汪汪的臉對楚涵說：“楚涵，我胃疼。”
    買了粥和藥，楚涵帶雲鬧鬧回了雅霖間，屋子裏暖氣開得足，襯著窗外霧靄蒙蒙的陰冷，暖黃色燈光的屋裏像天堂。
    雲鬧鬧裹著楚涵給她拿的薄毯子在沙發上窩著，乖乖地吃了藥，喝粥的時候卻耍起了小脾氣，思念方才自助餐廳裏的美味佳肴，麵對寡淡如水的粥一點都不想動。
    楚涵攬過她的肩，讓她窩在自己懷裏，一勺一勺地喂，“等你胃不疼了我帶你去吃真正的美味佳肴。”
    雲鬧鬧心裏暖烘烘的，從出生到現在，沒有人對她這麼好過，雲晚霞向來不是打就是罵，胃疼算什麼，她高燒四十度的時候還被扔在沒交暖氣費的屋子裏餓了一天一夜。
    她嗅著楚涵身上很淡的香味，一口接一口地咽下無鹽無糖的粥，眼淚卻先滾了下來。
    “傻瓜……”楚涵蹭了蹭她的眼角。
    她靠過去，在楚涵嘴角親了一下，又親了一下。
    楚涵愣了一下，翻身把她壓倒在沙發上，粗重的呼吸聲蹭在她耳邊，她柔柔地摟住楚涵的脖頸，仰頭和他吻在了一起。

    作者閑話：

    我喜歡主動，更喜歡你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