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涵接到柳文花的電話時剛剛從衛生間裏洗澡出來，最近工程學院在市中心廣場舉辦了一個機械師PK機器人的主題活動，他昨晚熬到半夜才回家，隻睡了五個小時就被董雨蕭打電話吵醒，說是活動現場人爆滿，他們顧不過來了。
    他睡眼惺忪地穿衣吹頭發，手機開著免提扔在床頭櫃上，柳文花唯唯諾諾的聲音傳出來，要他周末回去。
    他愣了一下，竟然已經周末了。
    “以前的同事給我送了些花膠，品級很高那種，你回來的話我就熬湯。”柳文花連哄帶騙，還把他當十歲小孩。
    楚涵開了吹風機，”嗡嗡嗡”的聲音湮滅了柳文花的喋喋不休，從那次在西山別墅跟小叔吵過一架之後，他就兩邊都沒回去過，一直住在雅霖間，假期還清淨了幾天，可自從開學，柳文花就三天兩頭地給他打電話要他回去，給他煩的。
    吹到半幹，他關了吹風機，從衣櫃裏拿了T恤和褲子，正穿呢，床頭櫃上突然發出聲音：“涵涵，外麵下雨了，頭發吹幹才行，否則會感冒的。”
    直接把他嚇得差點滾一跟頭，他拿起手機，柳文花竟然還沒掛電話，就跟偷窺狂似的管他管到這兒來了，他火冒三丈：“柳文花，我就算不回家，也沒人會說是你把我哥倆逼走的，除非你生個兒子出來。”
    說完就掛了電話，狠狠地把手機砸在床上，他這幾天心情不佳，誰惹誰倒黴。
    臨出門的時候，他從落地窗往外看了一眼，霧靄蒙蒙擋住了插入雲霄的高樓大廈，外麵果然在下雨，想拿件外套穿，找了半天隻在衣櫃裏翻出一件去年的範思哲來，他拿著看了半天，想起今年在雲鬧鬧那兒折了兩件外套，扶著衣櫃門發了半晌愣，把範思哲扔了回去，不願穿這過時的款。
    樓還沒下完，就看見落地窗前站了一人，他差點被嚇得心肌梗塞，待看清楚黑發中已夾雜了兩根銀絲的楚衛國時，他咬牙切齒地想，這伉儷情深的夫妻二人還真是天生一對，一個電話偷窺一個直接上門，大清早地輪番來考驗他的心髒承受能力。
    楚衛國穿著一身精心裁剪出來的黑色西裝，還戴著領帶和袖扣，身上的香水味道沉穩又淡漠，被柳文花五花八門的湯養出來的臉色紅潤健康，看樣子還真有可能再生一個兒子出來，楚涵無聊地邊想邊下樓，沙發上還擱著他價格昂貴的公文包，看樣子有會，竟然還謄得出時間專程跑到這兒來教訓他。
    “你有白頭發了。”楚涵生怕氣不死他。
    楚衛國瞪他一眼，冷颼颼地說道：“我給你買這房子不是讓你離家出走用的。”
    “我沒離家出走，”楚涵把扔在桌上的pad和筆塞到包裏，“住這兒方便一點。”
    “放屁，”楚衛國雖然從了商，但骨子裏遺傳了爺爺的兵痞氣，罵起人來一點兒也不含糊，“老子給你買車還不夠讓你方便的？是不是還要給你配個司機？”
    “車房我都沒問你要過，你反悔了就拿回去唄，我住宿舍也一樣。”楚涵冷冷清清，一點也不在意。
    楚衛國猛地往前走了一步，楚涵反應很快，早就預料到會惹火他，後退兩步讓開了楚衛國甩過來的巴掌，認真道：“爸，我今天在市中心有活動，臉上不能留印兒。”
    楚衛國愣了一下，楚青是廢了，楚涵是他唯一的希望，可這孩子從小就對錢勢不感興趣，一門心思全撲在那些稀奇古怪的機器上，可要說他叛逆也不算，鼓搗那些機器倒也出類拔萃，接連獲了幾個讓人矚目的獎，讓他臉上有光。況且這小子比起其他叛逆兒童來說，還挺通情達理的，該溝通的時候會和你溝通，不會讓你平白無故地窩火，可無情起來又讓你覺得他離你千裏之遠，自己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你為什麼不回家我都知道，”楚衛國冷哼，“這麼些年了，不就為了你哥那點破事兒嗎？”
    楚涵把包背上，掏著口袋沒說話，窗外陰雨淅瀝，烏雲壓頂，把沉悶的心情拽得一低再低，他特想抽根煙，卻懶得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楚衛國的極限。
    “老子今兒親自來跟你說，什麼趙書澤什麼陸冰我都不認識也沒有接觸過，你別成天想著往老子頭上扣屎盆子！”楚衛國怒氣衝衝，“還查到我這兒來了？！查榮斐的賬？這幾年本事沒有長進，膽子倒是肥了！”
    楚涵知道楚振東遲早要跟楚衛國說那些事兒，其實就算楚振東不說，楚衛國也會知道的，他雖然從了商，但順藤摸瓜明來暗去的本事一點也不比楚振東差，正因如此，他才認為給趙書澤通風報信，幫著趙書澤出國逃離的人非他莫屬，但楚衛國能親自過來並且親口否認這件事跟他有關還是讓他大吃一驚，他根本不是這樣的人。
    “隨你信與不信，”楚衛國看了一眼手表，轉身提起沙發上的公文包，“我生了個怪物，再不男不女惡心人也是我生的，就算扔掉，也不會親手宰了！”
    楚涵咬緊牙關，方才心頭湧起的一絲希望瞬時土崩瓦解，他竟然還妄想楚衛國有所改變，三四年了，他的心半分都沒有動搖過，他篤定了楚青是怪物，甚至當著楚青的麵，更難聽的話都說過，直到現在，他竟然還是這樣！能輕而易舉地把作踐親生兒子的話宣之於口。
    “他不是怪物，他是我哥。”楚涵冷冷說道。
    楚衛國看都沒看他一眼，大踏步地從他麵前走過，用力拉開門，憋著一口氣撂下最後一句話：“給你陳叔叔打個電話，他找你有事兒。”
    楚涵靠著落地窗站了好一會兒才點了根煙，煙霧繚繞比窗外還要迷蒙，他拿出手機撥通了陳榮的電話。
    “啊，是楚涵嗎？”
    “陳叔叔，我爸說您找我有事兒。”
    “誒，對，”陳榮那邊似乎正在開會，他停頓了一下才說道：“你那個同學是怎麼回事兒？你了解嗎？”
    “哪個？”
    “就是提出小石溪計劃那個女學生。”
    楚涵愣了一下，隨即站直身子，“雲鬧鬧？她怎麼了嗎？”
    “哦，”陳榮笑道，“沒事兒，我純屬個人好奇，小石溪計劃立項的名單上竟然沒有她。”
    楚涵愣住了。
    因為是周末，雖然天公不作美，一直下著綿綿細雨，但市中心人來車往仍然很擠，他們舉辦活動的商場一樓更是人聲鼎沸，帶著孩子來參加的家長占大多數，也不乏其他學校的校友，董雨蕭忙得滿頭是汗，做完模型講解又去義賣中心守了半天，還要指揮其他人搬運他們帶過來的機器。
    “班長，楚少呢？”宣可昊帶著兩個同學把一個玻璃盒子搬到了宣講台上，“待會兒是你講還是他講？”
    董雨蕭”嘖”了一聲：“剛才我就看見他了，還是他講吧，我嘴笨長得又不受歡迎，別影響咱們的義賣。”
    宣可昊哈哈大笑，董雨蕭踮起腳來往四周看了一眼，在他們支牌子那兒看到了垂眸思索的楚涵。
    楚涵給商務局文局長的秘書打了個電話，對方告訴他小石溪計劃的立項人選是會上定的，他們也納悶計劃的發起人為何會被除名，但這種聯商的活動名堂很大，也不好打破砂鍋問到底。
    聯商的話，榮斐和文海實業都在小石溪投資，除了他們兩家，還能聯誰？
    正想著，手機響了，”雲鬧鬧”三個字赫然在屏幕上閃爍。
    楚涵心頭一動，小丫頭終於給他打電話了。
    “嗯，”他接起來，滿腔興奮偏要裝作冷冷冰冰。
    “楚涵，”雲鬧鬧怕是沒想到他會接電話，頓了一下才小心翼翼道：“你在哪兒？”
    “市中心廣場。”
    “哦，”雲鬧鬧聲音很輕，四周很靜，像春水裏蕩入的一顆小石子，攪得楚涵心神不寧，“我看見你們學院舉辦活動的海報了。”
    “……”
    “你忙嗎？”雲鬧鬧又問，“要是忙的話，那你就先……”
    這人想要掛電話，可楚涵還沒聽夠，他打斷：“你要過來嗎？”
    雲鬧鬧遲疑了一下，“可以嗎？”
    “把我的衣服帶過來，我冷死了。”楚涵摁斷電話，誌得意滿地四處看了一圈，心情突然就大好。
    “冷嗎？”宣可昊從他後麵露出個頭來，“暖氣開得這樣足，哪裏冷。”
    “滾。”楚涵繞過他，去找董雨蕭了。
    雲鬧鬧起了個大早，原本要去參加一個兼職的麵試，出門前決定再給楚涵打個電話，沒想到一打就通，聽到他冷，手忙腳亂地從衣櫃裏翻出那件藍色外套來，頭發都沒來得及紮就匆匆忙忙下了樓往市中心廣場趕去。
    楚涵終於接電話了，她抱著衣裳坐在公交車上，絞了一兩個星期的心終於安定下來一些，車窗外陰雨連綿，她的心裏卻奇異地豔陽滿天。
    趕到市中心商場大廈的時候，那兒的人山人海差點把雲鬧鬧勸退，她坐電梯上了二樓，好不容易才在玻璃圍欄邊上找到一個空位，她抱著衣裳乖乖地趴在那兒，看講台上的楚涵戴著麥正在講報告。
    他的聲音透過擴音器鑽進在場人的耳朵裏，微微低沉帶著點兒磁性的聲線在所有人的耳膜上跳舞，唯獨在雲鬧鬧的心口上擊鼓，她緊緊抓著圍欄，生怕在這奇異的眩暈中一頭栽下去。

    作者閑話：

    請假成功，過幾天就要去讀書啦，咱們學校裏見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