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街算是小石溪古鎮最熱鬧的地方了，開闊的場蔭正中央植著一顆撐天大樹，茂盛的枝埡似是要把整個四方街覆蓋起來，正東位是一座寺廟，對麵是祠堂和戲台，南北兩個方向都是些經年久月的老宅子。
    安樂邊走邊給雲鬧鬧介紹最適合的采訪對象，其中之一就是住在祠堂隔壁的錢伯伯，錢家是小石溪明清兩朝的望族，茶馬古道上岩川段的首富，據說清朝的時候，他們家貢獻了茶馬古道這一段大半的車馬人力。
    楚涵跟在她們兩人身後，百無聊賴地東張西望，脖頸上掛著的鏈子在晨光下來回閃動，吸引著雲鬧鬧的目光，她百忍成金，實在忍不住了停下腳步：“楚涵，你不冷嗎？”
    楚涵茫然地看著她，外衣拿在手裏，不像是用來穿的，倒像是用來當裝飾物的。
    “不冷，”楚涵隨意說道，見口若懸河了一路的安樂滿懷敵意地看著他，故意挑釁地加了一句：“我餓。”
    雲鬧鬧還沒說話，安樂哼了一聲：“餓就去吃啊，跟屁蟲似的做什麼？”
    楚涵眯起眼睛來，雲鬧鬧趕忙叫停：“你們倆別鬧，跟錢伯伯說完話咱就去吃東西。”
    錢伯伯八十上下的年紀，老當益壯樂嗬嗬的，說到高興處還會蹦出一兩個英文句子來，說是住在周圍的外國人教他的。
    雲鬧鬧和錢伯伯坐在天井裏說話的時候，楚涵就沿著回廊慢慢踱步，一身便裝的他沒了在學校裏時的鋒芒，漫步在幾百年的老宅子裏，一身白衣黑褲卻莫名地並不違和，反而襯得他溫潤如玉，甚至有幾分乖巧可愛。
    雲鬧鬧一直在走神，以前她總覺得離開煙雨川方能找到真正的自我，等去了南市之後，卻仍躲不開逼她劃清界限的人和事，可到了如今，在這霧靄蒙蒙的世外小鎮，她意識到是可以和楚涵這樣的人以平常之心做朋友的，她是雲鬧鬧，不是虞嬌嫌棄毆責的”妹妹”，不是沒有父親的私生女，他是楚涵，不是虞嬌的心上人，也不是楚家的少爺，他們都隻是世上萬顆塵土中的兩粒而已，思慮過多不過是庸人自擾罷了。
    “小姑娘？”錢伯伯中氣十足地喚她，“你想啥呢？”
    剛好走到對麵門廊下麵的楚涵回頭看她，坐在旁邊刷手機的安樂也應聲抬頭，她莫名地靜下心來，朝楚涵微微笑了。
    “小石溪這樣的地方不適合年輕人的，年輕人心浮氣躁，待不住。”錢伯伯笑言。
    “錢伯伯，”雲鬧鬧笑道，“追求誌高不適合小石溪，但要尋找自我，非小石溪這樣的地方不可。”
    錢伯伯愣了一下哈哈大笑，楚涵靠著黑漆柱子，看著落落大方的雲鬧鬧，她身上仿佛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出世之態，楚涵越發覺得她的身世沒有那麼簡單。
    三人在小鎮中心找了間小吃店，直到坐下來安樂和楚涵仍各扭一邊誰也不理誰，楚涵咳了幾聲，說是要抽煙便出去了。
    安樂嘟著嘴朝他的背影做鬼臉，“你這男朋友可真討厭，帥是帥了，就是沒禮貌。”
    雲鬧鬧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他不是我男朋友。”
    “不是男朋友誰從那麼遠追來這兒啊？”安樂壓根不信，“不是男朋友的話就一定是追求者，否則他就是有病，不容反駁。”
    雲鬧鬧沒理他，攤開筆記本在桌上奮筆疾書地記著上午和錢伯伯的對話重點。
    “安樂，你在小石溪多久了？”雲鬧鬧邊記邊問他，“除了先鋒書局，小石溪還有其他值得打卡的地方嗎？”
    “多著呢，對麵山頂有一家咖啡館，老板是我朋友，去了直接報我名兒就行。”安樂頗為得意，“我剛來三個月，跟半數的人都成了生死之交，是可以為朋友兩肋插刀的那種生死之交……”
    這話的後半截正好被抽煙回來的楚涵聽見，他冷笑一聲，“插朋友兩刀差不多吧。”
    “你！”安樂氣壞了，從凳子上跳起來指著楚涵，奈何他沒有楚涵高，氣勢上就矮了半截，說出的話也減了分量：“我告你小混蛋，我可比你大好幾歲呢！要打架的話咱們晚上約。”
    “成，”楚涵把打火機扔在桌上坐了下來，“晚上約，省得你大白天的丟人現眼。”
    安樂推了一把桌子，氣哼哼地連飯也不吃就走了，雲鬧鬧目瞪口呆地看著三五分鍾就鬧得不可收拾的局麵，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走了也好，看著鬧心。”楚涵喝了一口茶，聲音有些沙啞。
    雲鬧鬧無奈地看著他，“他是馬老師給我找的地導，你得罪他做什麼？”
    楚涵從茶杯上揚起頭來，雙眼含笑地看著雲鬧鬧：“早解釋不就好了，我以為你真認識了什麼亂七八糟的人。”
    雲鬧鬧語結，好一會兒才道：“我就算認識了什麼亂七八糟的人，也和你沒有關係。”
    “怎麼沒關係？”
    “怎麼會有關係？”
    正好服務員端了兩盤菜上來，楚涵壞笑地看著雲鬧鬧，壓低了聲音道：“咱倆已經是睡過的關係了，怎麼會沒關係？”
    服務員一副八卦到手的模樣，笑嘻嘻地跑開了，雲鬧鬧鬧了個大紅臉，“你故意的吧？”
    楚涵淡然自若地拿起筷子吃菜，“我餓了。”
    看來是真餓了，平時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吃起鄉野茅草來竟也津津有味，一口茶兩口菜，吃的滿頭是汗，雲鬧鬧覺得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你跑這麼遠來這兒做什麼？真的不是楚青哥哥叫你來的嗎？”雲鬧鬧問。
    楚涵喝了一口茶，“如果我說是我哥叫我來的，你是不是會輕鬆一點兒？”
    這是什麼話呀？雲鬧鬧正要說話，楚涵正色道：“是我哥叫我來的，他不放心你一個人。”
    他一本正經，雲鬧鬧反而覺得不太可信了。
    “你不是要去對麵山的咖啡館嗎？”楚涵笑，“我陪你。”
    雲鬧鬧看著他如星耀石般的雙眼，任有百般疑問，也通通都壓在了心底。

    作者閑話：

    擱了兩天沒更，SORRY啊這段時間心情不好事情又多，今天開始慢慢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