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可昊蹲在路牙邊抽煙，盯著被車撞裂的灰色磚頭一字不吭，媽的以後再也不幫楚涵那個雞賊辦事，隨便一個短信就差點要了他的小命，他還沒談過戀愛沒睡過姑娘呢！
    相比起來，雲鬧鬧鎮靜得多，可以說是麵無表情，她打電話給奶茶店請假，聽著老板頗有微詞的聲音，收線後先為自己的打工生涯捏了一把汗，才來得及問候宣可昊的背。
    垃圾桶隻是把他的背蹭了一下，沒多大傷害，宣可昊卻打定了主意要訛楚涵一次，他把煙頭使勁兒摁在壞掉的那塊路牙上，恨恨道：“又替楚涵那個臭小子挨了一刀。”
    雲鬧鬧緊咬嘴唇，心頭呼啦塌陷了一塊，她突然意識到楚涵和她在一起的次數屈指可數，受傷的占比卻大的可怕，若今天真是楚涵在這兒，那她豈不是還不清了？
    一束明亮的車燈射過來，楚涵從駕駛位上下來，長及小腿的灰色針織風衣把他本就優越的身材拉得更高，也讓他溫柔很多，他雙手插兜走過來，神色不虞，身後跟著大個子董雨蕭，壯的像個保鏢。
    宣可昊一見楚涵便哎喲啊呀地扶著腰站起來，一張胖臉縮成一團，神色比欠了八百萬還痛苦。
    “你便秘啊？”楚涵站定，絲毫不理會宣可昊可憐兮兮伸向他的手。
    董雨蕭笑得酒窩深陷，打圓場似的上前扶住宣可昊，承諾道：“明兒就給你寫篇小短文發到係裏的公眾號上，保準全係都知道你英雄救美。”
    宣可昊掂量了一下覺得可行，掏出手機來要董雨蕭幫他拍張帥的用來配圖。
    楚涵和雲鬧鬧對視，目光相撞後不約而同地都想起雨夜那晚”你混蛋”和”我就是混蛋”的你來我往，不免都有些尷尬。
    “謝謝。”雲鬧鬧先開了口。
    楚涵冷漠地繼續插兜裝酷，動了動嘴唇：“稀罕了，還以為你要問我那車是不是和我一夥的。”
    雲鬧鬧雙頰微紅，那天晚上她腦子發昏氣得邏輯全無，說楚涵和許詩一夥更像是賭氣，這人還挺記仇。
    警車聲由遠至近，宣可昊像是突然醒悟一般轉頭問雲鬧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爸是警隊的？”
    雲鬧鬧抿了抿唇默認，宣可昊嘖嘖兩聲，“怪不得問我是不是給我爸打電話呢！你咋知道的？”
    女生宿舍是八卦之鄉，上至緋聞流言，下至一顰一笑，一概逃不過她們的剖析解密，風雲人物楚涵和他身邊的這些人，全都被扒了個底兒掉，雲鬧鬧偶爾聽些邊邊角角，就包括宣可昊他爸是南市公安局刑偵大隊的副隊長。
    雲鬧鬧笑了笑，“說來話長。”
    南市公安局和市政府在一條街上，她們費半天勁兒，兜兜轉轉又回到了起點，雲鬧鬧透過洗手間裏碩大明亮的窗戶，能看到燈火輝煌的市政大樓。
    她雙手扶住洗手台，覺得很累，白天做卷宗查考時消耗腦力的疲累感重新壓了回來，街角的交通監控看得很清楚，那輛車朝他們撞過來的時候沒開燈也沒減速，目標明確手段狠辣，若不是被那個不起眼的垃圾桶擋了一下的話，後果真的會很嚴重。
    她閉上眼睛允許自己害怕，恐懼的眼淚順著眼角不住地往下流，顫抖的身體和冰涼的雙手似乎再也觸不到安全的壁壘了，為了一個小小的紛爭，那些人竟然就想要她的命！她就如此命如螻蟻嗎？
    一隻溫熱的手突然碰到了她的手背，雲鬧鬧從滿腦子的嗡鳴聲中驚醒，她回頭見是楚涵，來不及收回的恐懼已全然暴露在對方的目光之中。
    “你……沒事吧？”楚涵發現雲鬧鬧離開監控室已經是半個多小時前的事了，他在大樓裏找了一圈都不見人影，這才擅闖了洗手間。
    他以為雲鬧鬧銅牆鐵壁心如磐石，所以當雙眸濕潤像隻受驚的小兔子一樣的雲鬧鬧出現時，楚涵的心被重重一擊，竟生出了想要保護她，想要把她擁入懷裏撫慰的欲望。
    暴露是比隱藏更容易讓人全線崩潰的方式，一旦堅硬的外殼不再，簡簡單單的一句”你沒事吧？”就能讓雲鬧鬧一擊而潰，她捂住雙眼，試圖攔住爭先恐後流出來的眼淚，小聲哭道：“全世界那麼多慘事，為什麼件件都輪到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非要受這些罪？”
    楚涵驚地如同腳下生根嘴上纏鎖，他眼中的女孩或妖豔或清純或甜美或可愛，給他送禮物送情書甚至送上門，卻從來沒有這樣子的，她哭得很痛苦也很難看，滿臉是淚，淚沾濕了鬢邊的頭發，狼狽的拇指和中指甚至還沾著些黑色的墨水，可他就是移不開眼睛。
    那麼多美妙的女孩圍著他轉，他不屑一顧，這個又凶又土甚至還討厭他的姑娘，他卻移不開眼睛了。
    “你才十八，見過幾件慘事兒？”楚涵插著兜，忍在一步距離之後不再上前。
    雲鬧鬧穿著短袖，眼淚卻如同傾盆大雨般擦不完，楚涵不情不願地把手伸到她麵前，“借你擦一下。”
    雲鬧鬧終於放下手來，淚眼朦朧地看他一眼，“不用了。”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楚涵生平第一次在女衛生間裏發呆，他想罵她不識好歹，心裏卻柔軟的一顆沙子也揉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