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籃球場上烈日灼灼，楚涵像是不知疲倦一般來回上籃，接球轉身，把球拍在曬得冒煙兒的水泥地上，再回身三步上籃，有時能進有時不能，身上的汗像是要給他洗個鹽水澡一般濕透了白色的球衣，隨著他來回奔跑的動作，滴落到睫毛上，在眼前垂掉下一排微型瀑布來，他拿手背一攬，接住從籃筐上彈回來的球，拍向地麵，接起來的球都有微微的灼燒感。
    “你可悠著點兒，”宣可昊氣喘如牛地坐在場邊，抱著一塊大毛巾擦個不停，“手腕剛好了沒幾天，那老醫生可說了，你要是二進宮的話就去找別人治。”
    楚涵充耳不聞，卻無端地想起雲鬧鬧藏他手鏈那個急樣，手斷了個多月，紗布就纏了個多月，倒是遂了她的意，手鏈在做手術當天就被取掉了。
    金宇躺在球場上呈大字型，陽光快把他的臉給曬化了，忍不住道：“楚少這是魔怔了？”
    可不是嗎？宣可昊若有所思地看著楚涵，那天晚上在董雨蕭家吃燒烤，他還沒入席就先走了，瓢潑大雨一個晚上電話不接家也不回，第二天就開始魔怔了。
    球反複被籃筐彈回來的咚咚聲讓他越來越煩躁，楚涵走神了，兩手間扔出去的拋弧線怎麼也對不準小小的籃筐，他往後退，退至場邊再狠命地朝前跑去，快要到籃球架下時輕巧地在水泥地上一躍而起，讓人驚歎的一記彈跳過後，兩手觸筐，來了一記漂亮的扣球，若是在平時人滿為患的情況下，這一波操作定要引來如雷貫耳的尖叫。
    球還沒落地，扒住籃筐的手腕一陣劇痛，超出了大病初愈應該承受的範圍，他鬆了手，整個人朝下墜去，還來不及緩衝，便躺在了地上。
    宣可昊和金宇嚇得臉都白了，未等上前，便聽到楚涵幽幽來了句：“沒事。”這才呼了一口氣，三人一同躺平，望著烈日如火中的藍天，似乎都累得不願意說話。
    楚涵瞧著不成形的棉花糖雲彩絲絲拉拉地鋪在藍布背景裏，滿腦子都是雲鬧鬧那句”你混蛋”，他是挺混蛋的，救了人卻還要毒舌，整天盡搞這些出力不討好的事兒，可不是混蛋麼？不止是混蛋，還是傻子。
    “兄弟們，”金宇閑不住三分鍾，聲音帶笑地冒泡：“我打算追個女孩兒。”
    宣可昊和楚涵對著天空翻了個白眼，誰也沒搭理他，從開學報道那天開始，他就變身探照燈四處尋覓愛情，無奈燈的度數過低，且不說眼神不好，連心眼也缺一竅，瞄了無數個目標，卻沒一個靠譜，這話他們都聽吐了。
    “我要追雲鬧鬧，”他大喘氣，差點把宣可昊嚇得當場心肌梗死，“……的那個朋友。”
    楚涵斜睨著金宇，扔下六個字：“你配不上人家。”然後起身去撿籃球。
    金宇翻身坐起，跟在楚涵後麵不依不饒：“我怎麼就配不上了？哥們兒我不帥嗎？不英武嗎？不富裕嗎？”
    宣可昊笑得前仰後合，大聲喊道：“你輸在智商稅交的少！”
    金宇還欲辯解，就見前麵的楚涵頓住了腳步，他探身看去，隻見許詩抱著撿回來的籃球站在楚涵麵前，許畫家雙眼含霧，眼睛都哭腫了，整個人瘦了一圈，看上去讓人憐愛得緊。
    他在心裏”嘖”一聲，這年頭也太不公平了，有人為楚涵流三籮筐的眼淚，有人卻心甘情願吃著他買去的榴蓮千層，還要戳自己的腦門一百下。
    “有事？”楚涵聲音平穩，聽不出感情，卻無端地讓金宇打了個冷顫。
    “楚涵，你幫幫我吧。”許詩未語先淚，她的眼淚還真不是為楚涵流的，這回全是咎由自取來著，自從雲鬧鬧威脅要告榮斐之後，她膽戰心驚了一周，不敢回家更不敢告訴她爸，懷揣著不知何時會爆的一顆炸彈食宿不安。
    可就在昨天，她爸給她打電話，說榮斐收到了一封起訴狀，起訴榮斐旗下的文化傳播有限公司觸犯《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合同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及《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等法律條款，明令榮斐下月中旬前遞交答辯，答辯後擇日開庭，而起訴人正是雲鬧鬧。
    雖然起訴狀裏沒有清楚地列出雲鬧鬧當日在學校門口說的那些罪狀，但許詩知道雲鬧鬧說得出做得到，她在蓄大招，起訴狀都遞了，哪裏還會有回旋的餘地呢？如今公司高層讓她爸去解釋前因後果，她爸卻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更不敢往深處說，生怕牽扯出以前那些見不得人的灰色操作，人還坐在外貿部經理辦公室裏，身下的位子卻岌岌可危起來。
    楚涵支起食指來把籃球轉的飛快，像一顆沒有重力的小行星，他聽完前因後果，撩起眼皮來覷著許詩：“我為什麼要幫你？”
    許詩急得六神無主，不管不顧地扒著楚涵的手腕，失去支點的籃球頓時停止轉動，呼啦一下掉了，在水泥地上滾得越來越遠。
    “看在我喜歡你的份上，你就幫我一次吧，如果雲鬧鬧真的告到底的話……”許詩怔忪了一下，“……不知道她手裏到底有什麼證據能這麼有底氣，但若玩真了，我爸就死定了，榮斐上層一定饒不了他。”
    楚涵的嘴角在自己都未察覺到的情況下微微上揚，他莫名地覺得心情開朗了不少，“雲鬧鬧真有那個本事？”
    許詩搖頭表示不知，但很快又點點頭：“她很厲害的。”
    這回楚涵沒忍住笑了一下，許詩隻以為他在嘲笑自己，卻不知道楚涵滿心思都在為雲鬧鬧一朝翻身成為壓迫者的騷操作中叫好點讚，這女孩兒總是出乎他的意料。
    “我幫不了你，”楚涵抹開許詩抓著她的手，回身撿起掉在地上的大毛巾，“雲鬧鬧和我不熟，她不會聽我的。”
    許詩愣在當場，一臉絕望，宣可昊和金宇跟在楚涵後麵一步三回頭，宣可昊終於忍不住道：“你丫當真不幫？”
    楚涵點點頭，邊走邊喝了一大口水，宣可昊卻三步蹦到他前麵：“榮斐可是你家的公司誒！”
    榮斐正是楚衛國在南市的主公司，旗下的這家文化傳播公司是當年楚涵的親媽楊小斐辦的，楊小斐去世後，楚衛國撥了些款項和人員把這個小小的文化傳播公司撐了下來，那時候它的規模很小，沒想到效益越來越好，成了全國數一數二的傳媒公司之一，就歸回了榮斐旗下。
    楚涵向來低調，學校裏很少有人了解他家的背景，所以就連許詩都不知道榮斐實際上姓楚。
    楚涵笑得更開心，“要是這公司不是楚衛國的，或許我還考慮幫幫她。”
    宣可昊”嘖”一聲，暗自腹誹，說的好像你出馬就能成一樣，雲鬧鬧那個固執的性格，要說服她撤訴隻怕比母豬上樹還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