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及白沒走多遠，便在蓮池邊看到了燕行虞。
    對方一臉不耐，正粗暴地扯了蓮瓣擦拭衣物，眼底盡是嫌惡。
    “燕天驕真是不懂憐香惜玉，美人投懷送抱，不喜歡便是，何必將人往死裏踢呢？”周及白站在不遠處揶揄道。
    燕行虞冷冷瞪向他。
    這副模樣，倒像是被飼主以外的人摸了毛的貓……周及白莫名想到這個比喻，忍不住勾起嘴角，在接觸到燕行虞的目光後迅速藏好笑容，乖覺地走過去，接過他手裏的活計。
    到底是金尊玉貴的小少爺，做起這些事來分外笨拙，好好的一件衣裳被花瓣汁液蹭得皺巴巴一團，且有越擦越髒的趨勢。
    周及白忍不住笑出聲。
    燕行虞的臉色已經沉得要滴水了，周及白若無其事地收起手，毫無誠意地說道：“這裏不是十島，沒有軟煙綃，委屈燕天驕了。”
    燕行虞一怔，目光變得有些奇異：“你是怎麼知道的？燕氏有你的人？”
    “這與燕氏何幹？”周及白反問道，蹲下身，掬起蓮池水反複清洗指間花液，“燕天驕素來挑剔，從前費了我多少好東西，如今倒想不認賬了？”
    他說的這些事情，何時發生過？
    看著對方在月色下愈顯清雅恬淡的側臉，燕行虞恍惚想起，幼時獨自一人在附屬島嶼上曆練時，每次受傷，都是對方為自己包紮治療。
    那個比自己矮上一個頭的男童，總是板著一張肉臉，一步不離地跟在自己身後，明明被猙獰的海獸嚇得都快哭了，卻還是故作堅強地叫著虞哥哥。
    後來……後來如何了？
    燕行虞努力回想，卻早已記不起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粉雕玉琢的胖娃娃眼中崇拜的光消失，變成了謹小慎微的少年。
    最後留在他記憶裏的，隻有青年一聲比一聲陰毒的笑。
    ……時間真的可以令一個人變化這麼大嗎？燕行虞目光晦澀，不知是不是因為想起了往事，他難得地對周及白的過去產生了一點兒好奇。
    當初周家那幾個侍衛話裏話外都透露出，周及白在周家的日子並不是外人想象的那般萬千寵愛，這難道就是他改變的原因嗎？
    對方審視的目光令周及白分外不舒服，但為了二人共同的目標，隻好默不作聲地忍下了。
    他自認自己做的已經夠好了，沒想到燕行虞忽然發難：“你剛才，為什麼要躲？”
    躲？周及白皺起眉頭，想了想，才猜到他指的的是什麼，心裏頓時湧起不悅，淡淡道：“我剛才若是不躲，就要被張舵擒住了。”
    他可不是燕行虞這等怪物，能越階對敵毫不吃力，遇到張舵的法寶自然是要跑的。
    燕行虞對這個回答很不滿：“製定計劃的時候我就說過，張舵他們交給我解決，你這是不信任我，還是質疑我的能力？”
    周及白站起身，道：“計劃再好，也敵不過人心難測。你對我的態度你我心知肚明，萬一你臨時改變主意，或是有一瞬間的遲疑……”他輕笑了一聲，“嗬，不將自己的性命托付於他人手中，這不是天譽界的常識嗎？”
    好一個常識！
    燕行虞恍然，心頭如被潑了一盆冷水，莫名生出一股“原來如此”的惱怒。他霍然轉身離開，不忘警告道：“幻境的力量越來越強，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你最好祈禱計劃能成功，否則……”
    周及白不受他的威脅，涼涼接口道：“否則舊事重提，燕周聯姻再啟，燕天驕怕是得和我做上一輩子的怨侶了。”
    燕行虞身形一頓，駐足回望站在蓮池邊的人，冷聲道：“也好，我可不介意和死人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