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頭，辛礫仍站在已經涼透的水裏，用晦澀難明的視線注視著我。見我回頭，咬了咬唇，突然手下發力，狠狠地朝身後還沒好全的傷口刺去！
    “你幹嘛！瘋了你！不想活了也不要死在這！”一個箭步衝上去，眼明手快地擋住了他的戳刺。他竟是下了十二分的狠力，那樣脆弱的地方怎經得起這樣傷害，隻怕我一個沒拉住，現在他就橫屍在這了。心裏竟有一絲舒了口氣的慶幸，連摩擦間虎口脫掉一層皮，隱隱作痛都顧不得。
    “為什麼……”辛礫看著我通紅的手，像是沒回過神，茫然地喃喃自語，“我混入妖界竊取情報，是為不忠，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卻無力保全，是為不孝，如此不忠不孝的人，你為什麼還要救？”說到後麵猛地抬起頭，雙眸咄咄逼視著我，眼裏是瘋狂是痛楚是無奈是悔恨是心酸是無盡的幽思。
    “精彩，真精彩！辛侍衛不去演戲還真是浪費人才。”看著他那副樣子我隻是暗自冷笑。這麼快就能聲情並茂地痛吐肺腑之言，我就差沒鼓掌以示讚賞了。
    “為什麼，為什麼要救我……”那頭卻像還在神遊天外，仍然兀自喃喃。
    “你還裝什麼，”看著他那副癡呆樣我皺起眉頭，“老實說，我不打算殺你，也不打算把你怎麼著，你不用再演下去博同情了。”
    “為什麼，為什麼不殺我……”好嘛，換台詞了。
    都不看看現在幾點了，就當我又蠢了一次，當了回東郭先生，也不能不讓我睡覺吧。
    看他自言自語狀若瘋癲的模樣，我終於被逼出了一絲真火。“啪！”清脆響亮的耳光毫不留情地扇在他臉上。“這一巴掌，是為了你的欺騙。”反手又是一巴掌，力道更大，“這一下，是為了你丟下陷入險境的白一走了之。”
    辛礫愣愣任我把臉打到左邊又偏回右邊，兩側臉頰立時浮腫了起來，好一會，才想起轉回頭，看著我，眼裏漸漸浮出清明的色彩。
    “醒了沒？沒醒我再喂你一巴掌。”下手狠了點，掌心都麻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我可不想再做。
    雖然他那時在鬼界丟下白實在讓我痛恨，但以他的身份立場的確沒有留下的理由。何況若真留下，他會不會對白不利還很難說。
    辛礫定定看了我半晌，突然雙膝一軟噗通跪倒在地。“請少主打死我吧，辛礫萬死難辭其咎。”
    有完沒完，煩是不煩。
    打個哈欠，眼都不想抬。“我幹嘛要打死你，打死你能彌補什麼？死又能解決啥問題？再說我花那麼大工夫把你救回來你再死了前麵不都白費了？”
    辛礫仍然跪在原地紋絲不動，垂著頭看不清他的表情。
    媽呀，累死我了，怎麼欠債的比我這該討債的還難伺候。“行了，打你我沒那力氣。你愛怎麼著怎麼著吧，要跪就慢慢跪，要死的話出去死，別髒了我的屋子。”懶得管他了，忙了大半夜頭昏腦脹倒頭就想睡，倒也不怕他會趁我睡著對我不利，要是想殺我，司空蕊就不會等到現在了。“如果不想死也不想跪了，就來床上躺會，身後的傷躺著最好……”意識裏最後一句話是這個，好像還往裏挪了挪給他留出個位子。
    不過當我第二天早上醒來，發現特意留出來的空位一直沒派上用場。某人還是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那架勢像是一夜都沒挪動過。
    “喂，還活著嗎？”坐在床沿百無聊賴地喊了聲。
    跪著的人緩緩抬起頭，眼睛布滿血絲，臉色有些青白，身子更是搖搖欲墜。不是吧，真的跪了一夜？
    “你……”
    “謝少主恩典。”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他先顫顫巍巍俯下身磕了個頭，接著搖搖晃晃站起，蹣跚地朝門口邁去，跪了一夜，想必腿都麻了。
    “誒，你要去哪？”
    “……”腳步一頓，辛礫沒有回頭，“去跟主上請安，然後等候差遣。”
    “也對，我倒忘了你還有個主上。”挑明了還真是沒顧忌了啊。
    我也不攔，懶懶看著他躑躅著邁出房門，卻被門檻絆了下，身形一晃就要倒下去。
    還真是個會找事的主！
    一個掠身在人接觸地麵前撈住，接著不顧他反應，直接一把抱起回屋扔到床上。
    “都這樣了還走，哪都別去了，好好躺兩天！”
    辛礫睜大了眼吃驚地望著我。
    “放心，你那個主上不會怪你怠慢疏忽的。”小聲嘀咕道，都要把你送給那色魔了，你還真以為你對她多重要。
    司空蕊也夠狠，看樣子辛礫應該是她心腹的，說送就送了，也不怕寒了手下人的心。
    “主上……”床上人不肯死心的掙紮著要起身。
    “還主你個頭！給我睡覺！我去給你請假！”一把把人按回去，被子一搭，“要是我回來時發現你沒乖乖躺床上，會有什麼後果……我想你不會想知道。”撂下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圓的狠話，摔門而去。
    天下大概沒有比我更傻的傻子了，當了東郭先生還要幫狼善後，真想仰天長笑，我到底是為了什麼！
    罵著自己沒用，看到別人示弱就狠不下心。
    到了碧桐閣還沒人通傳，就聽司空蕊的聲音高高傳出：“是葉公子嗎？請進。”
    跨入昨夜才來過的廳堂，司空蕊笑意盈盈地迎了出來。“真神昨夜睡得可好？”
    “還行。我來隻是有件事……”話未盡，便被司空蕊打斷。
    “立十我已經送到真神手上了，真神要殺要刮悉聽尊便。隻盼真神體諒小女子的苦衷，當初派他去妖界實在是逼不得已。”
    一愣：“立十？”
    “立十石樂，就是辛礫。”
    點點頭，表示了解。間諜麼，總是不用真名。這也沒什麼。隻是悉聽尊便……她是打算棄卒保帥還是意欲巴結討好？
    還有我還沒開口她就知道我來幹什麼。“司空姑娘還真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啊。”我早想到，既然昨夜旋風在竹林的苟且之事司空蕊都能知道，那之後我救了辛礫想必也瞞不過她的耳目。事實上我也沒打算瞞，不過想看看她是何反應。旋風那色魔不要，就順手丟給我做了順水人情，這買賣還真便宜！這個女人，果然有頭有腦也有鐵腕寒血。
    “青渺！”門外一聲大嗓門，現在已經毫不陌生了，正是我厭惡至極的人渣旋風。
    旋風招呼都不打個，直接推門而入，看到我時先一愣，隨即那惡心巴拉的色欲目光又黏在了我身上，麵上還裝得一本正經：“葉公子起得好早。”
    那是，相對你“宿醉”來說。
    “早。”敷衍地點點頭。“司空姑娘，在下還有事，先告辭了。”現在寄人籬下，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我一分鍾都不想和這個淫魔多呆，直接辭別了出來，朝攬月軒而去。